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行至終點

阮歆猛地睜開眼,在她面前的依然是剛剛的卧室,一樣的米白色地毯、白色帷帳。

“啊……”她低頭,見自己的胸前插着一把利劍,整個人被這把劍釘在高牆上,疼痛的感覺在清醒之後的數秒裏侵襲着她的神經,她艱難地轉頭,見付然、安绫、李舒也以同樣的方式被固定在牆上,而她甚至想不出他們是怎麽落入的将臣手裏。

行刑臺、暗巫的追殺全是幻覺,是将臣植入他們腦內的幻覺?

如果他們沒有醒過來,如果他們把幻覺當成了真實的世界,他們必然已經死了。阮歆一陣後怕,他們太不知将臣的深淺,把自己送入了險地還不自知。這個将臣,不是他們想象中那麽簡單。

而将臣給她的印象……

一個手段比秦始皇更殘酷,且不愛說廢話的暴君。

此刻他正站在阮歆面前,以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着他們。

“還真是沒頭沒腦就沖過來要殺将臣?”阮歆被這聲音一驚,立刻擡起頭來,果然見贏勾正站在卧室的一個角落,手裏還把玩着一把做工精致的餐刀,“本尊還真替你們捏了一把汗,再過一刻鐘你們還不醒,鬼差就該來了。”

付然低頭看向歪在牆上的付琳,試圖将她喚醒,可贏勾卻說,“她在意識中認為自己已經死了,所以不會再醒來。”

贏勾說話間一揮手,所有人胸膛的利劍消失地無影無蹤,随即“砰”地一下從牆上跌落。

阮歆拿手摸了摸胸口黏濁的鮮血,艱難地念起了治愈咒,同時将一只手放在付然的胸口處,兩個人是勉強止住了血,當然憑她這個水平,是沒有艾琳的治愈咒語來得有效果。

“贏勾,作為一個将死的神,你管得太寬了。”将臣拉了一個椅子坐下,靠在椅背上對贏勾說,“阻撓我,你有什麽好處?女娲已經不在了,你懼怕的人很久之前就已經不存在了。”

“我不是怕他,只是尊敬她。”贏勾拿手裏的餐刀指了指付然他們,“她創造的東西,她創造的這個世界,很有意思。她曾經與我們說過,如果天地之間只有我們這群不老不死的仙神,這個世界會很無趣,而且只會始終一成不變。”

“她創造的這個世界很有意思,就代表這個世界只能由來支配?我們的族人就不配存在于這個美好的世間?”将臣發出一聲冷笑,“贏勾,你活得太久甚至已經忘記仇恨的滋味,你忘記女娲是怎麽對待你的了。”

阮歆捂着胸口,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兩個僵屍始祖如同摯友一般用平和的态度彼此交流,內心裏閃過無數的疑問,這兩個該不是一夥的吧?

贏勾轉過視線看向海平面的雲層,阮歆看得出來,這是無言以對的表情,她更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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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想不出大地之母能對僵屍始祖做什麽,于是不禁問贏勾,“女娲和你有舊仇?”

贏勾搖搖頭,将臣卻忽而笑起來,“我來回答這個問題。”

“女娲殺了一個人,姓名我是不知道的,但我知道的是,她殺的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女僵屍。”将臣看向贏勾,眼神裏有幸災樂禍的意味,“不用我詳細敘述你們也應該想得到,這是個棒打鴛鴦、拆散有情人的凄慘故事。所以我更想不通,如果女娲殺了我這一生唯一的摯愛,我會想法設法的向女娲複仇,而贏勾大人……真是心胸寬闊,居然還尊重她?”

阮歆着實讓這件事驚着了。

将臣看着海平面即将緩緩落入水面的太陽,平靜地說,“我與你們說個故事好了,權當消遣,反正在這城堡裏住了近百年,也怪無趣的。”

“事情要從很久之前說起。當時我已由神樹樹枝占了犼的軀體而成神,而贏勾也因犼的一縷魂魄融入體內而變成與從前完全不同,我們驚詫地發現自己作為仙神居然饑餓難忍,而我們可以飽腹唯一的食物,就是一條即将幹涸的河流。這條河橫貫大面積的土地,以你們現在的角度來看,甚至橫跨歐亞大陸,我們稱它地河——河裏流淌着創世之神的鮮血,是所有生命體在貧瘠而荒蕪的土地上,賴以生存的基本。女娲、伏羲、神族、妖獸,都由這條河孕育而來,但不幸的是,洪荒時代地震頻發、山洪暴雨接二連三,數十年、百年之間,高山會變成平地,河流會被巨石攔斷,這條河也近乎幹涸。”

“女娲是個很仁慈的神,即便我很讨厭她,我還是對她保留公正的評價。”将臣的唇角浮現一絲笑容,“她站在我與贏勾面前,向我們流露惋惜的表情,說會一定會想出能讓河水停止幹涸的法子,令我們不至于餓死。可我們心裏都清楚,這只是她一個美好的承諾,該發生的,遲早都會發生。而女娲最令我刮目相看的一點,就是她的聰慧,和踐守承諾的品格。”

“豎起耳朵,下面這段一定會讓你們震驚得無言以對。”

“女娲用這河水混在泥土裏,依着自己的模樣捏出了一個個小人,将河水化成他們的魂魄,然後賦予他們智慧,教會他們如何進行□□、繁衍後代,時光彈指而過,河水雖然幹涸,但人類生生不息,我們自此便以人類為食。”

付然詫異地看向贏勾,他完全是淡然以對的表情,這表示将臣說的話居然是真的?他整個世界觀都被刷新了,女娲造人的目的僅僅只是給僵屍王提供食物?等會,如果真是這樣,怪不得人類一旦被轉化成吸血鬼就沒有了魂魄,變成吸血鬼之後,饑餓感會促使他們從內部吞噬掉自己的魂魄——和秦始皇妖氣蠶食他自己的魂魄是一個道理。

這世間……種種規則在運作的時候,總有一個不變的法則。

“我看見了你們的表情,帶着被自己尊崇的大地之母所背棄的憤怒?不必要,她沒有讓你們失望,作為大地之母,作為你們的女娲大帝,她可真心沒讓你們失望。是吧,贏勾?”将臣說到這的時候,表情顯然是凝重的,他微微皺起眉頭,繼續回想着曾經的過往,“起先……我們面對人類的态度自然是友好的,如果人類不幸滅絕,我們也必死無疑。所以不論山洪海嘯、神魔征戰,我們始終庇佑人類。後來,贏勾大人做了一件到現在也令我敬佩不已的事——他轉化了一個人類的少女,将她留在自己的帳篷內,十年百年的陪伴她,賦予她永生的資格。以現在的角度來說,這是值得稱道的愛情故事,九天之上人人敬畏的神對一個普通人類的少女傾心不已。于是他們耳鬓厮磨,過上了神仙眷侶一樣的生活。”

将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聳肩說,“我沒他這個閑心,但也一樣不願意孤獨的活在這個世上,于是我控制數量地轉化人類,将他們劃成同一個村莊,教他們怎樣以其他人類為食,這個世間很美好,我希望能有自己的後裔活在這個美好的世界裏,希望看到他們如崇敬女娲一般的尊崇我——可女娲對此相當震怒。”

“她在人類之後,接連創造出禮、樂,使得人類社會的構成已經自成一個良性循環,她與伏羲大帝懷揣着同一個想法,要讓人類這一存在,在世間不斷繁衍,沒有任何阻礙的繁衍……于是我們轉化出的人類便成了她的心頭大患,她不擔心我們會斷絕人類的生存,但她擔心,人類會淪為食血一族飽腹的牲畜。”

“話說回來,我喜歡人類對我們的稱呼,血族——相當本質性的稱呼。”

将臣忽而站起來走到了窗口處,與贏勾對視了一秒,繼而嘆息,“她殺了所有被我們轉化的人類,事情發生在一夕之間,我和贏勾沒有能救下任何一個人。前一刻村莊裏還是歡聲笑語,然後整個村莊就如同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當然,我不否認贏勾是受我拖累,他只是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而已,是我的野心令女娲無法坐視不理。”

贏勾對此只是淡然回以一句,“千年之前的事,你何必記得這麽清楚。”

“仇恨這種心情,從來歷久彌新。”将臣答的不鹹不淡,“憑什麽女娲創造出的人類就理所應當的存活于世,我的後裔就要被她抹滅?如果這天地間的規則是強者來制定的,那麽我很樂意看見當人類因沒有女娲的庇佑,而迎來滅族的這一天。”

“你莫要忘了,沒有女娲造人,你能活到今日?”贏勾的表情顯然是鄙棄的意思,但将臣不以為意,反倒是問他,“我已然背棄了當日在女娲面前許下的承諾,又如何?今時今日,木已成舟,這片土地終将被我的血族後裔所占領,人類,不再值得一提。倒是你們……”

将臣饒有興趣地打量起阮歆他們,“我本不必這麽着急地着手将計劃實行,起先,我只是在歐洲小規模的轉化了一些血族,将他們控制在完全不會引起注意的數量,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如果我的族人無法在人類的夾縫中生存下來,那麽他們便不值得我細心編排一個屬于他們的未來。這是衆神都将迎來死亡的時代,沒有人再關心人類的瑣事,他們的戰争、他們對神的亵渎、蔑視,都不再重要。他們信仰着的神已經不存在了,我說不出這是他們的悲哀還是幸運。”

阮歆忽而想起了付然說話的話——這是一個神寂的年代,存在于這世上的每個生命都會有死亡的一天,神也一樣。

“餘下百年壽數,贏勾也不甘寂寞,千年之後難得來人間一趟,我與他做賭,賭華夏這片土地上早已沒人記得我們是誰,他不信,可結果自然是我贏了。贏勾大人自視甚高,對此可不大高興,大搖大擺地殺戮人類當成洩憤,卻沒想碰見了你們。尤其是你……”将臣走到安绫面前,拽着她的衣領将她提起,“我的後裔。”

“贏勾一見到你便知道我背棄了對女娲的諾言,于是他怒氣沖沖地來找我,質問我到底做過些什麽……這件事大約發生在114年前,是個大日子,我至今都記得清楚。”

阮歆感覺腦海裏突然閃過什麽,114年前就是他們時光倒流回去的時間!所以當時是贏勾見到他們,發現了将臣背棄承諾轉化出了自己的後裔,于是跑去找将臣理論?

該發生的遲早會發生,只是他們在時光倒流的過程中,點着了将臣放手一搏的導火線。

“你擾亂了我的計劃,給我招惹來了贏勾這麽大個麻煩,還聯合着一只妖和一個女巫來殺我?”将臣眯着打量安绫,“人類要殺我,我能理解,你要殺我?我不懂。殺掉庇佑着食血一族的神,對你而言有什麽好處?”

“我是人類,至少我曾經是……”安绫雙手握住将臣的手,死死用指甲扣進他的皮膚裏,“我有人類的血肉,是人類的容貌,不論我變成了什麽,我都不會忘記自己的本質。”

李舒一把沖上來抱住将臣,從袖子裏拿出匕首來刺他的腰部,但将臣面無表情地看着插在自己腰側的匕首,遺憾地對他們問,“我讓你們擁有永生,你們還有什麽不滿足?”

“我們血肉是女娲所築、我們的情感與智慧是女娲給予的,我們整個認知、社會的構成都是女娲引導的——你給了我們什麽,就妄圖我們供奉你成神?”李舒話說到一半就讓将臣一腳踩在了腳下,可他依然執拗地對視着将臣的雙目,“你今天苦心經營的,是女娲創造出的人類社會,律法、秩序,你堅持讓血族組成一個穩定的社會是你知道,他們的本質依然是人類,沒有社會工具的束縛,他們只會走向戰争和滅亡。當然,也許你根本就不知道,也許你做這些事情只是因為秦始皇告訴你應該這樣做?”

李舒憤恨地指責他,“憑什麽女娲創造出的人類就理所應當的存活于世,你的後裔就要被她抹滅?我來告訴你,誰都不會是你的後裔!如果人類只是一具沒有智慧沒有思想沒有情感的行屍走肉,你還會不會轉化人類當你的後裔?把女娲創造出的東西據為己有然後自欺欺人地告訴世人,這是你作為神對他們施以的恩德?不要将你神經兮兮的野心和狂妄當成對我們理所應當的施舍,不少我不會對你感恩戴德。”

李舒的一番慷慨激昂沒有對将臣起到任何影響,反倒是贏勾轉過頭來,莫名地發出一陣笑聲,“将臣,他說的話你聽懂沒有?”

将臣反問,“我應該聽懂什麽?”

阮歆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将脊背靠在石牆上對将臣說,“我不知道你這數千年是怎麽生活的,但我可以斷言,一個要抹殺人類存在的神,他過得一定相當不怎麽樣。你還能活多久?三百年?五百年?一千年?”

“五十年。”

連付然都沒有預估到将臣的壽命居然只有五十年不到,他愕然地看了看阮歆,似乎懷疑他話裏的真實性。然而将臣卻笑說,“當年贏勾拿命來攔我的路,我們這一戰便戰了數十年,我雖然奪走了他的神識,但他也同時重創了我。我還有沒有五十年的命都很難說,你們該對贏勾大人磕幾個響頭,再将他擺進神廟裏供奉起來,不枉費他對女娲如此忠心耿耿。”

“将臣,太陽就要落山了,你囚禁着我的術法就要失效了。”贏勾無端端地看向海平面昏黃的光線,“當真不怕我殺了你?”

付然讓他這句話驚着了,怪不得贏勾如此嚣張的人能跟将臣廢話這麽長時間,是被将臣施術困了起來?他偷偷從口袋裏摸了一張符紙甩到贏勾腳下,那張符紙憑空遭遇了什麽阻隔,離得贏勾有半米的距離就落在了地上。

贏勾應該是被将臣的法術困在了原地。

“一個活不到一百年的神要殺一個五十年壽數的神,我不禁有了一股心酸的感覺。神都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這個人世間的存在還有什麽意義?”将臣在手中幻化出一把利劍,緩緩地走向安绫,“我不懼死亡,但我要告訴我的臣民,叛神的後果将是如何。”

他提劍就往安绫的心口刺去,李舒想都不想直接将她抱在懷裏,這把劍直刺入李舒的背部。但将臣顯然不滿,他見劍柄壓得更深,劍尖從李舒的胸口刺出,狠狠紮進了安绫的前胸處。

“我知道康寧村的事……和你有關系。”緩緩地,李舒低下頭對安绫說了這一句話,“我沒有你想象中那麽迂腐和不近人情。我知道你瞞了我這件事,但是事情已經過了這麽久,我只想讓你知道我不怪你。”

阮歆拿火焰砸向将臣,提劍就上,但将臣甚至不肯轉頭看她,只是緩緩擡起手,又一把利劍憑空出現在半空裏,眼見就要再次刺入她的胸口——付然連忙拉了她一把,同時間甩出一紙符咒将利劍打偏。

将臣的唇角浮現微笑,“你們可能不知道,連贏勾都殺不了我。我是神木樹枝幻化出來的,借了犼的肉體而生。犼以龍為食,當年伏羲、女娲聯手都不能将犼的軀體破開,單憑你們就想殺我?”

“轟”——地一下,海岸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阮歆第一反應就是,出了什麽事?

付然挨着窗口最近,他伸頭看了看,只見下面黑壓壓地一群暗巫正不知道怎麽跟城裏的居民打起來了,暗巫們下手狠辣,有人開始拿槍炮進行反擊。

“看來你的守衛隊背叛你了。”贏勾戲谑地說,“你當世間懂得操控人類的意識,使得他們在幻覺中背離現實的就你一個?如果他們知道自己供奉的神死期将至,他們還會不會繼續做你的臣民?”

将臣的雙眼裏已經有了怒意,“只有你,這數千年來只有你懂得我的心情,眼睜睜地看自己的後裔被女娲抹殺。他們是作為我們的食物而被創造出來的,贏勾,什麽時候起你開始憐憫起你的食物來了?他們在你眼裏難道不是應該只是雞鴨魚肉而已?”

“雞鴨魚肉的命是命,人命也是命。”贏勾淡淡瞥了将臣一眼,“我當然記恨女娲,可我也知道,漠視任何一條生命都不是神應有的胸懷。女娲是不可饒恕,我從沒原諒她。”

卧室的光線已經變得非常暗,海平面上空是一種廣袤無垠的藍色,海岸的喧嚣他們從這裏可以聽得清清楚楚,暗巫與居民的對峙中,有熊熊火光沖天。

太陽已經落山了。

付然一直對贏勾的長鞭子記憶猶新,但贏勾站定着,沒一點要上去跟将臣大戰一發的意思,倒是拿手裏的餐刀把手指割出了一道血痕,然後将一滴鮮血滴落在地。

整個過程中,将臣都緊握着那把插在李舒背上的長劍。

阮歆有點不理解這兩個神現在是什麽情況,但不過數秒的時間,贏勾滴落在地的血珠忽而變成一汪血池,将整個卧室都如拉進了無間地獄一般,滿目猩紅。

将臣的表情突然就變了,他将利劍抽出,狠狠地紮進血池中看起來似乎是想要殺死什麽一般的驚慌與狠辣。贏勾的手裏不知什麽時候起握了一把血色長鞭,一把甩出将長劍卷起,立時血池中就有什麽東西蹿入将臣的體內——阮歆一時間覺得自己眼花,她見過這東西!

是贏勾的神識!

阮歆不理解,贏勾居然把自己的神識給了将臣?

血池忽而間有了熱度,将臣整個人都俯在血池中,一只手緊捂着自己的前額,看起來情況不大好。但不好的情況是,突然間整個地面都劇烈地搖晃起來,天花板上的碎石掉落在血池中,屋裏各種陳設發出乒呤乓啷的碰撞聲——

安绫對着阮歆喊,“不會又是幻覺吧?”

阮歆靠在牆壁上盡量讓自己不至于跌倒,一面小步小步地走過去把安绫從血池裏拉起來,“什麽幻覺!整個城堡都被他連根拔起了,你看窗口!”

海平面已經消失在了視野中,取而代之的是腳下聖赫利爾璀璨的燈光和頭頂漫天璀璨的繁星,整個城堡如今正處于半空中,且看将臣不受控的模樣,他一定會把城堡操控到九天之上去!

将臣咬着牙一陣冷笑,“贏勾,失去神識,你只有不到十年可活……你也真狠。”

贏勾沒說話,付然卻懂了,“如今犼的一縷魂魄已經重回它本來的軀體內,以它的兇悍和強大,将臣很快就會失去自己本來的意識轉而被它控制起來。”

阮歆意會,這就和死亡沒區別了。

“你們。”贏勾看向付然,“還站在這裏,是不想活命了?”

阮歆一聽他提起這茬來突然驚悟,他們這是在半空裏,而且從這裏往下看,至少已經有了近百米的高度,他們得從這下去,不然他們就得和将臣、和這個城堡困守在天上了!

阮歆走到窗口向下瞥,一陣腳軟,她問付然,“這個高度會死人的吧?”

付然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麽,“我不确定,但是城堡還繼續在向上,拖得越久越危險,趁現在城堡正好經過海面,抓緊時間。”

安绫首先拉着李舒躍出窗口,阮歆看着視野裏他們兩變得越來越小,噗通一下落入海裏,懸着的心終于找着了一點安全感,扶着付然的手站到了窗口上。

正在這裏,麗莎卻突然沖進了卧室裏,滿目都是震驚。

“你怎麽還在城堡裏?”付然一時間不可思議,對麗莎喊,“快跟我們走,遲了就危險了!”

麗莎卻徑自跑到将臣跟前去,阮歆立刻就知道不好。

“我不走。”麗莎蹲在将臣跟前低聲地說,“他對我施了法,我在幻覺中引領着你們來到這裏,來殺他。他看見了我對他的背叛,我不能走……”

阮歆無措地看着麗莎将将臣抱在懷裏,不知道該不該把她強行的拉走,但付然用雙手一把将她推出窗口,緊跟着自己也同時躍下高空。

狂風在耳畔呼嘯而過,而眼前越來越近的,是付然對她伸出的手。

————

阮歆再次看見族長、艾琳和薩拉的時候,心情是很微妙的。

她們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尤其是族長,在知道将臣已經不在的時候一時間熱淚盈眶,拉着阮歆的手感激他們拯救了這個世界。

但連同安绫都知道,這個世界沒有被拯救,血族依然存在着,用他們的方式進行擴張,用戰争和武器奪取人類的城鎮、村莊。将臣不在,他埋下的禍患依然沒有消弭于世。

誰也不知道這個世界将來會變成什麽樣,但李舒的态度對此相當樂觀,血族的本質依然是人類,他們對和平的願望大大超過對戰争的推崇。

付然也表示她過于杞人憂天,“你怎麽知道會不會有一天,人類能與吸血鬼和平相處?”

阮歆反駁,“不是你說的嘛,要你以後都不吃豬肉你願意?”

“為了和平,可以考慮。”付然答得不假思索,眯着眼看向太陽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付然将付琳的屍體用一個竹筏推到了海上,用火把點着,“我姑姑早年有段時間看偶像劇看得不可自拔,對這種唯美的死亡橋段充滿憧憬……不用安慰我,至少她這一生賺到了,沒再做一只替我操碎了心的鬼。”

阮歆不禁想起了自己做鬼的時光,簡直可以用恍如隔世來形容,她的重生和投胎轉世又活了一次沒什麽區別,而即便此刻所有的事情都塵埃落定,她依然心裏堆積着各種負面的情緒。

如果有第二次選擇,她寧可不要重生。

即便将臣有一日依然會實施他的計劃,依然會是現在這個局面,她可寧可自己是個局外人,跟付然一起晝伏夜出的過沒心沒肺的生活。

不過好在,雨過總有天晴,她對未知的将來依然充滿信心。

“哎你說,僵屍和吸血鬼到底有毛區別?”

“這麽顯然易見的問題你居然還不知道?”付然對她流露出“看在你是個學渣,我就好心好意告訴你吧”的表情,“贏勾的後裔叫僵屍,專門吸食人的魂魄,被轉化的人帶有屍氣,基本可以說已經是個活着的屍體,所以很難被殺死,你參考一下最開始的李舒就知道了。将臣的後裔就是吸血鬼,由于神樹樹枝是在犼的心髒紮根從而生出将臣的意識,所以只要心髒受損,吸血鬼就必死無疑。”

阮歆會意,“豈不是贏勾比将臣要牛逼?”

“基本上這個問題屬于性質不同,無法進行比較。”付然忽而想起來說,“我們晚上在海灘上支個篝火,釣點魚蝦上來烤烤怎麽樣?這個城鎮裏只有各種血袋,我面包已經吃厭很久了,要不是李舒上岸的時候撞到礁石磕破腦袋還需要休息一段時間,我早就想回倫敦了,至少倫敦還有薯條。”

阮歆忍不住對他點了一個贊。

這之後的兩天,贏勾回來過一次,他帶回了麗莎的屍體。

能為之付出生命的,必然是真心實意。

“犼已經奪回了自己的軀體,将臣不再存在了。”贏勾輕描淡寫地進行着敘述,“不過你們可以放心的是,犼活不了太久,它的壽數早已到頭,而今不過是茍延殘喘。何況它只有一縷魂魄,掀不起什麽風浪。”

阮歆想起了将臣說過的話,贏勾活不到一百年。

“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她仰頭看着贏勾,用一種敬畏的眼神,“将臣做這些,究竟是想要得到什麽?他死期将至,五十年的時間太短,他不可能活着看到目的達成的一天。”

“将臣的出現沒有引起過誰的注意,甚至于女娲造人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是一個人坐在半山上看風景,餓了就抓個人殺掉。人類都畏懼他、恐懼他,但他庇佑村莊,所以人類将他供奉成神,定時給他獻上祭品。大概一百年之後,我轉化了姻瑤。”

阮歆沒說話,她不想打斷他的思緒。

贏勾說,“那段時間,将臣還是坐在山上,看我和姻瑤生活在一起,我對他的事情不感興趣,所以知道他轉化了一個村莊的人類時,我都始終漠不關心,在我看來,這不是什麽大事。但有一次,我看見他帶着村莊裏的人出來狩獵,他站在人群裏,喜笑都寫在臉上。數百年了,據他出生數百年,這大概是他頭一次跟其他人說話。”

“此後千年來,他只是偶爾與我說上兩句話,我猜想他沒有把我當成什麽朋友。但獨處太久,他想得到的,也許僅僅是想要尋找同類、進而獲得認同。”

阮歆忽而覺得,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不論是做人還是作神,都是一種悲哀。她想起了麗莎在城堡裏不願放棄将臣的眼神,忽而覺着将臣在将死之前,終于擁有了他一直想要的東西。

她站在麗莎的屍體前,用手擦去她臉頰的血痕。

“雖然知道不該提,但有一件事,我們想請你幫忙……”付然站到贏勾的面前權衡着用詞,但贏勾卻擡手示意他不必說下去。

“我知道你想說詛咒的事。”贏勾一言帶過,“我此刻已沒有神識。”

阮歆對付然搖了搖頭。

安绫和李舒在一個星期之後上路回H市,世道很亂,河底城卻安定,他們暫時想在河底城裏休息個三五年,看到到時候的局面會不會好轉。

阮歆和付然卻要轉向去克裏特島,女巫一族是時光女神瑞亞的後裔,他們要去神話的發源地尋找破除詛咒的方法。這一過程或許漫長,或許要花費數年或者數十年時間,但阮歆不在乎,她已經掌握了族長能活數百年的咒語,時間對她來說已經不再是問題。

付然花了大價錢租了當地人一艘客輪和一個船長,漫長的征途,他們走到了終點也即将再次起航。

“既然你這麽積極地尋找能跟我啪啪啪的方法,我勉為其難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

“……你信不信我把你丢進海裏喂鯊魚?”

“我屬貓的,還會怕魚?等、等……等會不要踹我!搞不好海裏真有鯊魚!”

“廢話。”

“我愛你。”

“啥?”

“秘密。”

(完)

作者有話要說: 說起來會寫這本書真心是一時興起,本來只是想寫兩個逗比的捉鬼日常,結果各種腦洞突然冒出來,就變成了本文如今的樣子。

我是從沒寫過這個類型,所以時時刻刻都有各種“搞不好這條線一寫整本書就歇菜了,真的要寫?”“這會不會太扯了,讀者肯定會噴我”之類的想法,好在結果我自己還是滿意的,而且刷了刷這個題材的經驗,下一次寫起來估計就得心應手了=L=

新文是三俗小言情,不知道你們愛不愛看,就不做廣告了,有興趣的可以戳進我專欄點收藏作者,對的,收藏了之後我就是你的人了。未來是有無限可能的,說不定我将來又有文可以戳中你們!所以趕緊來捧個人場把麽麽噠!指路→

順帶基友寫了本巫女的文,也是腦洞不會好了的逗比類型,你們有興趣的可以戳

所以暫時就這樣,希望我們下本能再見!哦,你們說番外?(哎呀番外是什麽?風太大我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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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不示人的珍貴傳承?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曾經的經歷,就能獲得他所知所會的全部。
以經歷為材料,智慧為爐火,鑄造的每件裝備都獨一無二,值得百代傳承。
“賺錢吧,學習吧,修行吧,歷練吧,然後當你遇見了我,你的,就是我的!”
——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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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召喚師

我真是召喚師

“求求您,教教我如何才能和女天使關系更好?”
某十二翼戰天使懇求的問道。
“請教您,如何才能忽悠更多的人信仰我的教派?”
某魔界大魔頭如是問道。
“您知道如何才能把昨天晚上我家痛經死的貓救活?”
某天界聖母不好意思的悄悄問我。
“各路大神,各路大仙,我不是上帝,真的只是召喚師。”
我痛苦的說道。
這是一個窮小子,如何因為意外獲得空間變成主宰六界的大召喚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