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風盈袖(11/12)
十一、
祭祖之後,廣發文書,東岳宮年久失修,現閉觀修葺。
意料之外是長沙各名門大戶紛紛捐款,木料石材一批又一批送上山,更有甚者上報朝廷竟然得了撥款。
柚子一邊統計賬目一邊驚呼,這麽多都夠再蓋一個東岳宮了!
“師父,這麽多,我們東岳宮都放不下了。”
“那就再蓋一個。”齊鐵嘴無比淡定。
張副官更是登門拜訪,表示願意清出半個将軍府供回觀的弟子居住,柚子白眼翻上天,“就你們将軍府?喲喲喲,又不是我們家,誰敢去啊?放心吧,長沙城裏,我們去的地方多得是!”
“你都把夫人氣跑了還要怎麽樣啊?”
“呵,這就是成了你們夫人,感情什麽阿貓阿狗,臉皮夠厚往你們府上一貼,說自己是張夫人就是張夫人啊?去找你們的夫人,我們東岳宮的事情不勞操心。”
“你你你……你這人怎麽不講理啊!”
“什麽不講理?你家趕客在前,現在又覺得我趕跑了你們夫人,我們自覺點,不出現在你面前,還要怎麽講理,啊?”柚子繼續賞白眼。
後面偷瞧的小滿已經沒眼看了,生怕柚子真把人趕走了,又清楚自家師妹脾氣上來不分敵友的性子,只得悄悄去找師父。
“哈哈,小姑娘當然是要哄得,那呆瓜竟然當面說柚子的不是,這佛爺手下的兵,一個個都不善言辭。”齊鐵嘴搖搖頭。
“那,我們要不要去勸勸柚子?”
齊鐵嘴豎起掌來,悠悠道,“不用,請神沒那麽容易。”
張副官本就不善言辭,碰上連珠炮似得柚子,連嗆帶酸附贈十八個白眼,連東岳宮的大門都沒進去。
回到将軍府,報于将軍聽了,張啓山沉思片刻問道,“你在東岳宮門前站了多久?”
“一個時辰吧。”
“才一個時辰?”難怪連柚子那關都過不去……
“……”
張啓山也下了一次貼,廣邀武林同道,齊鐵嘴帶着柚子落座時分互相點了點頭。對于西山剿匪一事,大家心中早有計算,開會前業已私下商議妥當,到了桌子上,反倒和氣起來,并無多少意義達成便達成了一致。而東岳宮只是象征性的叫幾名弟子随行,他們的任務是善後,恰好一旁錦屏寺意欲做法,便與齊鐵嘴商量起來。
待宴會散去,齊鐵嘴起身欲走,卻被張啓山一把拉住,“怎麽,剛來就急着走,不多坐會兒?”
“我還預備着回去給祖師爺搬家,着實忙得很。”
“長沙城裏,還有比将軍府更合适的地方?”
“佛爺願意自然是再好不過,只是這搬動祖師牌位,少不得弟子侍奉,若是要搬來将軍府,恐怕占地太多,擾了将軍休息。”
“你跟我客氣什麽,要多大地方盡管說,大不了我去軍營,把整座将軍府給你騰出來。”
“整座用不到,半座就行了。”
齊鐵嘴說半座就是半座,把大堂都給占了,搬家那天來的東岳宮弟子比張啓山去東岳宮見到的還多,據說外地游學的大半都回來了,還有幾位是齊鐵嘴師長,一行人浩浩湯湯就來将軍府,不過這些道人大多修行多年,性子都靜,秩序井然,倒也不曾侵擾府上家眷。
等剿匪事宜确立,東岳宮這邊陵端還是去了,山上留有長老守衛,齊鐵嘴卻是在将軍府默誦經文。
十二、
剿匪之後,東岳宮弟子四散開來,推動陣法,護鄉裏平安,一時間忙碌了起來,搬到将軍府的弟子也極少出現,大多游走在外。
這一日城西葫蘆村一群人連滾帶爬跑到将軍府報案,說是有死者複生,請求齊觀主親往,同行的東岳宮弟子正在看守那詐屍的人。柚子随師兄在外,齊鐵嘴匆忙間另外點了弟子,随那人同去。
不多時,又有人帶着齊鐵嘴親筆信過來請張啓山,信中道出現了養屍地,需借将軍三昧真火一用。
所謂養屍地,多在山陰處,極具僵氣,人畜屍體埋入後會感染僵氣,成為不具備理智的怪物,外表與生時無異,但是不具五感,行事但憑本能,有些會因活動導致軀體腐爛,而活屍渾然無覺,極易傳播疫病。
張啓山趕到時,東岳宮弟子正帶着村民挖石灰池處理活屍,那屍體頭上貼着符咒,身上被墨鬥繩綁縛起來,手腳還在掙紮,推進石灰池時嘴裏發出慘烈的叫聲,周遭全是青壯年的男性村名亦不忍卒聽,紛紛避開來,只有東岳宮弟子還站在一旁以防不測。
“佛爺?你可來了!”齊鐵嘴站在山腳下,遠遠地招呼他過去。
張啓山走到跟前,原來是一處墳地,雜草叢生,深綠色的莖葉格外粗狂地生長着,竟已到人腰間,只有遠處去幾個墳茔前清理得還算幹淨,見齊鐵嘴立在一處地穴前,忽然好奇,“這養屍地你要怎麽處理?”
“會成為養屍地全因僵氣,放火燒了即可。”齊鐵嘴笑了笑,将手上的火折遞給張啓山,道,“借将軍三昧真火一用。”
張啓山不明所以,還是按着齊鐵嘴的意思吹燃了火折,見齊鐵嘴拿過符咒點燃貼在柴棍上,遞往穴中,只見本來柔和的橘色火焰猛然蹿高,青白色火舌扭曲着上升,撩到張啓山面前,竟然沒有絲毫熱度,反倒是冷得滲人。一時間眼前白茫茫一片,張啓山有一瞬失神,覺得身體不受控制往旁一歪,伸手欲扶被齊鐵嘴抓住了手,拽着腰扶住,等暈勁過去,張啓山搖了搖頭,想将眩暈感搖退,卻依然覺得頭暈目眩,身體乏力。
這感覺類似于搬運佛像那夜卻又嚴重得多。
“佛爺,托您洪福,這一塊養屍地算是解決了。”齊鐵嘴朝張啓山拱手,這邊剛剛清醒過來的張将軍,眉頭一挑,也沒說什麽,等回了将軍府才發問,“你叫我給你點的那把火,是怎麽回事?”
“都說了,是要借将軍身上的三昧真火一用,若是換個人來,必要遭僵氣反噬,魂魄重傷,蓋因将軍天命不凡……”
“行了,不用恭維我,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說是借他點了一把火,不過這為民除惡的事情說到底是他身上之責,東岳宮這些天也沒少處理各類事宜,要說謝,他倒要感謝一番東岳宮弟子。“這些天,你都為這些事在忙?”
“是啊,比預料的要多,大約是積聚的怨氣陰氣太盛,一時間周遭鄉鎮都遭到了影響,好在提前有所準備,你也放心,陸陸續續爆發出來解決掉就好。”齊鐵嘴依然是一副微笑的樣子,和初見并無不同。
張啓山只覺得這人着實有趣,居于東岳宮時潛心修行倒還說得過去,如今亂世頻發,東岳宮諸弟子都疲于奔命,他卻還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
“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到底有沒有驚慌失措的時候?”
“最好是沒有,若是有了,怕要天下大亂。”
齊鐵嘴仍舊是笑,于他而言,個人生死早就置之度外,凡是皆看應不應該,沒有多少個人喜好參雜在裏面,自然也就不會将一己得失放在心上。
十三、
外出的日子延續了兩三個月,後面齊鐵嘴就是偶爾接到通報才親身前往,不少時間都在将軍府裏伺候祖師爺,亦或者帶着徒兒回東岳宮看看。
幾個月不在,東岳宮草木瘋長,不少房屋發生了坍塌蟲蛀的現象,本來東岳宮弟子就算離開也有定期回來打掃,落敗成這幅模樣和清氣散去陰煞來襲少不了關系,齊鐵嘴掐算着搬回的時間,一旁的小弟子已經四散開始收拾。
離開只是一時,心裏到底将這裏視作歸處。
張啓山看着齊鐵嘴總往回跑,心道莫不是要走?說好了半年這才一季。問起來齊鐵嘴也不給個準話,只道自有天意,把将軍急得不行。
齊鐵嘴瞧着将軍不耐煩又無話可說的樣子唇角一勾,端着茶杯細細品嘗。
那日齊鐵嘴罕見的早歸,張啓山回來時見他阖着眼睛歪在椅子上休息,去了頭巾,汗濕的短發貼在兩邊,額上還有一層細密密的汗珠,似是剛剝去殼的荔枝,瞧着叫人口齒生津。
不忍打攪他休息,走上前去,輕輕拭去汗漬。又見道長眼皮滾動,卷睫微顫,張啓山縮回手,心有餘悸的看着,見他鼻中發出悠長的嘆息,複又伸手給他理了理短發,俯身将雙唇觸上微涼的額頭。
“師父,茶……”柚子端熱茶進來正看到了張将軍站在自家師父跟前彎腰不知在在做什麽,只是心下大驚,呀然退後,腳後跟碰着門檻險些摔倒,手一扶門框人倒是穩住了,一壺熱茶撒了下來淋在鞋面上,一時間燙的嗷一嗓子,驚得齊鐵嘴睜開眼睛轉頭四看,“啪”得一下不偏不倚撞上張啓山下巴,這回算是注意到了門口的柚子。
伸手揉着額頭跑過來,“你沒事吧,怎麽這樣不小心,快快快,把鞋子脫了。”
蹲下來幫小徒兒脫了鞋襪,腳背紅彤彤一片,扶着柚子坐下,又指揮張啓山道,“你府上不是有冰麽,快取點來,燙傷藥有麽?”
“額……有……”方才還在小心翼翼拮取芳澤,轉身間形勢突變,倒是不覺得尴尬,只是轉變過大有些反應不過來,出門喚了管家準備燙傷藥,等齊鐵嘴給柚子處理完畢,又摸了摸下丫頭的腦袋,嘆息道,“你這風風火火的性子什麽時候能改?”
“不是……師父……你知道麽,剛,剛才……張将軍他……他好像在親你!”憋了許久的柚子終于找到機會和自家師父單獨說話,平日裏連珠炮似得嘴卻磕磕巴巴往外蹦着字,自家師父,風清月明,張将軍,家國天下,怎麽,怎麽黏糊上了?
齊鐵嘴微微一皺眉,随機了然一笑,“是麽?”
“師父,你怎麽一點都不驚訝?”
“發生了就發生了,驚訝也沒什麽用。”
“那……師父打算怎麽辦?”師父也太淡定了,不過說的好有道理啊!
“人生一世,比如溪水過石,高者避,低者漫,事到臨頭自有辦法,亦不是為師一人能決斷的。”
“就是說……也要看張将軍的意思?”
齊鐵嘴又笑着摸了摸柚子。
後來柚子拉過張副官問,“你們家将軍到底對我師父什麽意思啊?”
“什麽什麽意思?我們家佛爺對天師中意的很,這不是把半座将軍府都給你師父了麽!”
“你怎麽說的好像是我們占了便宜?”
“怎麽不是?你們在将軍府和自家一樣,我們哪裏招待不周了?”
“那你們将軍也可以去東岳宮啊,一樣好吃好喝的招待!”
“算了吧,我可受不起你這白眼!”
“大半夜的去打擾,我翻個白眼你還計較!”
“行行行,我不跟你計較,将軍府随你們住還不行麽!”
“嘿,本來就是張将軍請的,你這麽不情願做什麽!”
“我哪有不情願?”
“還說沒有!”
……
遠處齊鐵嘴和張啓山并肩,正搖頭笑着,“這倆小家夥,倒是有意思的很。”
一旁張啓山聽了直點頭,“要麽你跟柚子就住下來吧,東岳宮在城外,往返也麻煩得很。”
“留着我還不算,連我徒弟的主意你也打?”
“這不是他倆小的玩到一起麽?”
“你們張家人的臉皮,是有多厚?”齊鐵嘴挑眉,瞧着張将軍直搖頭。
後來等柚子回過神來,兩只手伸出拇指并在一塊,再将胳膊拉開伸平道:“你們張家人的臉皮有這麽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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