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心寫兮(十七)

明澤梗着脖子,卻又聽到一陣槍響,虧得自己沒有擡頭。

拿槍上樓的人開槍完畢正在檢查戰場,轉身之際明澤已經出手,一槍打在胸膛上然後蹿出去搶過□□。也辛虧明澤槍法不錯,轉瞬間樓上樓下只剩兩個活人,他和剛才将他按在地上的齊鐵嘴。

那些人退了回去,關上了門。

明澤丢了槍,坐了下來,齊鐵嘴走到他跟前,問了句,“沒事吧?”

“應該問題不大。”明澤捂着肩膀在笑,熱血濡濕了衣衫。

“你這……”

“吶,齊兒。”明澤挪了挪身子,靠到齊鐵嘴身上,問道,“同我一起來,後悔了麽?”

樓下有青煙鑽進來,看樣子對方是打算直接燒了危月樓。

“是我自己要來的,沒什麽好後悔的,最起碼有你在。”齊鐵嘴對生死早就置之度外,能被明澤救起已是意外之福。

“那,最後幫我算一卦?”明澤笑了笑,吃力的從衣領中掏出塊青玉,那東西齊鐵嘴知道,一塊玉牌,明澤一直戴着,看着明澤沒什麽力氣,掏了半天也沒拽下來伸手幫他拿了,“算算我們下輩子有沒有緣分吧。”

“這……”玉牌上刻着明澤的性命和……生辰八字,卻與明澤報給他的不一樣。

“之前我總覺得既然注定要發生,那就沒什麽好算的,可是現在還是忽然有點後悔了,我和你還沒處夠,就這麽死了有點不甘心,所以最後幫我算算,下輩子的事情,能算麽?”

齊鐵嘴握住了玉牌,扣着明澤手道,“下輩子的事情,怎麽算。”

“那就不算了,下輩子我去找你。”

煙霧濃烈,明澤被嗆得直咳嗽,卻只能倚在齊鐵嘴身上,齊鐵嘴半抱着明澤,神色反而平靜了下來。樓下竄着火光,火光掩在濃霧裏,夾雜着呼喊。

“少爺!小少爺!”這聲音,是阿川。

齊鐵嘴要扛着明澤起來,往外一探,正對上個朦朦胧胧的人影,心下着急,張嘴就道,“阿川,過來,明澤中了槍。”

那人踏着大步走過來,看清了,是張啓山。

兩人對上沉默片刻,仍是齊鐵嘴先開口,“快帶他去治傷!”

說話間明澤家的夥計也到了,二話不說把人扛着就往下走,齊鐵嘴沒敢細看張啓山的表情,扶着明澤往外走,畢竟明澤素來冷靜,如今流血過多以致昏厥,根本拖不得。

原來明澤在到了危月樓的時候便覺得不對勁,讓管家遣人去尋張啓山,不喜歡歸不喜歡,信任還是有的。

只是樓內變化太快,本以為是水匪或者日寇私密行動,誰料竟然調動了軍隊!明澤不知道張啓山能不能趕得上,或者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得住,不過到了最後反而不在意了,就算是死了,也有齊鐵嘴在身邊。他本就是個自私的人,對父母兄弟尚且保留着幾分,何況對上別人,如果齊鐵嘴要走,他不攔,但是齊鐵嘴留下,他确是萬分欣慰,能共死,也算是幸事。

更加幸運的是明澤沒事,取出彈頭來休養即可,傷的是筋骨。

可是明澤半夜卻發起燒來,急救的醫生道是傷口炎症,齊鐵嘴站在一旁看着醫生護士進進出出,神經都崩了起來。

明澤這次是大劫,極有可能送命,僥幸逃過槍戰火燒,卻沒逃過槍傷。

醫生處理完也無可奈克,對齊鐵嘴說,“接下來只能看病人自己了。”

管家脾氣雖好,遇到明澤生死的節骨眼還是青筋暴起拎着衣領兇道,“我們少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賠得起麽?”

“李伯,明澤睡着,你不要吵。”齊鐵嘴回頭囑咐了一句,管家嘆口氣松了手。

明澤燒得厲害,手腳間或抽搐。

齊鐵嘴陪在床前,給人用濕毛巾擦着額頭。他知道明澤身體一向很好,認識這麽久從來沒生過病,誰知道一來就如此洶湧。

一直到窗外泛着魚肚白,明澤的燒才退了。

齊鐵嘴也松了一口氣,伸手在他臉上細細撫摸。

大約是從眼睛看不清時留下來的習慣,拂過平順的眉骨,摸着薄薄的嘴唇,心中焦急便能平複,至少這個人還在他身邊。

摸到嘴角,察覺到變化,瞪大了眼睛。

嘴唇裂開,明澤醒來,轉頭看着齊鐵嘴,張嘴要說什麽,卻因為燒了一夜嗓子啞的說不出話,只有斷斷續續的咳嗽。

齊鐵嘴連忙倒了一杯溫水喂下,明澤潤了嗓子笑道,“我沒事了。”

“嗯。”齊鐵嘴低頭應了一聲,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你去休息。”明澤剛醒沒什麽力氣,說話底氣不足,

“我在這裏休息就好,你這樣我不放心。”

明澤扯扯嘴角想說什麽,最後卻什麽都沒說,沖着他一笑歪着腦袋又睡了過去。

齊鐵嘴是被腳步聲吵醒的,很多人的腳步。

揉揉眼睛往外看去,竟然是明池來了。想起來之前管家提過,明池和明澤通了電話就已經動身,只是明澤身處危難他也沒想起來,如今明池來了病房,竟然生出幾分意外之感,站到了一旁看着明池,明池也打量着他。

明池将目光從面色蒼白的明澤臉上挪開,盯着齊鐵嘴,也不過是白面書生,卻陪着明澤一路經歷槍戰,如今棗紅色長袍上海沾着灰燼,眼睛周遭一片烏青,想來照顧了明澤一宿沒離開。

“坐吧。”明池在齊鐵嘴身上拍拍,叫他坐下。

明池本來一直對他有意見,任誰知道自家弟弟找了個男人心裏都會膈應,加上幾次明着暗着提醒明澤被一頓怼。後來還是明瀾說了,你要是不想明澤跟你老死不相往來,就別參合這事。

如今看着他陪明澤出生入死,不禁生出幾分好感,嘆息道,“你這般待他,也不枉明澤一顆心全在你身上。”

明家為了這事找明澤麻煩的是一撥又一撥,軟硬兼施;明澤是明裏裝糊塗暗推手,軟硬不吃,死活把人護住了,現在看來,這個人倒也值得他這樣做。

“好好照顧他,其餘的交給我。”明池說話很輕,似是怕吵醒了明澤,兄弟間再怎麽放狠話不給面子,被外人傷了那就不行,刀口一轉立馬對外。

何況明澤傷得這麽重,九死一生。

待明澤精神好轉,探病的客人一撥又一撥,齊鐵嘴也值得按下性子,陪着明澤笑臉迎人,來人多多少少有打探水匪頭目的意思,明澤只道是場面太亂,不及分辨便受了傷,最後又把張啓山給推了出去,那些人皺眉離開,想必是去長沙布防官那裏碰釘子去了。

“明澤,你的意思是東西在佛爺手裏?”

“是他把我們救出來的,依着張啓山的性子,既然東西在眼前,斷沒有錯過的道理,那當家的屍體我沒時間檢查,後面襲擊我們的人一樣沒工夫處理,即便是襲擊我們的人,現在也應該在張啓山手裏,所以那龍骨怎麽說,在他手裏的嫌疑最大。”

齊鐵嘴聽了沉思半晌,明澤卻笑,“在他手裏總比在外人手裏好,這東西我也不打算要,放身上燙手,對了,我師兄怎麽樣了?”

“佛爺在茅房裏把人找到了,他沒事,只是……”

“那姑娘死了?”

“嗯……”周錦是為了初來長沙遇到的姑娘去的,但是那姑娘早被糟蹋了,自己也落了圈套,或許師兄弟都是明知道是圈套也心甘情願的去了。

周錦也來了,和明澤告辭,明澤倒是有意帶他回南京,可是周錦擺擺手,我一個江湖散人,閑慣了。

誰為誰涉險,誰因誰險些喪命,兩個人都沒提,只是臨走兩個人約着往後有空同回師門看看。

齊鐵嘴心中忽然對周錦生出一股欽慕之情,只要明澤有求,明知是危及性命的事卻毫無二話,事後什麽也不說,孑然離去,難怪周錦遇險明澤什麽也不想直接去了。

過命的交情,偏又波瀾不驚。

“別想了,我師兄這種人,只重情。”明澤看出來齊鐵嘴想着周錦的事情,發言提醒道,“我們師兄弟倆雖然說不上淡泊名利,但是也絕不會為了五鬥米折腰,師兄的家人我一直在照顧,所以遇事他一定會幫我。”

“他的家人?”

“怎麽了,我師兄的年紀,娶妻生子也是正常吧?”

“那你……”

“有家室是有家室,喜歡姑娘是喜歡姑娘,這事各有各的喜好,我不會多問,你的事情,他也不會過問。”

齊鐵嘴皺着眉頭,這師兄弟倒也有意思。

明澤傷好了些,上面又派了人過來慰問,明澤一聽姓名臉就黑了一層,換了身衣服出來,那人一伸手竟然直接往傷口上拍,明澤輕笑着抓住,寒暄了幾句。

齊鐵嘴在旁看着嘆氣,這都是些什麽人啊,一個兩個明裏暗裏巴不得明澤早些見閻王,難怪明澤看不上這些人。

長沙的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兄弟倆秉燭夜談,齊鐵嘴好奇,明澤沖他一笑,“有人收拾爛攤子了,我們回去吧。”

“去哪兒?”

“我已經交了辭呈,等南京那邊放行,去哪兒都好。”

天寬地廣,有你在身邊,足矣。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本來想寫假死逃走的情節,後來考慮到明澤對親情的重視,決定讓他按部就班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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