16 ☆、chapter16

我還在這世上,卻被抹殺;二哥已然離世,到最後墳頭竟貼着我的照片,寫着我的墓志銘。

何其可笑可悲?

不知等在方家的二嫂母女,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去等待一個再也回不去的人?

我寧願二哥活着,而我,我或被7L弄死,或被荊卓明囚禁,都無所謂的。

真的,都無所謂的。

唯獨不要把現在這樣的處境丢給我,我對不起二哥,我不敢面對二嫂。

我為方家招致災難,帶給他們死亡和恐懼。

或許他們唯一慶幸的是二哥還活着,還能帶着他們重整方家。

但是,一切都落空。

他們希望活着的二哥,已經替我阖上了眼。

冰冷地底,永永遠遠。

他們期待的人再回不去,回去的卻是我這個罪人。

我比二哥該死,二哥比我早死。

我看着雙手,從皮膚紋理到指縫,盡是血污。

沒有一處幹淨。

我拖着一條腿,瘋子般進了盥洗室,擰開水龍頭,瘋狂地沖洗着雙手。

一遍,一遍,再一遍。

沖洗得幹幹淨淨,卻在擡頭之時從鏡中發現,身上有更多的血污。

不要這樣。

人生怎能如此慘烈,讓我一直摸黑走,讓我磕得頭破血流。

任我痛哭流涕,跪地求饒。

不肯給一點點光。

我一腳踏進絕望的沼澤,越陷越深,漸漸沒頂,四肢均不能動,卻被扔了個氧氣管。

我仍舊存活。

我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

伏在洗手臺上,笑得心口裂血。

痛如附骨之疽,為何還不麻木?

哪怕片刻。

但我知道,片刻對我來說,都是奢侈。

這盥洗室太過壓抑,我奪路而逃。

何黎仍舊站在卧房中,見我出來,向我彎腰行了禮。

禮畢不忘問我:“二少,您什麽時候走?”

“走?”

何黎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二少,從現在開始,您自由了。”

我說不出話,久久地,站在這血的戰場之上。

是的。

我自由了。

沒有枷鎖,沒有7L,沒有阻攔我的荊卓明。

我自由了。

何黎的聲音在耳邊忽遠忽近,我咬牙,那聲音又變大:“方家老小還等着二少回去,重整方家。”

在耳邊,無比清晰。

是,二少離家太久,方家無人領頭,我該回了。

我最後看了一眼荊卓明的卧房,色澤溫和的壁燈,潔白四壁,一張大床,各樣擺設。

三年前我踏進這裏的時候,心中盛滿了甜蜜。

因荊卓明而釀出的甜蜜,故而雀躍到不能自已。

東看西看,好好一方家三少,被我演繹成了上蹿下跳的靈長類動物。

撒潑耍賴,肆意妄為。

那時候真好啊。

方家有父親、有大哥、有二哥,不必我操心,我只負責被荊卓明寵愛。

我環顧四周,腦子裏回放出往事種種,一幕一幕,鮮活無比。

我的笑聲曾回蕩在這間屋子的每一個角落,我的熱情也曾伴着燈光灑滿每一處縫隙。

太快樂。

故而,人生中所有樂事便在那時被耗盡了吧?

死了,全都死了。

初來時驚嘆,臨走時痛哭。

乍見之歡,久處之樂,怎敵這日夜之恨。

我收回目光,往事在腦海中戛然而止,凍結的畫面,就讓他永遠凍結。

我從何黎手中接過拐杖,邁開步子,踏出卧房。

一步一步,走上了荊卓明為我安排的路。

我得走,昂着頭挺着胸,一步一個腳印,一直走下去。

我替二哥活了下去,便要挑起他肩上的擔子。

屋外陽光正好,我眯着眼。

看,是光。

我所向往的光。

那麽溫暖,萬物在陽光之下勃發生機,那麽蓬勃朝氣,令人生出永遠沐浴陽光的向往。

自由。

我真的自由了。

我膝蓋內沒有子彈,我的腿可以複原,我換了個身份,我不再是個殺手。

我自由了,我拼命嗅着光的氣息,找自由的芬芳。

“我自由了……”

熱淚奪眶。

我大睜雙眼,任陽光太烈,刺痛雙目。

不,我不痛。

父親和大哥死于車禍,內髒俱損;二哥死在火舌之下,死前遍體鱗傷。

他們都是方家男兒,他們都不曾說過痛。

我方束珺,不痛。

永遠不痛。

久久的站立,等到平複好心情,我轉身,看向何黎。

何黎确實是個很好的手下,他的存在,可以在他的意願之下無限降低。

就如剛才,我遭逢巨變,心情幾經變化之下做出的種種舉動,他全部看在眼裏,卻統統保持沉默。

保持得恰到好處。

難怪他如此受荊卓明的重視。

“何黎。”

我出聲,示意現在出發。

何黎低頭,我知道,他故意避免看到我的臉。

任誰剛剛痛苦過,也不大願意別人毫無遮攔地直視自己的臉的。

我也不例外。

故而,何黎不擡頭的尊重,我很是滿意。

以前被囚禁,覺得這份尊重是諷刺,現今得了自由身,看待問題的角度也變了,倒顯得何黎異常識相。

真真是個不可多得的手下。

我愈發滿意。

“二少,那邊人多,這邊請。”

何黎指了條道,為我引路。

走得也異常配合我的速度。

我只聽得人聲嘈雜,似乎忽然之間,荊家來了不少人。

也是了,以荊卓明在道上的地位,他的生日,怎會沒有人來?

但總歸一切都與我無關,我也不想多加摻和。

該如何如何,繼續走。

但何黎卻忽然加快腳步,往前大踏步,和我拉開一段距離之後,轉身面對着我。

我尚未來得及猜出他要做什麽,他已經向我鞠了一個标準的九十度躬:“老大的情況,還請二少守口如瓶。”

二少二少,叫得順口。

但事實已經如此,我也不再去糾正。

“好。”

不說自己做的好事難,不說自己幹的壞事還不容易?

何黎似乎還是不大放心:“老大情況危險,現在還沒天黑,來的些客人還好應付。等天黑了,來的個個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如果被他們知道了老大的情況,恐怕今晚會有變故。”

我側耳聽他說,好像荊家情況有點微妙。

或者說,情勢有點嚴重。

“那你準備怎麽應對?”

話一出口,我就心中暗罵自己。

他荊家的事情,和我有什麽關系?

此時此刻,我不落井下石補上一刀已是仁慈,何必再去關心那麽多。

何黎略作思索,嘆息:“三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要說便說。”

“但您的腿可能支撐不了,我們車裏說吧。”

說得很在理,右膝蓋還真的隐隐作痛。

我點頭,算是應了。

兩個人又七拐八拐,終于出了荊家偏門,門前停一輛車。

最普通,最不起眼的車。

何黎解釋:“不想引起別人注意。”

他以為我嫌車不夠檔次,其實哪有這回事。

有輛車代步就不錯了,哪會吃飽了沒事幹,要那麽多的要求。

何黎鑽進車,啓動,很快将車停到了我的面前,又很快從下車,跑到我面前。

速度快得令我驚訝。

“請。”何黎打開了副駕駛門,我驚訝歸驚訝,一言不發坐上了副駕駛。

何黎再次跑回去,坐上了駕駛座,充當司機。

車窗關得很是嚴實,墨色玻璃,外邊看不到裏面。

靜默數秒,何黎開口:“何家祖父三代都是荊家管家。我的爺爺當年是老大爺爺的臂膀,父親也是老大父親的得力助手。我自然是跟着老大。說起來,我比老大還要大上兩歲。”

一開口就追溯了祖孫三代。

我從未發現何黎這麽話多。

話多的何黎又說:“說來慚愧,我什麽都比不上父親和爺爺,沒什麽本事,卻得到了老大的重用。”

這話我不贊同,何黎怎麽會沒有本事。

要我說,何黎本事大了去了。

“我這條命,還是老大救的。為了老大,我可以随時随地放棄自己的性命。”

說了這麽一通,還未切入主題,我不耐打斷:“想表忠心去荊卓明面前,說不定他恢複意識還能偶爾聽到一些。”

我這話說得刻薄,何黎卻并不生氣。

“老大做事向來很有分寸。所以作為手下,我從不多嘴。”

我聽出了,他是一定要說。

罷,随他說吧,剛好我也在躊躇回方家怎麽說辭。

我沉默,盡可能充當一個很好的聽者。

“愈少是老大父親摯友夫婦的兒子,父母早逝,在老大身邊長大,老大很寵愈少。但是在四年前,因為道上糾紛,愈少被誤認為死在了國外……那段時間,老大一直很難過。”

又長又臭,還是舊愛和情敵的羅曼史。

我真佩服自己,還能聽下去。

“但是一年後,老大遇到了三少您。”

終于對了稱呼。

我端正坐姿,聽着自己的出場。

右腿有傷,還不能坐得英俊潇灑。

何黎那邊卻忽然止了聲音,我疑惑,向他看去,卻見他緊鎖眉頭,一副做着劇烈思想掙紮的樣子。

我盯了他足足一分鐘,他才下定決心般,繼續說:“老大對三少您,是真的喜歡,作為他的貼身保镖,我看得出來。”

我跟着他回想了一下,和荊卓明相愛的那段時間,濃情蜜意好不快活,說荊卓明不愛我,我都不信。

只是後來不愛了,就是這麽簡單。

我不打算對此做出任何評價,總歸無論途中風景多麽美好,到頭來還是血淋淋,一場收尾。

何必多說。

“但是……說個不恰當的詞吧,”何黎的語速開始變慢,似乎在斟酌着詞句,“色令智昏。以前老大做事很有分寸,但是遇見了你,就變得不同了。”

我隐隐覺得,冗長的鋪墊之後,何黎接下來要說的,才是重點。

我豎耳聽。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收到評論好高興,終于不是單機的感覺了T.T。

于是我還是決定,本章評論發紅包!

憋問窩為什麽,有錢,任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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