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面具之下
小七點了劉大和柴洪跟自己走。
聽說要去前廳見客人, 劉大還好,柴洪卻有些扭捏,“小七兄弟, 你看這我情況, 去了萬一吓到貴人……”
小七頓住腳步, “找你自然有找你的道理。你覺得你比咱們将軍如何?”
柴洪頓時恍然,“明白了,我去。”
婉寧看着小七去而複返, 并帶來兩位鐵塔般的壯漢, 看着就很有力量。只是待到往臉上仔細一看, 硬是讓婉寧生生地吸了一口冷氣。
因為其中一人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
這道疤從此人的額頭起,斜着向下劃過整個臉龐, 雖沒傷到眼睛,但這一道疤也把一張好好的臉, 分成了兩半。
檀香吓得臉都白了, 婉寧也連連深呼吸了幾次, 這才把心中的驚駭壓了下來。
光是看疤痕就如此可怖,那實際受傷時又會如何?
雲一眼睛一瞪, “小七, 你這是幹什麽?”
“穆姑娘既要問戰場事, 又有什麽能比身上的傷更直觀的?”
婉寧咽了口不存在的口水, “小七說得沒錯,我既想問,就想聽最真實的情況。就請這位軍士講講臉上這傷吧。”
臉上有疤的這位叫柴洪,他并不介意婉寧的眼神,至從受傷之後, 這樣的眼神他見得多了。見到他吓得哇哇大叫的也不是沒有,婉寧這樣的表現,已經算不錯。
更何況他心中已有計較。
蕭安眼皮子一跳,剛想阻止,但想了想,又閉起嘴巴,垂下了眼皮。小七的心思,他多少能猜到一些。
柴洪看沒人反對,就開口道:“也沒有多複雜,就是跟着将軍上戰場時,被對面劃了一刀,要不是将軍當時手快,拉了一把,我就整個被北狄人劈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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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還用刀沿着自己臉上的傷,比劃了一下。
婉寧只想象一下一把刀在自己面前劃過的場景,就覺得手腳冰涼。更不要說還差點被劈成兩半。
“這麽重的傷……”
柴洪憨厚一笑,扯動傷疤卻更顯恐怖,看到婉寧明顯又白了一個等級的臉,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是不笑的好。
“我算是命大的,軍營裏,比我這傷輕的,也不是沒有死人的。可能老天爺覺得,我是将軍救下來的,不能讓我就那麽死了吧。要知道将軍為了救我,可是自己挨了一刀呢。”
婉寧看了看站在柴洪身邊的另一個人,又扭頭看了看一旁的小七。忽然覺得這兩人臉上能夠完好,真的是非常幸運的事。
小七看着婉寧若有所思的樣子,也看到婉寧對于劉洪的态度,心裏滿意。
不過,這還不夠,有些刺激一步到位最好。于是沖着劉大喊道:“劉大碗,你把上衣脫了,将穆姑娘看看。”
劉大一把扯下上衣,緊接着就傳來檀香驚叫的聲音,就連雲一都忍不住扭過臉。
因為在劉大的肩膀靠近胸口處,有一個海碗大的傷疤,這一處遍布肆意生長的新肉與疤痕,看着就像是一個醜陋猙獰的怪物。
也難怪檀香會驚呼出聲。
“檀香,不得無禮。”
“對,對不起,奴婢不是有意的。”
劉大倒是很坦然,他和劉洪一樣,受傷受得太狠,被人用異樣的眼光打量習慣了。
“無妨,我這傷确實挺吓人的,別說你們小姑娘家的看得害怕,我自己沒事也不願意瞅。”
婉寧穩了穩心神,站起身來,朝面前的兩位福身一禮,吓得二人趕緊側身避過,“姑娘,這是何意?”
“兩位就是守土衛國的英雄,婉寧心中敬佩,唐突冒昧之處,還請見諒。”
這下兩人倒是不好意思了,黑黑的臉上甚至有了紅暈。
緊接着,比較爽朗的劉大就開始講起自己受傷的經過,明明是箭傷,又是怎麽感染,怎麽挖了腐肉,怎麽奇跡般活下來的。
婉寧聽完後沉默良久,忽然開口問道:“你們将軍臉上,是不是也有這樣的傷疤?”
一時間,全屋寂靜,沒人敢回答。生怕自己回答錯了,吓走了這位将軍看中的未來夫人。
蕭安眼皮子狠狠一跳,終于明白了婉寧今天問這些話的意思。
就在這時,蕭長恭走了進來,目光中寒意凜然,就連面具也平時看的更恐怖一些。
所有人慌忙見禮,卻被蕭長恭充滿威懾力的氣場吓得不敢出聲。
蕭長恭直直走到穆婉寧面前,想将她攆出去的話幾乎到了嘴邊,可是看到婉寧關切、詢問的目光,又把話咽了回去。
罷了,她既然想看,讓她看就是了,長痛不如短痛,再者說扭扭捏捏也不是他蕭長恭的風格。
“你跟我來。”蕭長恭吐出這一句,轉身出了正廳。
婉寧趕忙跟上,檀香也想跟着,卻被雲一拉了一把。
兩人一路走到一處廂房,關上門後,蕭長恭很是幹脆的摘下了面具。
婉寧一見到那條巨大、像紅色蜈蚣一樣爬在臉上的傷疤,就感覺心被緊緊地揪了起來。
經過剛剛柴洪、劉大兩人的講述,她已經明白了,越是傷口越深,愈合後起的疤痕就越重。
看着這突出皮膚的紅色新肉,婉寧難以想象當時這傷口究竟有多深。豈不是要砍到骨頭才罷休?
“我,能摸摸麽?”
蕭長恭至從摘下面具,就不敢看婉寧的表情,他怕從她臉上看到厭惡、害怕的神情。為此,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婉寧的一支發簪之上。
直到婉寧提出問題,蕭長恭才多少松了一口氣,也意識到婉寧并沒有像他擔心的一樣,看了一眼就尖叫着跑出去。
蕭長恭僵硬地點了點頭。
婉寧小心翼翼地擡起了手,用兩根手指輕輕地,一點一點的撫摸着那一處突起的新肉,以及那些“蜈蚣的腳”。
“疼麽?”婉寧自重生以來,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紅了眼眶,明亮的眼睛也因此帶上了一層霧氣。
蕭長恭搖搖頭,他心裏的希望正在生根發芽,可是他卻不敢直視,害怕自己是會錯了意,害怕下一秒婉寧會轉身逃走。
婉寧稍稍用力,不再用食指和中指,而是改用拇指來摩挲着那條傷疤,整個手掌也貼在了蕭長恭的臉上,仿佛這樣就可以把那傷疤抹平,“那當時呢,痛麽?”
“當時我就記得自己不停的揮刀、砍人,眼睛裏只要不是和我穿一樣衣服的,我就去砍,四處都是刀和血,根本不知道自己臉上有沒有傷。”
“打完仗後,我累得昏過去,再醒來時就這樣了。”
如果他醒着,大概也不會同意軍醫在自己臉上縫針的。
婉寧又是慶幸蕭長恭當時昏過去,又是覺得戰場兇險,光是聽,就讓她害怕。
蕭長恭伸手握住婉寧的手,“我的臉傷成這樣,你害怕麽?”
婉寧搖搖頭,“我被綁架時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會救我,哪怕你帶着面具,也想跑到你身邊去。再後來,我趴在你背上,親眼看到你殺人,我雖害怕,但怕的卻從不是你,而是害怕自己會拖累你。”
“從那之後,無論什麽時候看到你,我都不覺得怕。現在也是如此,就算你的傷和柴洪一樣,我也不怕。”
蕭長恭一把抓住婉寧的手,然後似乎還覺得不夠,又猛的攬人入懷,這樣才覺得那顆在半空中懸了許久的心,有了依靠。
“痛,痛,痛……你放開我。”
婉寧一連喊了三聲痛,蕭長恭才意識到自己把人摟得太緊了,還有手也握着太狠了。果然松開手後,婉寧白皙的手背上,出現了四個鮮明的手指印。
“看看你幹的好事。”婉寧舉起手,含嗔帶怒地瞪了一眼蕭長恭,後者卻只看到了她的可愛。
“咳,少爺,不要沖動,薛神醫到了。”
蕭安是唯一膽敢跟過來的人,聽到穆婉寧喊痛,又喊放開我,心裏一下子就想偏了,以為自家少爺按耐不住對人用強的了。
房門立刻就打開了,蕭長恭一馬當先的走出來,“來的正好,人呢?”
蕭安看一眼蕭長恭,面具捏在手裏,臉上有的只是一片喜意。又偷瞄了一眼穆婉寧,後者只有些害羞,并沒有惱怒或是衣衫淩亂。
難道剛剛是自己聽錯了?
“我問你薛神醫人呢?”
“啊,在正廳,正廳。”
蕭長恭大步走向正廳,蕭安故意落後兩步等待婉寧走過來。
看到蕭安詢問的眼神,婉寧輕聲的說了一句:“沒事了。”
蕭安忍住想落淚的沖動,擡頭看天,今兒天氣真好,藍的讓人高興。
這還是蕭長恭自打回京後,第一次沒有戴面具出現在鎮西王府的正廳。
一進正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臉上,連行禮都忘了。
檀香又要張嘴驚呼,讓雲一一把捂住了。
坐在下首位的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站起來,看了兩眼蕭長恭的傷疤,冷哼一聲,“胡鬧、庸醫。”
蕭長恭不以為意,拱手致意,“這位想必就是神醫薛青河先生了,請問可有辦法?”
薛青河看了一眼周圍人,“将軍是想在這裏問診麽?”
蕭長恭想了想,“請先生随我至後堂,小七、安叔、你們兩人過來。”
穆婉寧不由自主跟上一步,眼神渴望的看着蕭長恭。
“婉……穆姑娘也來吧。”
婉寧立刻笑了起來,擡腳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向各位看文的小可愛求收藏、求評論,大家有什麽感受、吐槽都可以在評論區留言,我會盡量一一回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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