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人逢亂世

接連過了兩個星期，阮歆都在艾琳這卧床休息，艾琳其實也不經常出現在他們面前，總是一個人悶在隔壁的卧室，天黑了出去一趟，淩晨也不一定能回來。

這一天照舊是這樣，阮歆沒到中午就又睡着了，付然不放心留下她一個人，就在床前守了整整一下午，入夜的時候她轉醒過來，看起來精神不少。

他實話實說，“我下午給魏大叔打了兩個電話都關機，也不知道他和張悅怎麽樣。”

“那你小心點。”她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不由提醒，“艾琳對我們要是有惡意就不會大費周章救我們，你不用太擔心。從這坐一號線到長寧區，地鐵站前頭有個專門販售血液的黑市，你先過去問問情況，我覺着那個女記者會在附近出沒。”

付然将被子拉上她的肩，“休息吧。”

即便話是這麽說，從她憂心忡忡的雙目中，他當然看得見她隐藏不住的擔心。

走出小區的時候，付然從門口的便利店裏買了一包香煙，只取出一支來點上，然後把餘下的整包煙都丢進了路口的垃圾桶裏。

背負的東西太重，有時候真是連他都覺着撐不住。

點點火光在夜風裏忽閃，付然将一只手插在口袋裏面無表情地走向路口的地鐵站，腦海中不時浮現出頭一回見阮歆的時候，她嘻嘻哈哈地跟世界末日也跟她沒關系一樣的沒心沒肺，人啊……

他在售票機前彎腰拿起乘車卡，餘光瞥見一個戴着耳機的女人正漫不經心地走過閘門，于是慢悠悠地跟了上去——正巧還在發愁怎麽找黑市，這就有個帶路的了。

十一點半的地鐵上向來安靜，付然找了個位置坐下，不過五站路就到達了目的地，見頭戴耳機的女人走出車廂，也就不急不慢跟在她後面。彎彎繞繞地走了好一會，她終于推門走進了一個閃着紅色霓虹燈的小酒吧，霓虹燈壞了兩個燈管，在夜色裏一直閃了又閃。

付然在門口停步了兩秒，低着頭走進去。

剛走進去，就讓人攔住了，“新來的？走吧走吧，沒貨。”

說話的人大概是酒吧的保安，付然本來也不想引起注意，就對他問，“大哥，能不能跟你問個人？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叫張可頤的女人過來，是個記者，長相是這樣……”

他把手機裏的圖片拿給保安看，順帶從兜裏掏了幾張人民幣跟他示意，“你天天在這酒吧裏守着，來往的顧客應該都有印象吧？”

“呵呵……”保安把他的手機一推，“管你是來找人還是來買貨，現在沒空搭理你。看見沒，都是吵着要買貨的，媽的，吵得我頭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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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然有點奇怪，擡起頭來環視四周，小小的酒吧裏坐得滿滿當當，戴耳機的女人正在吧臺前跟人叫嚣，拍了十幾張紅色鈔票在臺子上，“什麽叫沒貨？當我是頭一次來？你們老板想賺錢都想瘋了吧，擡價擡得得這麽離譜！要不是我不喜歡殺人，誰稀罕過來買你們臭烘烘的血？趕緊把血給我拿出來，不然不要怪我破壞規矩！”

這狠話一撂下來，即刻就得到了其餘人的響應，一個個地都惡狠狠地站在吧臺前面，都不說是拿錢買了，看起來就是要硬搶的意思。

剛剛還在攔着付然的保安趕緊從西裝裏摸出了一把手槍，對着戴耳機的女人直接就是一槍，正中左背，周圍人都給驚住了，眼見她從吧臺上滾了下來，眨眼就變成了一具屍體。

“不要這樣！”人群中有一個中年人走出來，對着酒吧的保安說，“要不是你們一直在推說沒貨，又暗裏擡價，我們也不至于這樣……生意是要做沒錯，要是把我們這群顧客都趕跑了，将來誰還來光顧你？不如你去跟老板說一聲，只要他給貨，價格高點我們也願意買，不要斷了我們的生路。”

付然簡直不能相信，說話的居然是魏大叔。

“嚯，制服警察！”有人推着魏大叔到耳機女的屍體跟前調侃，“阿Sir，現在有人持槍殺人，你不管管？把他們通通押回警局，這酒吧裏的血，我們給你留一袋！”

魏大叔讓人喊了聲警察，面上有些挂不住的意思，卻還好言好語地跟保安溝通，“你是來賺錢的，我們來買貨的。既然都出來做生意了，何必鬧得不愉快？”

“你們是不是聽不懂人話？”站在吧臺後面的小哥已經失去了耐心，對着面前人群吼道，“沒貨了，真沒貨了！有錢不賺難道我們傻？你，就你，原先是街口的要飯的乞丐，每天晚上過來抽一管子血賺一千塊回去，然後？現在你也變成了其中一個顧客，誰來店裏供血？你們都想變得更強大，一個個都要長生、不想繼續潦倒下去，一個個都接受了轉化，現在都吵着要血，你們他娘的告訴我，我們找誰買血去？”

人群中有人不禁譏諷，“這話說的，還顯得你有理了？找人低價買血，再高價賣給我們，輕輕松松地躺着賺錢，現在沒人上門送你們送血，你們就不會想轍？你當生意這麽好做的？行了行了，都撤了吧，我看這個酒吧的老板也是個二貨，有錢都不知道賺，真沒意思，我們再找其他店！”

既然有人帶頭走出店裏，一群人自然蜂擁着跟上，接連就走出了酒吧，沒有要繼續逗留的意思。唯獨魏大叔還躊躇地站在吧臺前，捏着手裏的一疊現金欲言又止，正要說點什麽，一眼瞥見了付然，表情變得很難堪。

“魏大叔，你這是……”付然自然猜得到他是來買血的，就依着直覺推測，“是張悅要的？”

魏大叔沒說話，保安卻發話問，“你也是新來的吧？我看你是個真警察，所以跟你打個招呼，這個女人的屍體我們會處理掉，你要是不想将來搞不到血，就甭吱聲，免得給自己找麻煩。”

魏大叔直截了當，“如果我不說出去，可不可以買點血袋？”

“也不怕實話跟你說，我們這也只有五個冰櫃的血袋了，老板發話說暫時壓着不給出，現在血是越來越難搞，你還是走吧。”

魏大叔把手裏成疊的現金放在吧臺上，付然目測都有至少五千塊。

“就給我一點吧，我老婆餓得狠了，我把她鎖在屋裏不許她出去殺人，但總得有個口糧啊！”魏大叔沒理會付然，一臉焦急的表情。

然而酒吧的人互相交換眼神，态度依然堅決，“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實在是做不了這個主，對不住你。”

魏大叔流露出失望的神情，緩緩從臺子上把錢拿回手裏，揣進了褲子口袋，擡頭對付然一聲嘆息，“你是不是有話要問我？來吧，跟我來。”

魏大叔領着付然出酒吧，在大街上迎着風走了好一長一段路，都又走到了地鐵口，然後轉彎進了一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KFC。

付然問他，“你餓了？我去給你買個漢堡？”

魏大叔搖頭，随便找了個空位就坐下了，付然知道他這是蹭坐的節奏，略有點不好意思，興沖沖的買了兩包薯條回來，琢磨說可惜阮歆剛做完手術，不然帶回去給她當宵夜她肯定相當滿意。

他把一包薯條放在了魏大叔面前，可魏大叔卻推回給他，“有什麽想問的，你問吧……”

“什麽時候的事？”付然啃着薯條，盡量讓自己用一種平靜的聲音詢問，“我的強項是捉鬼，對血族的事不在行，被轉化時間過短的血族我是看不出來的，所以……你到底是不是？”

“我老婆有癌症，好些年前的事了，之前化療、放療的治了很長一段時間，人都給磨得不成樣了，但好在治療有成效，病情是好轉了的。前兩天我給她定車票，讓她帶着女兒回鄉下，沒想我前腳剛出門，後腳她就給送進了醫院。原本我都放棄希望了……”魏大叔說着，不由低下頭，聲音沉重，“可她前頭半夜裏突然回來，從來沒有過的精神奕奕，興沖沖地跟我說她的病已經沒事了，不單沒事，還會長生不老。你都不知道，她說話時候的表情，就跟重獲新生一樣的欣喜，我簡直不知道怎麽跟你形容我的感受。可當時我就知道，不論我想做什麽，都已經太遲了，”

“我把女兒連夜送回鄉下交給我母親照顧，然後又大清早的趕回去，推門進屋的時候，我老婆直接就咬上了我的胳膊，從前那麽瘦小的女人，我使勁都掙不了她……”

“後來一覺醒來，我就已經變成了這樣。我老婆說，兩夫妻要生就要一起生，一起長生不老的過百八十年……哎，我現在把她反鎖在卧室裏，可也不知道能關到什麽時候，要是不帶血回去，她肯定是要出去殺人的。”

魏大叔摸了摸自己的臉，企圖遮掩他流下的兩滴眼淚，末了，他問付然，“你能不能讓我抽點血帶回去？我給你錢，我把所有的錢都給你！至少讓我老婆挨過這一頓，她剛剛從鬼門關裏走回來，我實在是不忍心看着她挨餓……”

他說着，真站起來掏出了口袋裏的一疊錢要給付然，付然忙推辭，也把話說得清楚，“魏大叔，不是我不幫你的忙，不怕實話跟你說，我不是人類，我的血能不能給吸血鬼食用是個很大的問題。”

見魏大叔神情詫異，他繼續說，“不單是你老婆，你過不了一天半天的肯定也會餓，依靠黑市不可能過得長久，你得認清這個現實問題。”

說到這個問題，付然忽而想起來，“張悅呢？她怎麽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