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趕屍地(下) (7)
手縮袖胸前目視木偶;幕前一少男三女子或坐或卧,特別是那位側卧短發齊耳的女子,正與左側少女交頭接耳品評傀儡戲表演,随身攜帶之物竟遺忘身後;而與之搭讪盤坐執膝扭頭的少女仿佛洗耳恭聽,表現了志趣盎然觀看木偶戲演出。
端得是巧藝如神。
我認得這是南宋的傀儡鏡,河南一帶古墓衆多,只怕這銅境還是剛下地拿回來的,新鮮的很。
“喜歡麽?”我問。
小哥搖了搖頭,把東西放了回去。
怎麽個情況?不喜歡還看這麽久?
小哥看了我一眼,說道:“眼熟而已。”
我聽小哥如此說,便收下來送給他,送禮嘛,胖子一個,小哥也理應有一個。
當下也不管馬盤已經聯系好了買家,只叫螃蟹去打點妥當,別壞了自家的信譽。
我這兩年立下的規矩,逢月就去各個盤口多多走動。一來是漸漸樹立自己的威信,二來是個別問題個別談,盤口拉幫結派也好個個擊破。
這次去盤口打點生意,順便查帳,手下人的夥計逢我就說,吳小佛爺,這年頭生意不好做啊。
我知道什麽叫山雨欲來風滿樓。做這一行,最要緊的就是消息靈通。這些獵犬一般的小盤口最是會一有風吹草動,就牆頭草兩邊倒。
果不其然,第二天,我就收到消息,常德的盤口出事了。
說來也是舊帳重提。
前兩年叫三叔最親信的喇嘛盤老板“地中海”吃掉了陳皮阿四在常德的盤口。
那時陳皮阿四失蹤,樹倒猢狲散,他手上的喇嘛盤和馬盤有不少都被我這雙鐵筷子夾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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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局勢混亂,蠶食不斷,手上生意不好做,我去夾他們,兩害相權取其輕,幾個老盤口就按兵不動應承下來,并不是真的歸服我。
如今陳皮阿四當年手下的三個大盤口修養生息,包面,瓊姐兒,王大麻子所管的三個大一點的盤口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形勢,慢慢把常德的盤口吃掉了一部分,還打傷了“地中海”手下幾個弟兄。
這事鬧得開了,就有人說我不為手下人做主,兄弟死得死傷得傷都不聞不問。
好事者就幹脆鬧起來準備坐收漁翁之利,無利可圖也将就看個笑話。
于是,陳皮阿四手下三個盤口的老大就組了個團,要把我請去喝茶。
擺鴻門宴?
我不出頭,就失了威信。我出頭,我現在一來沒有潘子二來沒有小花,又不能在自家幾個老手面前露了怯。
思前想後,如果在鬥裏遇到我一個人的情況,我多半是狗屎運,靠得就是貴人相助。
然而在生意場上,雖然只有短短兩年,我也早已不是當年的我。這次去赴鴻門宴,也是有幾分把握。
終有這麽一天,所有的事情都要我獨自面對。
我開始有點理解小花的感受。
歇心茶樓,二樓養心廳包房,紅中賴子扛。
麻将機洗着牌,咕哩咣啷的。
這一桌上的三男一女,頭頂煙霧缭繞,時時寒暄,氣氛表面上雖然沒那麽僵,其實都各懷鬼胎,心裏都盤算着現在就撕破了面皮大家都不好看。
每個老板只準帶兩個夥計,全都立在一旁。其餘有沒有不好說,有也都暗自埋伏在外面,不知道具體的人數。
我帶了小哥和螃蟹,他倆西裝筆挺地立在一塊屏風旁邊。
算起來,這是小哥第二次替我當馬仔,只是他的長相氣度實在太出衆,讓其餘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我對面坐的是王大麻子,故名思義,這中年發了福的男人肥頭大耳,長着一臉麻子,其實也不那麽明顯,不知怎麽就傳了這麽個诨名。
瓊姐摸風摸到我上家,這半老徐娘正順風順水地往我這裏喂牌,眉眼間笑得媚之入骨。越是這樣的女人越是可怕,那盈盈笑意不知何時就會化作尖刀利刃将你殺得措手不及。
另一個包面,也是十分大衆的長相,正拿眼瞟瓊姐,似乎等她發號施令就齊齊向我進攻似的。
看來,這三個人是公選瓊姐作為談判代表。
我不動聲色,暗自消磨他們的銳氣。
☆、杠上開花
紅中賴子杠的玩法,講究開口。
不開口不能胡,兩個癞子胡屁胡不能胡,紅中留在手上不能胡。
桌上幾人都開了口,沒人願意只整屁胡,都磨拳擦掌的想來個金頂。
這時王大麻子摸了張牌,大拇指細細一勒,攤開來道:“幺雞”。
瓊姐笑臉生花,正待要吃,包面卻搶先把牌一推,笑道:“碰,哈哈清一色,不好意思了各位。”
瓊姐擺了個要我憑憑理的苦笑,說道:“可憐我守了多時,獨一無二的卡章子,明明就要吃到嘴裏,被你這麽明搶了去,偏偏又是碰比吃大,把我這胡牌白白憋死在家裏,沒處說理。”
這是指桑罵槐,話裏有話,說我搶了他們的地盤。
我笑道:“瓊姐是拿包面說笑了,牌局有牌局的打法,道上有道上的規矩,別說是碰比吃大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我們包面胡了這牌,就是跟你搶胡,也只能是我們包面運氣好,該他胡。”
瓊姐臉色不似先前那般媚了,似笑非笑。
面包見這行情,陪笑道:“吳小佛爺,您是明白人,今天我們來,也是想您給個說法。道上一直有人傳,陳家阿公當年是您叫人給辦的,你說我們這些下手的兄弟,跟着陳家阿公多年,沒一個心裏不生怨氣的,就是看您少年得志,是一方豪傑,自己又有上上下下一幫兄弟要養,才跟了您。如今生意不好做,吳小佛爺您要是再不減份子錢,我們就要活不下去啦。”
我心裏冷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我來之前就打定主意,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妥協,一旦這邊漏了風聲,難免其他盤口要來找我加提成。
“這兩年我對幾位也沒少給好處。且不說第一年上交的提成有優惠政策,就憑我這鐵筷子給幾位找的生意,哪一個不是大單子?幾位這兩年生意比往年是差還是好各位心裏難道沒數?”
王大麻子瞧瓊姐還不準備聲張,忍不住把臉一沉,說道:“吳小佛爺,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常陽本就是陳家阿公的,我們拿回來也是理所應當。這些年也夠你賺的了。
別看你這兩年得意得很,陳家阿公也是想當當的人物,最後也不知怎麽就沒了,幹這行就是這樣,那護主的瘋狗潘瘋子想也是不明不白的沒了,吳小佛爺心裏是不是有數?這就好比瘸了一條腿,吳小佛爺要想站得穩,就別跑得太快。
別看啞巴張現在在你這。你可別忘了,他當年是陳家阿公救下來的人。
道上有人傳是吳小佛爺叫人把陳家阿公辦了,這事兒真假我也不提,要是真的,現在啞巴張跟着你
就是跟着前主子的仇人。
你想過沒有,這就好比你家狗沒了,你撿了只貓,這貓你可是拴不住的,早晚連你一起撓了。
人生得意須盡歡,撲騰兩下算了,別到了失意的時候沒人給你收屍。”
這話用心狠毒,擺明是威脅。再者,明知道小哥不會為這種事情辯解,要不是跟他出生入死,誰聽了這話都要對小哥多留個心眼。
只有我知道,小哥不屬于任何人,他只為他的家族,只為他自己而活。
我氣血上湧,正待要發作,擡眼看見了小哥,他也在看着我,我心裏笑道,貓?也是,特立獨行的貓,慣性失蹤的貓,高傲的很,當你以為再找不到他的時候,他又蜷着尾巴沒事兒一樣回來了。
什麽時候才能把小哥變成家貓呢。
我大笑幾聲,揚手把牌桌掀了,眼睛惡狠狠地瞪着王大麻子,已露殺意。
王大麻子惱羞成怒,連忙叫他兩個夥計動手。
兩個彪形大漢還沒近得身前,被小哥一只手抓住手臂一扭,小哥的手力我們見識過,力大無窮,又會使四兩拔千斤的巧勁,可憐先沖上來的那大個兒被拎小雞子似的捉住動彈不得,小哥發力一甩,偌大個身影就往牆上撞了過去,頭撞在牆面上陷了個窩,那人當場就昏了過去,腦袋順着牆壁刷出一道血跡。
王大麻子沒見識過小哥的厲害處,見下了殺手,臉都吓白了。
潘子再兇狠也給人一句威脅,小哥倒好,完全不給王大麻子心理準備就開幹。
小哥的心思你別猜,不單那些夥計一時間都不敢上前,連我也被震懾住了,估計這房裏十個八個人也只能是墊背的。
“你們都愣着幹什麽!給我上啊!”王大麻子心中後怕,咆哮起來,底氣明顯不足。
瓊姐和包面都給夥計使了個眼色,沒有人上前。估計也放棄了在外面搬救兵的想法。
可見兩人還是有所顧及,陳皮阿四這雙筷子沒了,要再跟我鬧得僵了,其他的筷子頭又沒我這樣專業,信息也不準确,憑他們想也再難作大單。本來無非是想争個資産的再分配,搞個利益最大化。沒必要跟我弄個你死我活。
王大麻子一向心血太熱,這才慌張地看着瓊姐和包面,忽地拎起包面的衣領把他扯起來,“你們兩個狗娘養的居然騙我?不是說好要一起上的嘛!”
我冷笑一聲,眼裏寒光乍起,螃蟹已經從懷裏取出匕.首向王大麻子刺去。。。
☆、常德偶遇
為了穩定剛平複下來的局勢,我決定到常德走一遭。
當晚坐長途汽車到了常德,瓊姐和包面招待我好吃好喝。
本來酒量就不怎麽樣,酒過三巡,我已經心裏燒得慌,只想出去透口氣。
吃完飯,瓊姐要送我回住處,我笑說不用,支會幾個夥計先回旅店,叫小哥陪我出去逛一逛。
本來沒作指望,小哥居然答應了,我喜出望外。
月色涼如水,我們不知不覺走到一處建材市場,馬路十分寬闊。
深夜的大街上靜得可以聽見我們的呼吸聲。
也許是酒勁發作,雖然沒刮什麽風卻也凍得我牙齒打架,正準備走回頭路,聽邊傳來小電動摩托刺耳的馬達聲。
一排門面裏突然發出殺豬似的叫喚,人聲嘈雜。
夜幕下一輛小電動車從市場裏歪歪斜斜地沖了出來,騎車的人神色慌張,路燈的光影下居然沒看見一個消防栓立在前面,不偏不倚地直撞了上去,簡直是自殺式的撞法。
我心想這人只怕也喝多了。
沒想到那人從車下掙脫出來,慌裏慌張扶了半天沒扶起來,竟抱起一個布包的東西就跑。
如此心虛,鬼鬼祟祟,八成是個毛賊,沒準車就是順來的。
果不其然,後面追出一個中年婦女,剛才聽見的殺豬似的叫喚就是她發出來的。
她輪開兩條胖腿大喊大叫追了過來。
我見小哥無動于衷,便想自己騎那小電動車去趕,小哥見我已經搖搖晃晃,嘆口氣,飛身向前就沖毛賊追去,頓時化作一團黑影。
路燈下只見兩個黑影越來越近,相交重疊。
小哥飛起一腳,旋身落下,剎那間我有種回到古墓裏的錯覺,生怕小哥扭了他的脖子。
毛賊應聲倒地,手中之物滾落。
小哥反扭毛賊的胳膊,只往他脖頸處輕輕一按,那人便不掙紮了。我吸了口氣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中年婦女氣喘籲籲趕了過來,連聲道謝,趕緊拿起布包東西。
我卻已經瞧見那是個什麽,酒立即醒了大半。
那是一尊黑石刻的女人像。頭戴三叉形發飾,穿對襟袍服,雙手握成管狀,下有橢圓銎口。
這種石材圓潤飽滿,純黑潤澤,分明就是隕玉。
婦女這才會過神兒,想這三更半夜的路遇我們兩個,一個一身酒氣,一個冷若冰霜,顯然不是善茬,怕剛出龍潭又入虎穴,神色慌張抱緊了小人像。
“大姐別怕,我們不是壞人。”說了我又自己好笑,哪有壞人承認自己壞的?真是酒後失言。
中年婦女将信将疑,跟我們道了謝,說已經打了110,估計也是為了震懾我們。
我們雖然知道條子不會這麽快趕來,但做我們這一行,天生不願觸這個黴頭,轉身就想走。
我又望了中年婦女一眼,說道:“大姐,你這小人像是有來歷的,不巧不成書,我正是做這行的。如果你想問個價錢,或者換些現錢用,明天可以到我鋪裏來,我們交流交流。”說完便把剛收來的包面的名片遞給了她。
正常人有了地址,就應該來鋪子裏道個謝。不正常的人,這地方就這麽大,就算她不來,我也會把她再找出來。
大姐是個實稱人,第二天,她果然來了,連那小石像也一起抱了來。
原來她最近建材生意虧了,急需資金周轉,思來想去只好把父親留下的古董賣了,不想剛拿出來,昨夜差點被偷。
我和她客套幾句,順便問起這小人像的來歷,說如果确切相符,價錢才能好。
大姐心直口快,指着小人像說,不會有假,這是她父親當年在昆侖山當兵的時候拿兵換回來的。
☆、古昆侖
大姐的父親,名叫姚伍城。
那年,部隊接到政府的指令,不斷進行戰略部署的調整,深挖洞,廣積糧,備戰備荒。
姚伍城所在的野戰部隊被整編成工程兵部隊,開赴青藏高原的昆侖山口,從那裏進入昆侖山腹地建設一座秘密的地下戰備設施。
進入昆侖山,姚伍城和隊友都産生了嚴重的高原反應,每個人都負重幾十斤,走在時而齊腰深的深山雪谷,十分艱難。
然而,最可怕的不是高原反應,不是刺骨的寒風,而是一洩千裏的雪崩。
在這大自然的盛怒下,一隊人馬只有拼命狂奔。姚伍城眼見隊員來不及發出呼嚎,頃刻間就被雪潮吞沒,吓得面無血色。
也該他命不該絕,就在所有人都絕望的時候,姚城伍和其他三人意外跌入了山隙之中,頭頂被數十米的雪堆封了退路。
四個人驚魂未定,以為自己已經在閻王殿來報道了,坐了好一會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才各自慌亂地從背包裏取出手電。
眼前只是山體運動造成的一個山隙,前面幽幽暗暗,根本不知道通向哪裏,還有沒有出路。
姚伍城和隊友們眼見沒有辦法,只能聽天由命,沿着山岩往前走。
行到一處,聽見流水潺潺,心中大喜,四人一合計,也許跟着水流就能出去。
想到這,衆人加快了腳步,仿佛逃生的機會轉瞬即逝。
走了不多時,眼前豁然開朗,四人手電光照處,一座雄偉華美的佛殿印入眼簾。
衆佛身鎏金,寶石相嵌,剎那間滿眼都是珠光寶氣。奇怪的是,這些佛像卻不似平時以前看到的那些,神态形象都有明顯的差異,四人震驚不已。
姚伍城想要向前看個仔細,腳下咔嚓一聲響,擡起腳,居然帶起一副森森白骨,即使軍人的膽量比一般人高,這時也吓得拼命甩腳,卻不想腳卡在一副肋骨中,好不容易才甩掉。
佛殿裏有人骨,不知是不是和他們一樣的落難者,四人都有些焦急,匆忙間,姚伍城拾得這個黑石小人像,留着作個念想,也顧不上這些金佛,繼續趕路。
順着山溪再往前行了多時,又有奇怪的花鳥蟲魚符號,數量衆多,造型怪異,幽黑的洞裏顯得鬼氣幽冥。
姚伍城越看越怕,幹脆低頭走路,不知走了多久,身上又沒帶幹糧,姚伍城餓得兩眼發昏,看向隊友,似乎也支撐不住,要到體力的極限。
如果當年姚伍城選擇在原地休息,也許今天的故事就要永遠埋藏。
昆侖山地下熔岩地貌錯綜複雜,山體運動形成了多處山隙,他們不知道,此時他們沿着行走的山溪是彙入不老泉的支流,也不知道地下火山的震動産生了地震,他們只知道一味的逃命,求生的本能驅使着沒有知覺的軀體跌跌撞撞地尋找出路,直到前方細長的白光。
聽到這,我和小哥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問道:“大姐,我對這個故事很感興趣,能讓我們見見家父,多問問當時的情況,唠唠磕嘛?”
大姐說,去年老頭子就過世了,只怕是問不了了。
我嘆了口氣,心想大概是問不出具體位置了,不過還是有一些線索,心裏又寬慰了一些。
我裝出面露難色的樣子,對大姐說道:“大姐,做生意誠信為本,我不诓你,你這東西價格雖高,卻因年代過于久遠,超出了唐宋的範圍,要是被查到了可是掉腦袋的事,這方圓百裏怕是沒人敢收,我只能先暗自聯系買家,得讓你等消息了。”
兩日後回到杭州,我和小哥估摸着這次還是要去昆侖山實地考察,多問問當地居民有什麽民間傳說,現在就等着胖子歸隊。
結果一等再等,胖子一點動靜也沒有,阿貴居然也聯系不上。
就在我開始擔心的時候,胖子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他不願意說,我也不想問,我只是希望他可以坦然面對愛人的生死,只是,談何容易。
我向胖子簡單講了一遍我們這段日子的遭遇。胖子笑了起來:“我說小哥,這次你的表現很勇敢,很馬仔,我代表天真的家屬向你表示慰問,希望你再接再厲,在革命的道路上再立新功!”
我說你他媽有完沒完,拿着。
說着将那個摸金符塞在胖子手裏,只是去掉了那個檀木盒子。
胖子看着我送的摸金符,又扯下自己那枚,瞪圓了雙眼,這一糙一精,真假立辨,嘴裏罵了一聲,立即笑嘻嘻地捏在手裏說道:“這會兒下地心裏甭提多舒坦,寶貝兒,胖爺疼你啊。”
該準備的東西都到了貨,我們便上了路。小哥意外地要先去青海湖,我們只好坐火車去西寧,再包了個車去石乃亥。
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後,黑水之前。
西海指的是青海湖,流沙在柴達木盆地随處可見,赤水指的是今天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縣內的恰蔔恰河,黑水就是發源于祁連山下隽魅牒游髯呃鵲暮诤印
當年西王母生活的核心區域就是青海省境內黃土高原向青藏高原過渡的區域。
我們沿着西王母的生活軌跡,到了這內陸中的藍色海洋。
青海湖在蒙古語裏叫庫庫諾爾,指的是藍色的大海,青海無波春雁下,草生碛裏見牛羊。
青海湖四周被四座巍巍高山所環抱,舉目環顧,猶如四幅高高的天然屏障,将青海湖緊緊環抱其中。從山下到湖畔,則是廣袤平坦、蒼茫無際的千裏草原,而煙波浩淼、碧波連天的青海湖,就像是一盞巨大的翡翠玉盤平嵌在高山、草原之間,構成了一幅山、湖、草原相映成趣的壯美風光和绮麗景色。
天氣雖然陰沉,這裏的紫外照射卻十分強烈,如果不作點防曬措施,只把我們都要烤成黑炭。
小哥不願去坐觀光船,我們找了個當地的導游,沿着龍駒鎮打聽了一下。導游原來是個腳夫,普通話不太利索,才四十來歲就看着像個小老頭兒。
他笑着說,一個月前也有個小夥找到他們團,打聽了好多舊時的傳說在這逗留了幾日才走。沒想到這年頭,還有人願意聽這些故事。
我意識到這沒準是個同行,便問:“那人長什麽樣?沒準也是我們驢友之家的會員,要是熟人也來了,我們可要聯系一下。”
“甲(他)是個弧度(非常)帥氣的小夥,個子嘛跟你們差不多,眼睛嘛還是棕色的,我問甲曉得這些事情局薩倆(幹什麽),甲笑笑沒說。”
我隐約猜到這個人是誰,問導游有沒有其他人跟他在一起,導游說就他一個人哩。
沒想到,他竟然一個人追查這件事,難不成他還想一個人進聖殿不成。有什麽事情值得他這麽拼命?他以為他是小哥嘛?
雖然沒找到什麽實質性的線索,但還是聽了不少真假難辨的傳說。還有周穆王與西王母在瑤池的風流韻事。
包了輛車到格爾木。
故地重游,心情像打翻了五味瓶。上一次來到這裏,還是為了尋找錄影帶裏的線索。
陳文錦的筆記,霍玲的屍變,小哥的相救,直到最後與阿寧的永別,一幕一幕都浮現了出來。
我看了眼小哥,發現他也正在看我,我詢問地看着他,他搖搖頭表示否定。
胖子看着我們媚來眼去,急得撓頭:“嘿~嘿~哥們兒,咱們雖然是組團來的,可不是眼神交流團哪,你們什麽時候轉成地下工作者了,還百般撩撥,眉目傳情,你以為你在演西廂記啊,哪有一點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有什麽事就說啊。”
“胖子,我是在問小哥,還有沒有必要回軍區療養院查一查,他說不用了。”
“噢,趕情兒是這麽個意思。但我還是要好好教育教育你們兩個小同志。”
此次我們只是在格爾木做個中轉,再趕往黑馬河鄉,最後進昆侖垭口。确實沒有必要在這裏多逗留。
正準備找間幹淨的旅館休息,前面黃塵飛揚,一輛切諾基迎面撞了過來。
☆、冤家路窄
眼見切諾基沖了過來,我們立即跳閃到一邊,誰知這車方向稍轉車身一震就朝我沖了過來,我心裏一驚,怕是躲閃不及,下意識向後退了幾步,車猛地急剎,蹭着我停了下來。
我氣急敗壞,擡頭一看,前窗裏出現一個帶着太陽鏡的男人。
“你們來了。”孫天濱一臉陽光,像是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樣,仿佛剛才這吓唬人的事情跟他無關。
胖子本來就跟他脾氣不對付,這開車一撞,胖子直接就火冒三丈,跳起來罵道:“姓孫的,你他媽什麽意思!找死是不是?信不信胖爺我廢了你?”
“別,別。”孫天濱擺擺手笑了起來,“我等你們很久了,上車吧。”
“你怎麽在這裏。”我雖然對他的出現已經有心理準備,但是也沒想到是以這種出場方式,臉色一沉,低聲問道。
“我說旅游,你信麽?”
沒有帶隊伍的孫天濱,比往常多了幾分随性,至少是外表上看起來是這樣。
“你他媽真是嘴欠,老子看見你比吃了蒼蠅還惡心。”胖子把引擎蓋使勁一錘,對着孫天濱吼道。
“憑你們幾個,怕是找不到聖殿,而我也需要同伴。我相信你們的小哥也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各取所需而已,不用這麽緊張。”孫天濱說完,側過臉盯着小哥,似笑非笑。
小哥雖未答話,眼裏卻閃過波濤洶湧,又瞬間掩飾在幽黑深遂的瞳仁裏。
“吳邪,我們上車。”小哥說了一句,就鑽進了車裏。
胖子啞口無言,瞪了我一眼,也翻身進車,和小哥一起坐在了後座上。
從格爾木到黑馬河,高遠的白雲,湛藍的天空,這高寒荒漠中,礫石質的山地棕漠土上,零星散着紫花針茅和銀穗羊茅,讓人有種置身世外的錯覺。
“為什麽不去杭州找我們?”我問。
孫天濱搖搖頭,狡诘地笑道:“知道你們要來,我來做地陪,不好麽?誰知道你們會耽誤這麽久。再不來,我只怕要在這裏生根發芽了。”
我驚訝地看着他,沒想到他還會開玩笑。
“昆侖山雖延綿千裏,但既要收聚帝王之氣,又要益于女主,內藏靈秀的龍穴,是極其難求的。不說舉世無雙,也是世間罕見,就算我們不知道太多的信息,也能知道大致的方位,但是想要進去,卻非常不易。”孫天濱開着車,平靜地說。
我默默聽着,沒有答話,我知道他是正确的。
當年唐高宗病逝後,武則天為了修建乾陵,昭令當時朝野聞名的大術士袁天罡和李淳風,要他們為皇上選址風水寶地。
二人分別遍游九州,回來後交旨都說選在了好縣(今乾縣)的梁山上。武則天便便派使臣去察看,到了梁山頂,袁天罡說他在這裏埋下一枚銅錢,李淳風說他在這裏訂下一枚鐵釘。
刨開土,李的鐵釘正好紮在袁所埋的銅方孔中,在場的人無不拍手驚奇。于是,武則天便把陵址選在了梁山,即現在的乾陵。單從風水來說,乾陵就超過了唐朝所有帝陵。
乾陵距古城西安76公裏,修建于公元684年,歷經23年時間,工程才基本完工。
梁山是一座自然形成的石灰岩質的山峰,三峰聳立,北峰最高,南二峰較低,東西對峙,當時群衆稱為“□□山”。
從乾陵東邊西望,梁山就像一位女性的軀體仰卧大地,北峰為頭,南二峰為胸,人們常說它是女皇武則天的絕妙象征。女皇武則天便把梁山選為其夫唐高宗和自己百年後的“萬年壽域”。
乾陵修建的時候,正值盛唐,國力充盈,陵園規模宏大,建築雄偉富麗,堪稱“歷代諸皇陵之冠”。
唐初,太宗李世民汲取從古至今,沒有不亡之國,亦無不掘之墓的歷史教訓,從他與長孫皇後的昭陵起,開創了“因山為陵”的葬制,由當時著名的藝術大師閻立德、閻立本兄弟主持設計,陵墓由建築群與雕刻群相結合,參差布置于有“龍盤鳳翥”之勢的山巒之上。
唐高宗與武則天的乾陵,發展、完善了昭陵的形制,陵園仿唐都長安城的格局營建,分為皇城、宮城和外郭城,其南北主軸線長達4.9公裏。文獻記載,乾陵陵園“周八十裏”,原有城垣兩重,內城置四門,東曰青龍門,南曰朱雀門,西曰白虎門,北曰玄武門。
城內有獻殿、偏房、回廊、闕樓、狄仁傑等60朝臣像祠堂、下宮等輝煌建築群多處。
至于裏面的寶貝,經過多年的探測考察,世人推算最少有五百噸。
在前後通道的兩側,又各有四間石洞,洞裏裝滿了盛唐時最值錢的寶貝。在通向金剛牆的近百米過道兩旁,擺滿了各種金銀祭器。而最讓世人感興趣的就是那件頂尖級國寶:《蘭亭序》。
史書記載,《蘭亭序》在李世民遺诏裏說是要枕在他腦袋下邊。
那就是說,這件寶貝應該在昭陵,而不在乾陵。
可是,五代耀州刺史溫韬把昭陵盜了,但在他寫的出土寶物清單上,卻并沒有《蘭亭序》,那麽十有□□《蘭亭序》就藏在乾陵裏面。乾陵一帶的民間傳聞中,早就有《蘭亭序》陪葬武則天一說。
如此豐厚的寶藏使得乾陵像花粉一樣吸引着職業盜墓者、封疆大吏、土匪、軍閥,甚至是農民起義軍,紛紛抄着鐵鍬、鋤頭前來刨上幾下。
從武則天躺進乾陵的一刻,梁山就沒消停過。
第一個光顧乾陵的是唐末造反大軍領袖黃巢,歷代所有的農民起義軍領袖中,他的反動程度僅次于明末的張獻忠。
這位鹽販子率領60萬大軍攻進長安後,先是痛痛快快地燒殺搶掠一番,待土匪瘾過足了,他突然發現自己無事可幹了。
這時,有人告訴了他一件事,在梁山西側黃土地下埋藏着大量碎石。這個消息就是在暗示黃巢,唐陵中最富有的乾陵的入口很可能就在梁山的西側,那些碎石大概就是修築完乾陵後剩餘的原料。
黃巢大喜,立即調出40萬士兵,跑到梁山西側開始挖掘。這些人都是農民出身,對鐵鏟鐵鍬的運用熟練得很,不久,就把半座梁山鏟平了,以此留下了40米深的“黃巢溝”。
但是,乾陵就像是根本沒有入口一樣,後來,唐王朝軍隊集結向長安發起反攻,黃巢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空手而逃。這位自稱是書生的黃巢愚蠢之極,他根本知道乾陵是坐北朝南的。唐朝皇帝故意将修建産生的碎石埋在離墓道口300多米遠的地方。
也就是說,他挖錯了方向,由此可見,沒文化的人千萬不能成暴發戶,因為錢也好,兵也好,在他們手裏不是造福一方的資源,而是勞民傷財、禍害天下的□□。
向乾陵伸出罪惡之手的第二個人是五代的耀州節度使溫韬,此人似乎生下來就是給李唐王朝的皇帝陵墓找麻煩的。
在乾陵之前已經挖掘了17座唐皇陵,只剩下乾陵。
但他的理想在此破滅。和黃巢一樣,他也興數萬人馬在光天化日之下挖掘乾陵,不料三次上山均遭風雨大作,人馬一撤,天氣立即轉晴,溫韬實在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但他還是沒有再繼續挖下去,遂此絕了念頭。乾陵至此逃過第二劫。
西王母的聖殿,雖沒有盛唐時期開山而陵的強大物力支撐,但西王母的設計我們已經領教過,毒蛇流沙,血屍鬼兵肯定是少不了,稍有閃失就是一擊斃命。地理位置也一定是物盡其用。
“找到了,就沒理由進不去。”胖子道,“別忘了,我們有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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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不說,我們也知道,此番又是一次生死考驗。
每一次都是把腦袋提在手裏,我卻一直自信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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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大家都沒有話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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