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春夢醒,了無痕
取回藥材,順帶多了一位嫂夫人,當真皆大歡喜 。
只是望着成雙成對的佳人,莫名覺得有什麽不對,總之,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一拍衣衫問道,“你們吃飯麽?”
結果倒是異口同聲的不去,也是,人家要去也是夫妻倆一起,重色輕友的兩位爺。搖搖頭,獨自往餐車走去,路上乘客來往常有打量,齊鐵嘴收在腹前的左右手輕輕扣着,仙人獨行,他本就獨來獨往,慣看紅塵。
世代皆為風水先生,到了他這裏兼任算命蔔卦,聽了見了許多故事,早就明白故事裏的人終有結局,天命所定不可違,而這尹新月,正是佛爺命裏桃花,灼灼其華多子多福。
佛爺一身本事,若是無後,豈不可惜?
那人的故事美滿了,想來也再沒有他什麽事。
往後也不會有人在大晚上拽着自己出門,也不會有人強拉着去兇險萬分的鬥裏,也不會有人一臉輕薄的說不信命。
得,總算是沒人來煩他了。
心中略有慶幸,但是火車上着實提不起胃口,草草用了飯,往回走想起包廂裏早已坐滿,在外尋了空位徑直坐下,裏面的小夫妻們怕是有話要說,自己一個外人,當是避嫌。
火車開的極慢,止不住的颠簸嘈雜 ,許是真的累了,如此環境下一夢深沉。
白雲渺渺,掩着青翠山峰。
飛檐吊腳,長梯直通天幕。
昔有李白夢飛鑒湖,不想今日鐵嘴睡中游仙。
“天墉城”三字的石碑立在山門,白服紫衫的修道人執劍而立。
他看着從未見過的景象,心中莫名熟悉。
眉眼帶笑的小弟子看着他,嘴巴一扯就貼了過來,抓着胳膊道,“二師兄你可來了,現在大師兄不在,我們去找回來,什麽破怪物,敢傷二師兄!”
小弟子信誓旦旦,齊鐵嘴不明所以,腦海中卻浮現那紅眼入魔的青年,手持兇劍出入傷人。
不吉,大兇。
修行之地,怎可留下這般魔障?
心中有話,吐出口卻是一陣嘲諷。
要在大師兄回來以前把那孽障趕出去,可是,大師兄是誰?
天華閣中,陵越應聲而跪,俯首求情。
原來還是你啊,前世你就不信命,留了這怪物傷人,今生你還是不信命,非要往兇處闖,怎麽轉來轉去還是你呢?
齊鐵嘴亦是陵端,你不信我信,你喜歡我偏不,一路作對,結果反倒是自己入了魔障 。
那人仍是紫衣劍仙,站在自己跟前面露哀戚,說,你曾是我師弟。
是啊,安安心心做個修仙的小道童,便是不能成仙,也能善終吧,何必與你為難,命殒他鄉。
長長的汽笛鳴響,擊碎夢境。
齊鐵嘴從桌上起來,長時間趴着以致手腳酸麻頭暈眼花。
道是當初廢盡修為剝去仙根,今生今世身子也比常人差些。想到這裏自嘲一笑,罷了,一個算命先生,比什麽拳腳功夫。
“八爺,你沒事吧?”齊鐵嘴揉着眼睛,擡頭看到了來取飯的二月紅。
“沒事,我就做了個夢。”
“你要睡覺,還是進去吧。”
“不了 ,嫂子們不方便,二爺快回去吧,別餓着嫂夫人。”
二月紅回頭看了一眼眼眶通紅的齊鐵嘴,心中一陣促動,終是不放心女眷回頭走了。
畢竟尹新月和丫頭都在,齊鐵嘴進來也無處下腳。
到了長沙地界,齊鐵嘴在車站和兩位爺道了別,拎着自己的小皮箱坐車回去了,家裏還有一堆事。
齊家的夥計也是盼了好幾天,進貨需要八爺掌眼,出貨還需八爺算卦。
笑話,這一出盤口能位列九門全憑自家爺的本事,沒了八爺人家也不上這裏買古董,有着八爺招牌,人家等了十天半個月寧願排隊也要在這買。
八爺到家沐浴潔身換了身行頭,先給祖宗牌位敬上三株高香,前世修道今生算命,想來命中注定無處可躲。
接過賬簿粗略看了一眼,家中夥計雖然機靈,但是大件物品也不敢做主,想到這裏心中好過了些,北上雖然耗盡積蓄,倒也不是什麽大事,齊家真正的積蓄一是府庫裏的古物,二是齊家人窺天命的本事,這兩樣有一,他齊鐵嘴便能安身。
閱過賬本腦袋裏刀劈斧削得疼,不知是旅途勞累還是天苛福澤,夥計還在問有幾位腳客帶着東西挺着急,要不要今晚叫過來。
掐也沒掐,轉身吩咐到,“明兒開始驗貨,後兒鋪子再開張。”
言罷揉着額角回屋睡了。
火車上夢裏夢外,皆是混沌,到了自家才堪堪松了一口氣。
夥計知奔波勞累,也不敢多言,候着自家八爺直到次日辰末才醒來,窗外春光正好,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桃花開得滿樹輕粉,招搖吐豔,一旁的柳樹才剛吐綠,細細條條的青絲隔着桃花若有若無。
“八爺,該用早飯了。”
“嗯 。”将目光從桃柳上挪回,換了衣衫用完早飯,客人已經在鋪子裏等候。
有散客有平三門轉手,事情雖然麻煩,倒也是生意本行,花了一天功夫,到晚才算忙完,都是累了一天才吃飯,夥計一邊吧唧嘴一邊說,“爺,還有幾位見您不在回去了,要不要再支會他們一聲?”
“去吧,願意來就來,不願意也就算了。”齊家盤口向來随意,許是算命先生看透命理,更比常人多了幾分豁達通透,既不強求,也不追求,送上門來就收着,沒有嘆氣一聲略過。
夜裏點着燈,齊鐵嘴打着算盤不經意間擡頭,窗外桃花自顧自的搖擺,花太盛,怕是今天的桃兒不好吃。
春光正盛,朝陽方出 ,齊家就來了客人。
略過香堂徑直到了齊鐵嘴的院子。
敲門聲響起齊鐵嘴正在扣最後一粒盤口,不等夥計問話便做了安排:“去,桃花樹下擺好香茶紙筆。”
來人是湘江水師提督家的小姐,留過洋,穿着大紅洋服燙卷了三千青絲,抹着脂粉煞是明豔,只是掩不住眼下烏青,齊鐵嘴看了一下布滿紅血絲的眼白,輕聲道,“小姐難道不知道齊某的規矩?”
“香堂那邊我已經派家丁去取了,可以算卦了麽?”
齊鐵嘴一推眼鏡,“不知姑娘要問什麽。”
“姻緣,我那麽喜歡他,為了他能叫我爹幫忙,他怎麽就不肯正眼看我?”
話一出口,齊鐵嘴心裏猜到了三分,低着頭半阖着眼,一點紙筆,“姑娘,測個字吧 。”
這小姐喝慣了洋墨水,筆墨功夫也不含糊,提着羊毫小篆落筆便是四平八穩筆畫平順的一個“佛”字。
“姑娘,已成事實,何苦執著?”齊鐵嘴看了一眼,輕嘆一聲,卻見那姑娘紅了眼眶,似有淚水迷蒙,便拉過紙張,淡淡道,“佛者,非人也。”
“什麽非人!他不也帶着女人回來了!”姑娘有些激動,一手拍着石桌大聲喊了一句。
“他也是人,只不過,不是凡人。”齊鐵嘴從袖中抽出白色帕子,輕輕摁倒姑娘通紅的手心。“佛本就是接引衆生卻自在西天絕不肯下凡的,能站在他旁邊的,不是仙女落凡塵便不得善終。”
言至此,齊鐵嘴吐了口氣道,“張大佛爺雖然護着長沙百姓無恙,但是姻緣卻不在長沙,姑娘,這事你早該明白。”
水師提督家的小姐倒追長沙布防官的不成消息雖是礙着兩家權勢沒有傳出,九門內卻是清楚的。
“你……你,你胡說八道!誰說我喜歡的是張啓山!”
姑娘攥緊了白帕,面色卻比帕子還白,仍是惡狠狠地等着齊鐵嘴,“你信不信我砸了你這地方?”
齊鐵嘴終是擡頭正眼相對,算子生的唇紅齒白臉方鼻圓,端方清秀的樣子帶着淡淡笑容,再大的火對着這樣一張臉也沒處發,小姐臉上青色退下,耳尖露紅,糯着嗓音道,“你就不能想想辦法?”
“姑娘,此事不可強求,退一步說,你心中早已明白,只是放不下期望,那是繼續耽在這不可實現的虛妄裏好,還是抛卻希望,早尋良人的好?”
女子水眸輕擡,正對上黑白分明的眼珠笑成月牙。
耳朵全紅了,面色也帶着幾分赤色。
“你這算命的,怎的這樣讨厭!”
姑娘言罷,折了桃枝憤憤離去。
八爺淨了手,命夥計收拾了器具,仍是慢慢往香堂裏去了。
到了地方看着門前榆錢,回想起那姑娘折走的桃夭,忽而轉頭對着夥計問道,“你說我這門前是不是也該種點桃花?”
“爺,你終于打算娶媳婦了麽?我現在就去和巷口王媒婆說,還有我老姑,不行還有阿輝家五姨,我們可是等夫人等了許久。”
“鬧呢?我是看着□□正好,香堂前連個桃花也無,唉……”
“八爺,裏面還有客人在等,你就別磨叽了。”
齊鐵嘴搖搖頭,自家這夥計怎麽比爺還托大。
夥計也是吐舌,自家這爺怎麽從來沒得正形。
早上才打趣完,中午得了空閑,夥計折了桃枝插了花瓶擺到桌上,道,“爺,桃花到了。”
齊鐵嘴被自家夥計逗笑了,撫着花枝笑,這算什麽桃花?
也罷,春夢醒,了無痕。
不如且看。
作者有話要說: 同樣被人抄過的短篇,我發現那些人總喜歡挑一些看上去就很矯情的文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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