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上蹦下跳的猹
扶珏一時無話,讪讪的笑了一下,坐回了位置上,管家給他的那個紙鳶,被他随意放在了桌上。
扶若和易清一同落座,左側放了兩個椅子,看樣子有一個是剛加的,扶若想着這應該是拭央加的。
扶珏的紙鳶,直直撞進了扶若眼裏,她短暫的愣了一下,很快恢複了以往的神态。
扶若淡定自然的斟茶淺酌,面上看不出半點神色,易清不知所措的捧着茶杯,又不喜歡喝,但感覺什麽都不做,就顯得很尴尬。
扶珏坐在右側,沉心靜氣了好一陣,到底沒有扶若沉得住氣,不虞的皺了皺眉。
長姐這真是,下馬威給了一次就好了,憑什麽還甩臉色,真當自己是個什麽了不得的人了。
說好了進來要把雁州那事說明的,可這樣緊要的事情,怎地還要把這傻子帶上?
“長姐,你半月不上朝,就為了照顧易少爺嗎?”
扶珏心氣不順,語氣也帶了點情緒,話裏的鄙夷幾不可聞,但易清一直看着他,所以并未錯過扶珏眼裏一閃而過的不屑。
我去!這個太子怎麽不長記性?
還把他當做軟柿子捏呢。
易清扣了扣杯壁,微低着頭想要說些什麽,一道透着冷意與明顯不耐的聲音響起。
“本宮要同你彙報?”
這話一出,易清驚訝的張了張嘴,表現的沒有太明顯。而扶珏臉色則瞬間僵了,愣了一下看向扶若。
她眸裏噙着深意,本就冷漠的周身更加冷寂,側着臉撇了餘光看着扶珏,眉眼冷的可怕。
扶珏突然心慌了起來,打從今日看到扶若,他就覺得有什麽不一樣了,現在他感受的更加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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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于察覺到,扶若超出了他的控制。
這實在不是個好現象。
“長姐,孤非有此意……”他耷下肩膀,有些喪氣的委屈道,可想好的話還沒說完,被扶若伸手打斷。
“雁州叛亂,為何是我去?”
她壓根不想看一點扶珏的戲,只是有些東西,只有問了,知道了,才能不留餘地的開始。
扶珏情緒醞釀良久,被這一下打斷,也沒心情繼續,他現在完全被扶若牽着鼻子走,完全被壓制住。
他心态便有些躁亂,再看到捧着茶杯坐在扶若身邊的易清,更沒有好臉色。
“長姐,孤自然會解釋,但閑雜人等應當出去為好。”
聞言,扶若終于淡淡掀起眼簾,正眼瞧了瞧他,眸色暗湧,朱唇輕啓,“他是本宮的人。”
不是閑雜人等。
所以,不需要出去。
扶珏與扶若對視半晌,無數情緒想法在心裏閃現,最後氣餒的洩了氣,低低應了一聲,好吧。
“長姐,當時雁州叛亂,議事大臣們都舉薦了你,但他們畏懼你,父皇又對他們下了死令,必須讨論出合适的人選。
“于是他們就求孤,在父皇問起平定雁州的時候,舉薦你。”
“孤只是順水推舟而已,并不想加害長姐,而且長姐那麽厲害,肯定沒事啊。”
“你看現在,不就平平安安的回來了嗎?”
扶珏一開始還有些怯懦,說到後面卻高興的露了點笑意,整個人放松了不少,說的話像是不知所謂的嬌嬌少年,“加害”這樣的話,都敢直白說出來。
扶若眸色卻更深了,這是扶珏一向的作風,天真無邪,不谙世故,皇室裏頂頂幹淨的人。
連他親手射箭殺了她,都可以蹙蹙眉頭撇撇嘴,佯裝慌張的用一句“孤失手了。”讓人信服。
仿若大雍的這個太子殿下,從未下過陰手,人如其名,王玉,生來成王的玉石,幹淨的不得了。
扶若不說話,就只眸底無甚波瀾的看着他,像是看着一個死物。
“長姐,阿珏說的句句屬實,若有半句假話……”扶珏頓了一下,有些難堪又很不痛快,他都這個樣子了,怎麽扶若還是不信他?
他停頓的恰到好處,往常的扶若必然攔住他,不準他說些胡話。
但這時候的扶若,聽到之後,眼裏突然冒了點興味,幾不可查的勾了半抹玩味的笑,“若有半句假話便如何。”
扶珏是不信鬼神的,年紀又小,不過十六歲,心眼自然有,惡毒心思也不少,但到底沉不住氣。
他自來從沒在扶若這裏受過委屈,被扶若這堵回來的一句話激到了,于是帶了股子狠勁答道。
“若有半句假話,待一切真相大白之後,孤便自請旨令,被貶為庶民,流放雁崇一帶,再不踏入靖城半步。”
扶珏擲地有聲的話,四指并的堅定,半點心虛不見,連眼神都是堅定的。
換做從前,扶若肯定會相信,因為他的樣子太誠懇了,但是現在,她只是覺得,她實在太小看她這個弟弟了。
對于扶珏,她真真切切疼愛了十來年,當做親生弟弟一般對待。
剛意識到自己重回一世的時候,她還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放下那些事情,畢竟能被人算計到,本身也說明是她個人能力不夠。
扶若糾結啊糾結,糾結到屠了雁州滿城,平定了雁崇一帶,回靖城救小傻子的時候,還在想着,她到底要不要和自己的弟弟争奪皇位。
扶若活了兩輩子,冷心冷情,心腸硬的很,除了父皇,唯獨對扶珏是真心實意的疼愛。
疼愛到看他射箭時,還在想那玄鐵弓太重,阿珏會不會拿不動。
連今日看到扶珏,她都在想,如果扶珏把事情說清了,承認雁州的事,他搞了鬼,她便不與他争。
可就在剛剛,那幾句話裏,扶若突然确定了心思。
要争的,且是必須要争。
不是說期待與扶珏背後的人對上,也不再說放下從前,說到底,她無法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與扶珏平靜友好相處。
如此,奪皇位繼承大統,争黨派支持,洗清易家冤屈,她要把自己前世經受的那些東西,全都還給扶珏。
她會比他做的更絕,更讓人痛不欲生。
于是,扶若眼裏兀然多了點光亮,淡了點幽光,她輕輕呼了口氣,像是把一些什麽暗淡晦澀的東西擠出去,又像是徹底的斷了念頭。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不容置喙的冰冷的毫無起伏。
“本宮替副君記着。”
到時候,本宮全按照你的話處置。
這話說完,扶若便緩和了一點态度,像是稍稍放下芥蒂了似的,扶珏明顯感受到她的變化,有些想法就被擱淺了。
扶珏臨出了府,才想起紙鳶,沒來由的心口發堵,到底沒放成,小時候沒有,長大後也沒有。
這段談話,後來又說了什麽,在場者之一的易清表示,記不太清了。
他只知道自己好像震驚了很多次,一直不停的吃瓜,像是瓜田裏上蹦下跳的猹。
作者有話要說: 殿下對扶珏的态度,終于轉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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