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天生招人
徐耘安沒回答,洩氣地靠在霍長隽懷裏。發洩一通後內心得到的不是釋懷的平靜和輕松,而是更加難受的虛空,腦袋如一團漿糊般攪動着,無法進行任何思考,耳邊嗡嗡嗡的是霍長隽的解釋。
他說,他從前是個不懂珍惜的混蛋,可是對徐耘安的愛是真的,那番話只是跟父吵得狠被逼出來的氣話。
他說,他當年拼命地找,才發現自己對徐耘安一無所知,連他跟誰親近也不知道,後來才得知徐耘安家人搬家了,系主任不願意透露任何學生的信息,他就只能回到公寓一天天守着,總覺得哪天他就會回來了。
他說,他妥妥保存好公寓裏原有擺設,以及徐耘安無數關于他的畫作,終于明白了他隐忍不說的心意。
他說,他愛他,很久以前,直到現在……
愛?現在再去談愛不愛重要嗎?
徐耘安用力地推搡霍長隽的懷抱,霍長隽直覺他情緒不對勁,語氣焦躁地一遍遍問“怎麽了”,以更大力氣把他肩膀按住抵在車座椅內,雙手輕輕捧起他的臉試圖安撫,又放柔聲音問:“安安,告訴我,你怎麽了?”
“霍長隽,你天生就招人,可別再招我了,真的別……”徐耘安說這句話的時候揪住霍長隽的手臂,指關節因用力而變得有點扭曲,眼眶倏地又紅起來。
這看得霍長隽心如刀割,他一字一頓地說:“你在乎我,我也愛着你,為什麽要推開我?”
“為什麽?大概因為……我累了,不信你了,”徐耘安甩開了霍長隽的手,嘆了口氣望向車窗外,聲音很輕很輕,“別來找我了,這樣對我對你都好。”
徐耘安颀長身影消失在視野中,霍長隽頹然癱在座椅上,眼睛又幹又澀,有想哭的沖動但沒有眼淚。
以前他說什麽徐耘安都信,而現在簡簡單單的一句“我愛你”,徐耘安是打死都不信了。
等他回到公寓,方霓還在屋裏等着,換上了助理送來的衣服。幾個小時前來霍長隽家串門時,蓋飯上蹿下跳不小心把桌上的橙汁打翻在她身上,方霓是個容不得半點髒的潔癖,只得趕緊洗澡換衣服。
“很晚了,你該回去了。”霍長隽把脫下的眼鏡随便扔在茶幾上,閉眼捏了捏山根,撈起在羊毛地毯上打盹兒的鍋巴,聲音裏沒半點感情。
目睹了全過程的方霓心裏憋得難受。徐耘安這樣狠心如鐵,霍長隽還那樣執迷不悟,而自己顯而易見是個插足不得的局外人,她實在無法說服自己,他們之間還有可能性。
方霓情緒變得激動,起身抓住他手臂:“你別瘋了,你沒聽到他怎麽說嗎?”
霍長隽反問:“那你聽到了他怎麽說嗎?”
“你聽到了他怎麽說嗎?”方霓沒反應過來,霍長隽推開她的手,把鍋巴扛在肩上,去茶幾櫃裏找出一根煙,點着後深深吸了口,重複道,“他說人渣的那個是我,說是纏着不放想吃回頭草的是我。他說的沒錯,這一切都是我活該的。還有……我想知道,他說我跟你搞暧昧搞到上床去是怎麽回事?”
方霓如遭雷擊,一言不發地幹站原地,霍長隽在她的無聲表态中知道了答案。
可是,答案是什麽早就不重要了。
霍長隽重重地嘆了口氣,呼出了一圈圈煙:“方霓,或許是我之前表态不清,讓你對安安有所誤會,我想說的是,我的确要吃回頭草,我跟他就沒結束過,而且這輩子就只想跟他過。他還想跟我過,這是我的福分,倘若他不想跟我過了,我就看着他過。”
“如果你還把我當朋友,就不要為難他,說讓他傷心的話。因為他傷心了,最不好過的是我。方霓,我這樣說夠清楚了嗎?”
回答他的是方霓重重的摔門聲。
想到了徐耘安的勸,霍長隽掐滅了手中的煙。
第二天清晨七點,莎莎突然打電話來跟徐耘安要了五天的假,沒說什麽原因,聲音沙啞虛弱。
徐耘安聽出了不對勁,可當事人不願說他也不好問,只能安撫:“莎莎,有什麽需要幫忙就說,難受了別一個人撐着,知道麽?”
電話那邊沉默半晌,莎莎低低地問:“老板,他不愛我了,為什麽我還愛着他?為什麽?”
想給男朋友一個生日驚喜,結果卻捉奸在床,生日也就成了兩人五年戀情的忌日。莎莎哭了一晚上,眼睛都快腫得睜不開了,徐耘安這溫柔的撫慰讓她忍不住又紅了眼,低低嗚咽起來。
徐耘安大概明白怎麽回事了,他喉嚨哽了下,爾後長長地嘆氣:“誰知道呢?”
他默不作聲聽莎莎哭了一場,等她哭累了快沒氣兒了,就囑咐她去洗個熱水澡睡覺,自己也洗漱一番去上班。望着洗手間鏡子中的自己,眼底一圈淡黑,左眼的雙眼皮皺出三四層,也是一夜未眠。
霍長隽沒找來,徐耘安這些天清淨了不少,該幹嘛幹嘛,甚至會錯覺自己從來沒重遇過他。原來他既有本事讓徐耘安走到哪兒都能瞧見他,又能從他的世界裏一下子全部撤退。
這樣挺好的,徐耘安對感情素來是“躲”字訣,能躲即躲,躲不過再上。折騰了這麽些天,他也沒什麽力氣再去面對霍長隽以及他們這段又臭又長堪比裹腳布的感情。
今天一大早,徐耘安接到師姐趙書瑛的電話,說自己終于回到祖國母親的懷抱,明天要帶上寶貝兒Lana跟他來個甜蜜晚餐,問他是否賞臉一聚。Lana鹦鹉學舌跟着在電話那頭磕磕巴巴地又說了遍。
徐耘安笑個不停,看了安排後就應下來,考慮到師姐在國外天天吃西餐吃膩了,地點就定在市內比較有名的新式中餐廳“月照臺”。
第二天晚上到了時間,徐耘安提前出門,到餐廳後憑號碼取位。這餐廳新開沒幾年,憑借新穎又精致的菜式,別具情調的裝修在網上迅速蹿紅,成為網紅們來北城必打卡的地點之一。不論周末還是工作日都人氣火爆,要不是昨天網上提前搶號預約了,恐怕是等不上了。
趙書瑛倆母女顧着挑衣服打扮,一下子忘了時間,等抱着Lana匆匆趕來赴約時,徐耘安已經氣定神閑地坐在包房裏,拿着個素描本看窗外風景做速寫。遠遠看着,畫畫的徐耘安更像是一幅精美畫作。
“喲,Lana,看看幹爸爸在畫什麽呢?等下讓他也給你畫幅仙女圖。”趙書瑛笑道,徐耘安把速寫本扔在一邊,起身抱過Lana掂一**重:“仙女兒長高了,還重了。”
Lana遺傳了趙書瑛爽朗大方人來熱的性情,加上時不時就跟他視頻通話,看了真人也不怯生,奶聲喊他“幹爸爸”,還主動在他臉上香了口,理了理公主裙就在他那邊的沙發上坐下來。徐耘安得了便宜,樂呵呵地給Lana綁好有點松垮垮的蝴蝶結,不忘又向Lana索吻。
趙書瑛看他倆人你來我往的,打趣說:“Lana這是不要媽媽了?”
Lana嘟起嘴連忙搖頭,她中文能力相當一般,只會一些簡單語句和單詞,還經常讀不準,這會兒急了半天才擠出一句斷斷續續的話:“娜娜喜歡媽媽,喜歡幹爸爸。”見趙書瑛還笑着沒說話,又用英語順暢地解釋一通。
“好了好了,不跟你鬧了,跟幹爸爸多親熱親熱,不然回英國就只能視頻了,”趙書瑛翻開菜單,轉向徐耘安說,“你倒是懂我,這菜看着不錯,值得表揚啊。”
“這裏的菜口味清淡又營養,而且造型很不錯,随便點。”徐耘安把Lana抱到自己大腿上,攤開素描本新一頁,教她握筆胡畫。
“你說的,那我就不客氣了。”趙書瑛也确實沒打算跟他客氣,直接點了一桌子菜。
徐耘安的父親徐初是個業內有名的美術大家,趙書瑛還讀小學的時候就拜他為師。師出同門,師姐慢慢熬成了在業內少有名氣的新銳畫家,徐耘安卻安于現狀,一邊畫插畫,一邊從事美術教育。算算日子,他們這對師姐弟也認識了快二十年了。徐耘安深交的朋友不多,跟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趙書瑛算一個。
兩人随意聊了近況,趙書瑛談起自己的創作,一家子的瑣碎日常,徐耘安個人生活沒什麽好聊的,就談了些教孩子時候的趣事。
還沒吃到一半,剛回國還在倒時差的Lana就昏昏欲睡,向徐耘安伸手說:“爸爸,爸爸。”
徐耘安不明就裏,還以為Lana随便認爸爸,将她擁入懷中:“不是爸爸,是幹爸爸,別喊錯了哦。”
趙書瑛笑了:“她說的是抱抱,她老是發不好那個音,抱抱就喊成爸爸,她老爸還說她整天喊錯,喊了一堆爸爸回來呢。”
徐耘安笑着糾正她的發音,Lana沒理他,趴在他肩上呼呼大睡,睡顏粉嫩可愛,全身軟綿綿暖呼呼的像一件觸感舒服的小棉襖挂在身上。徐耘安摸摸她淺棕色的軟發,心都快成一灘水了。
趙書瑛見縫插針:“可愛吧,可愛就找人生一個?你的孩子肯定更加軟萌。”
徐耘安知道趙書瑛為他好的心思,可改不了的就是改不了:“師姐,你知道我的。”
趙書瑛嘆了口氣,她不想看到師父跟徐耘安因為性取向而鬧僵,誰也不服誰。這些年好說歹說就是掰不直自己的好師弟,這次也是随口一說,根本不抱什麽希望。
“那給你介紹一個優質男生?你這麽多年獨着,找個人陪陪也好。”
“我自己就覺得挺好的。”
趙書瑛夾了個藍莓糯團子,眯起眼試探:“還是說,你覺得霍長隽就挺好的。”
徐耘安愣了愣:“你怎麽知道的?”
“山人自有妙計,我掐指一算算出來的,”趙書瑛被這藍莓餡兒給酸到牙,趕緊抿了口茶,“放心,我站你這邊,這事兒我一點都沒跟師父透底。為了你,我估計離欺師滅祖不遠了。”
肯定又是趙書瑛跟畫室那幫舊識聊着聊着就猜出來的,徐耘安就知道自己今天瞞不過她。
包房內空調溫度低,徐耘安給熟睡的Lana披上自己的外套:“我跟他沒什麽的,都過去了,現在也只是普通來往。”
趙書瑛像聽了個笑話,還是不好笑的那種,一臉寫着“你騙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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