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趕屍地(下) (6)
危險,無極生有極,有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每一道變化都會導致一個後果,而且不是我們單單幾個人就能承擔的後果。”
說完,又摩挲起青銅條的卦面,道:“我也有很多問題想問他,只是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但是讓他醒來之前,我們必須認清一點,時間一過,是讓他繼續睡去,還是我們其中的一人替他守在這裏。”
聽到這句話,我想起了小哥與我十年的約定,我沒有理由推辭,看起來睡在這裏也沒什麽危險,心裏已打定主意要去替小哥。
只是,我和胖子,誰也沒有說話,各自都明白對方的想法,一時無語。
孫天濱看着我的表情五味雜陳,擺擺頭:“罷了罷了。”說着,手指發力,青筋直露,兩手快速用力一扳一推,“嗡~”地一聲回響,結界失去了光芒。
我跑到小哥跟前,急切地盯着他的臉。突然想到,這麽久沒醒來,一睜眼,有這麽大一個腦袋堆在眼前,一定會吓得不輕,又縮回頭去,保持距離,靜靜地等待着。
這種等待實在過于漫長,小哥沒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樣,眼睛一眯眉頭一皺,打個哈欠伸手揉揉眼睛,而是絲毫沒有想睜眼的意思。
不會是真的假死了吧,那假的也變成真的了。
我推了推小哥,喊道:“張起靈,醒醒,醒醒,我是吳邪啊。”
這一推還是有些作用,小哥眉頭微皺,漸漸睜開了眼睛。
看到我的時候,小哥略有所思,轉而眼神平靜如止水,似乎我的出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目光掃過胖子,落在了孫天濱身上,只是多看了兩眼,面無表情地又看了看吳悠,又掃回到我臉上,看了許久,眉頭越皺越緊,并沒有說話。
這種情形有些詭異,仿佛不應該出現在久別重逢的我們之間,當然,也許不算太久。
倒底哪裏不對勁呢?
胖子猛然發現了問題,趕上前來,用肥胖的肉手大力搓了搓小哥的肩頸和手臂,我才意識到,小哥是躺得太久,長期保持一個姿勢,身體都僵硬了,只是忍着不說話,努力想緩解這種僵硬。
我知道小哥的忍耐力非常人所比,平常人就算睡得時間久了都會覺得腰背酸疼骨頭疼,何況這麽久的時間不翻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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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想又覺得好笑。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小哥的血
“十年了?”
我說沒有,兩年,我實在得來,提前替你不行麽。小哥的目光又停留在我臉上。
我不知道自己的臉是不是很難看,但是小哥的血注定了他是不會中屍毒的,我不會向對胖子那樣有所顧忌,大大方方亮出來看。
小哥站起來,去尋他的包,扒出幾件衣服穿上,又摸了一把短刀出來。
“你們退遠一些,”小哥看向衆人。
不是吧,難不成我真的沒救了,小哥要一刀結果了我的性命,讓我脫離苦海?
要是小哥出其不意地給我一刀倒也罷了,我現在沒什麽疼痛感,連肩傷都沒那麽疼了,活蹦亂跳,還精神亢奮。
這麽明目張膽的要取我性命,我有種要被人謀殺的感覺,而且還明知自己不是對手。
我有點不知所措地看着胖子,胖子也正要說話,“我說小哥,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有沒有法了你倒是說個話啊。天真要是真沒救了,你倒是讓他好吃好喝的再回憶一下一生的光榮事跡啊,別這麽不明不白的就讓他做了餓死鬼,你這不是讓他輕于鴻毛兒嘛。”
我心說胖子你他媽見死不救就算了,還說風涼話。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就朝着小哥猛點頭,表示胖子說得對。
小哥握着短刀徑自走到我跟前,我心想完了完了,吳邪你命休矣,這輩子連媳婦兒也沒娶着就要去見馬克思了。
胖子曾說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小哥長得不錯,算不上牡丹也能是個芍藥吧。我就算不能慷慨赴死也好歹要死得尊嚴哪。
想到此處,把心一橫,眼睛一閉,脖子一伸,咬着牙等死。
等了半天沒動靜,倒是聽見吳悠輕喊了一聲。
我一睜眼,只見小哥割開自己的前臂,正血流如注。
“躺下。”小哥的語氣不容反駁。
我看着小哥的血如泉湧,又怕我半點遲疑讓他失血更多,慌亂中只有聽從,趕緊躺在地上。
小哥好像還想說什麽,可能覺得麻煩就省了,直接拿刀挑開我的衣服,扯開袖子,暴露出傷口。
這時傷口已不是黑紫色,而是血肉模糊裏有些輕微的綠色。
小哥把他的血滴在我的傷口上,傷口居然滋滋冒起白煙,還有燒焦的糊味,猛烈的疼痛襲卷我的全身。
我吃痛,正待發作。
小哥又拿刀在火上烤了烤,直接割到我肉裏去,剜去一片爛掉的腐肉,頓時我鮮血直流,這種疼痛我沒心理準備,一下哪受得了,痛得叫了起來。
小哥并未停手,反手一垂,血又順着他的手臂流進我的肉裏,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痛。
我這才明白小哥要幹嘛,我中了屍毒,他拿他的血當抗血清了,浸潤到我的血肉裏權當中和毒素,正可謂一物降一物,屍毒的特效藥,只可惜不能量産。
此時我只當自己是關二爺刮骨療傷,又擔心小哥的失血過多,這麽個放血療法,不出半個小時,我們倆都得去見馬克思。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吳悠忙去掏醫藥包想給我們幫忙。
“別過來。”小哥有些虛弱地說。
看來這屍毒還是相當危險,除了小哥,暫時沒有人幫得上我。
這種痛苦的治療過程持續了十幾分鐘,我生怕小哥把我刨成了土豆泥。
以前聽說有人上了手術臺,麻醉藥打得不對,不能說話但還有痛覺,就那樣活生生被開膛破肚作了手術。
我現在的情況雖沒那麽凄慘,也好不到哪裏去,好在小哥手快,剜過之後才覺得火辣辣地疼,但還是真的把我疼昏了過去。
我在意識模糊的最後一秒,看見小哥居然露出了欣慰的淺笑,頭一沉,随着我一并倒了下來。
我醒來的時候,小哥還在身邊睡着,看不出來是假寐還是真睡。
想必一直待在疆結界裏,一出來又失血過多,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說是睡,說不定是真的昏了。
胖子正坐在不遠處的火架子旁,孫天濱與他各坐一方,吳悠就着一個小型的無煙爐,正燒着茶磚,茗香輕幽,順手遞給胖子和孫天濱一人一小杯,各自品了起來。
看來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需要派人守夜的時候,胖子不放心孫天濱,孫天濱也擠兌胖子,幹脆誰也不睡,就各自守着。
我想坐起來,一用力,卻發現腰腹繃得好緊很難坐立。
低頭一看,身上被纏得跟木乃依似的,肩上的傷痛又回來了,手指跟腿還能動彈。
想必我現伸在跟個蠶蛹一樣,只能像小青蟲那要挪來拱去的。
我挪了挪身子想側個身,沒控制好力度,一翻身,狗刨式趴在了地上,正對着小哥側臉,近在咫尺,小哥溫熱的鼻吸撲面而來。
我一時半會兒動彈不得,這個距離有些尴尬,我腰部用力,屁股往後挪了挪。
“好冷…”
我一怔,小哥打了個寒顫,像是夢呓一般,聲音很輕,但我聽得分外清楚。
我心裏一緊,想起剛才小哥為我放血療毒,一定是流了不少寶血,身體非常虛弱,忙伸手扯上蓋在小哥身上的外套,把小哥裹得更緊。
“冷…”
我急急忙忙往小哥身上靠了過去,貼在他胸前,兩個人的熱量總比一個人暖和得多,心裏還是擔心小哥會不會發燒。
再仔細一瞧,小哥兩頰并沒有發燒那樣的煙紅,伸手一摸,額頭也不燙,放心了許多。
“天真,你醒了。”胖子聽見了動靜,朝我大踏步走來,蹲在我身邊直犯嘀咕:“這孫天濱倒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老子看他就是有問題,保不齊在什麽時候要動手。”
我搖搖頭,叫他不要驚醒小哥,自己又挪換了一下位置,身體并沒有想象中那麽疼。
吳悠走過來,扶了我一把,遞給我一杯香茗,我捧着呡了口,說不出的香氣馥郁,直沁心脾。
“吳悠給你打了一針止痛。”胖子說着就指了指吳悠身着的醫藥包。
我這才明白,把胖子拉到一邊,道:“這次既然我已經來了,就由我來替小哥躺在這裏,小哥肯定能帶你們出去,大不了我再等個十年,讓小哥再來替我。”
胖子說:“你先別急着學董存瑞,這裏是怎麽個情況都沒摸明白。躺這兒十年不吃不喝指不定你就挂了,你能跟小哥比嘛?”
我笑道:“這跟能力無關,是人不吃不喝都得死啊,小哥這不是沒事嘛。”
“等小哥醒了我們還是先問清楚,都這個份兒上了,難不成小哥還要瞞着弟兄夥兒。”
胖子說着,拿眼瞟了瞟小哥,卻不知什麽時候,小哥的眼睛已經睜開了,正盯着胖子,把胖子吓了一跳。
“哎喲小哥你倒是吱個聲啊,可把胖爺我吓壞了,我這小心髒可經不起您再這麽折騰,沒準兒能倒騰碎了,碎得跟玻璃渣兒似的。”
“這樹,是個千機變。”小哥看向我,說道:“真正要守的是這樹裏的璇玑,還是我來吧。”
千機變?這青銅樹本身是個巨大的機關?我的天,那會産生怎樣恐怖的後果。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已經是最後一代張起靈,能獨自守多久?幹革命,不階梯培養後備隊員是不行的。”我勸道。
“這裏原本不需要這麽多人力來守。”小哥神色有些黯然,稍縱即逝,“這也是為什麽張家要守住群葬的原因。可是現在,沒有時間了。”
又是這句話,我已經心癢難耐,想要小哥解釋個明白。
誰知小哥轉眼又金口難開,我着急上火,正待問,小哥突然作了個噤聲的手勢。
☆、黑頭守衛
孫天濱剛才還只是轉過頭來看着我們,并不靠近,瞧見小哥這樣的手勢,也不自覺凝神屏息,警惕地觀察着四周。
小哥拿上了個狼眼手電,徑直走到天地璇玑的入口。我跟在後面,隐約聽見有十分細小的“噔噔”聲。
手電強光往下一照,這些聲音立即如鼓點般密集了起來,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被我們發現後,加快了攀爬青銅樹的速度。
“這他娘的什麽東西!”胖子一驚,說着就把槍上了膛。
我定睛一看,深處的青銅樹枝上趴着一些相貌奇醜的人,青黑色寬扁的大腦袋前,長了像硬質的扁平瘤子一樣的東西,眼裂很窄,細長的眼縫裏反射着血紅的兇光。全身披着青鱗,在手電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看樣子就是堅硬如鐵。
這些黑頭怪後腿長且肌肉發達,還長了條粗大的尾巴,像極了一只大晰蜴,正手腳并用地朝我們快速地爬來,一眼望去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數量。
“是伏羲墓的守衛。看來已經出來了6個時辰。”小哥搖頭嘆道。
伏羲墓?這青銅樹整個就是一大棺椁?神帝就是伏羲?
一連串的疑問冒了出來,弄得我有點兒蒙。
我們在這青銅樹頂,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根本無路可退,就在絕境之上。
來不及多想,胖子從來都是先發制人,端起槍就開始掃射,可是子彈打在他們身上不痛不癢,只彈下去幾只,讓他們爬得慢一點而已。
看來必須要用大口徑穿透力強的□□才可以打穿他們天然的盔甲。
胖子把我帶上來的那把槍扔給孫天濱,自己拿一把,小哥帶上刀,我顧不得傷也拿了把多功能鎬,吳悠除了她那串佛珠什麽也沒有。
看來一場惡鬥再所難免,可是以我們現在的情況,簡直可以說是老弱病殘,慘不忍堵。
我是活動木乃依,戰鬥力有限。小哥身體虛弱,猶如大病初愈。吳悠對付這些有形有體的硬頭怪怕是沒招,孫天濱和胖子勉強可以擋一陣子。
很快,這些黑頭守衛已經逼上了祭臺,後腿一蹬就躍了上來。這些黑頭怪彈跳力極好,一蹦兩三米遠,咧開大嘴,眦出一嘴粘滿液體的尖牙。
“怕是有毒。”孫天濱提醒道。
我才想起,很多蜥蜴都能分泌毒液,咬上獵物一口,就慢慢跟在後面,等着獵物自己麻醉翻倒,不過看這塊頭,有毒沒毒一口也要了我的命了。
黑頭怪這一躍,孫天濱身體條件反射似地就做出反應,順勢側身一讓,腰部一用力,剎住身形,甩手就頂住蜥蜴脖頸下開了一槍,頓時血沫四濺。
看來這些黑頭怪雖身披硬甲,但是脖頸貼胸腹的地方是個軟肋。
我不禁感嘆孫天濱的身手敏捷。這一招本是避讓,他定是查覺到了黑頭怪脖頸部皮膚的異樣,就立即出手,直擊對方命門。
黑頭怪一個接一個地跳了上來,胖子處響起一片槍聲。
這邊孫天濱幹掉了一個,那邊小哥腳下也躺下一個腦袋被扯了一半下來的黑頭怪。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各自不語,擺開架勢繼續搏殺。
我退到祭臺另一側,眼見一只黑頭怪朝我撲了過來,我只好抱住頭,一貓腰蜷在地上。
誰料想這黑頭怪彈跳力太好,竟撲了空直接摔下祭臺去,“當當”地來回撞在青銅樹枝上翻滾了下去。
看來這麽小的地方要作戰場,他們也有劣勢。
電光火石之間,又一只黑頭怪撲向我,我躲閃不及,小哥剛才已飛奔過來,此刻正好擋在我前面,正對着蜥蜴的血噴大口,伸手上下撐住大嘴,一發狠,嘩地一撕,硬生生将嘴給撕爛了,腦殼都被扯得露了出來,黑頭怪倒在地上掙紮了一會兒就不動了,血流滿地。
這一輪發力,小哥手臂上的傷口迸裂,鮮血順着手壁就淌了下來,再一看,小哥臉色煞白。
來不及去取繃帶,我趕緊把身上的紗布扯了點下來給小哥又包上兩層,暗自責怪自己此番又連累了小哥,懊惱不已。
好景不長,入口只有一個,他們這種自殺式的沖峰确實取得了效果。
不計其數的黑頭怪如潮水般湧上了祭臺,頃刻間就把狹小的空間圍得水洩不通。
胖子的情況不容樂觀,圍着他的黑頭怪最多,胖子大喊一聲“老子不好吃”,擡手就是一陣狂射。
“啪”的一聲,一只黑頭怪的尾巴猛地掃在胖子的手上,槍托手而出被甩在地上。胖子的手虎口震裂,可見這掃尾的力道有多大。
“他媽的!”胖子氣急敗壞,俯身下去就要撿槍,一顆子彈擦臉而過,打在快要撲到他背後的一只黑頭怪脖頸。
“看着點兒。”胖子并不打算領情,瞪了孫天濱一眼。孫天濱冷笑一聲,并不搭理。
我拿着鎬頭也随便亂劃,以造氣勢,覺得頭重腳輕,腦袋發昏,難道我體力不支,要撐不住了?
再看向胖子和孫天濱,好像手腳也不利索了起來,邊打邊退,随時都有性命之虞。
怎麽回事?
我眼前也漸漸模糊了起來,孫天濱和胖子已經退到了我身邊,我們三人都察覺出了異樣,只有小哥還在勉強維持着場面,根本無暇顧及我們。
這時我才猛然意識到,茶有問題!
我憤怒地看向吳悠,她已經站在結界的邊緣,不知什麽時候,結界又發出了淡藍色的微光。
我腦袋裏天旋地轉,眼睛前像擋着兩塊厚厚的毛玻璃,只隐約能看見吳悠轉身躺進了結界,整個天地璇玑發出了耀眼的金色光芒,剎時間,我的眼睛裏全是金燦燦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了,只一秒,這金光就全收斂了去,融在結界裏。
我無可避免的在一天之內第二次昏倒,黑頭怪突然全都立着不動,定定地看着我們,時間像靜止了一樣,我身子一歪,小哥伸手攔了我一下,胖子在耳邊含含糊糊罵了句什麽,我眼前一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吳悠的執着
當我醒來的時候,小哥正低頭坐在我旁邊睡覺,好像一座雕像一樣,讓我有種什麽也沒有發生過的錯覺。
胖子是我們三個人中第一個醒的,正自顧自的在一邊吞雲吐霧。
我估計是胖子體重超标,那小妮子給的藥量不夠。
我暗自咬牙切齒,第一反應就是,那小妮子想害死我們。
轉念一想,如果想害死我們,直接往茶裏下□□要來得快得多。
在這青銅門裏,計劃不如變化快,想必是她沒有料到不速之客的出現。
我揉了揉太陽穴,腦殼兒裏像是有個鉛球,撞來撞去的疼。
“沒想到會在這裏節外生枝。”孫天濱平躺在我身邊,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醒的,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目光空洞地穿入頭頂的一片黑暗裏。
“你跟她是一夥的。”我問道。
孫天濱搖搖頭,苦笑道:“你懷疑我也沒有用,我們這些人,很難說誰利用誰。雖然我不知道她想幹什麽,但我一開始就發現這丫頭目的很明确,來的時候就已經打定了主意。”
此時,胖子聽見我們說話,一反常态,也不搭話,煙頭甩地上用腳一碾,轉身走過來遞給我一封信。
“幹什麽?遞情書啊。”我伸手接過信封,看着胖子的舉動好笑。
“剛才找佛珠,從她包裏掉出來的,你自己看吧。”
我疑惑地看着胖子,遲疑了一下,抽出信紙展開,一襲清秀的蠅頭小楷就像吳悠本人的一樣,靈動地跳入我的眼簾。
吳邪:
你看到了這封信,證明我已經躺在了結界裏。
一路上我有很多事情瞞着你,也許你也有所察覺,但請你相信我沒有惡意。
我從自己的家族裏,知道了本不該我知道的秘密,也知道了一直被深深植入骨髓的,流淌在家庭血液裏的家族恩怨是多麽的無謂。
我時常夢見兒時的同伴在不斷的鬥争中,一個接一個死去,他們的臉上流着血,離開身體,飛到空中,我哭着喊着也追不回他們。
我告訴自己,如果我無法與家庭抗争,那我寧願幫助張起靈,找到靈體,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因為到了這個時代,真的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張家歷代群葬,只得到了五具靈體,下一具出現在什麽時候猶未可知。
這件事情張起靈本人應該比我更清楚。
不過他的失憶,遺落了相當一部分信息,而我只知道其中一具的下落。
汪藏海把其中一具靈體藏在了西王母昔日的聖山裏,如果不想大海撈針的話,還是想辦法拿到那具靈體的好。
可是我一個人實在沒有能力找到它,我只能以我自己,換取張起靈的行動。
這是我來到這裏的目的。
請原諒我利用了你,但是我相信,這也是張家的自我救贖,對大家都有好處,算得上雙贏,各取所需。
我知道你打算留在這裏代替張起靈,但是從我跟你接觸的這段時間裏,我知道了你的善良,你果然人如其名,即使再怎麽掩飾,被世事再怎麽打磨,你也會保留住內心最真善的自己。
我只是沒有辦法想着你在這裏睡去,也許只有在信裏,我才敢對你說,我喜歡看你托着腮望着遠方發呆的樣子,喜歡看你架着黑框眼鏡查資料時的認真,喜歡看你不顧一切也要追查下去的執着。
所以,我不能讓你在這裏沉沉睡去。要知道,這種法界對于普通人還是會自損陽壽,由我來守,也許會比你更合适。
我不能告訴你我的這些想法,因為你一定會想要選擇一個折中的方法,但是世間的事往往難以兩全。
我只是幫你做出了選擇。
另外,我悄悄收集了點十二手濕屍的标本,我自己不能研究了,托你幫我帶給同事,也許有朝一日,能從科學的角度解開現在無法理解的事物。
寫到這,不知道我要是睡下去,還會不會醒來,也許再也無法見到你了。
要是真的喝了孟婆湯,我就再也記不起你。
所以我得告訴你,你的眼睛,雖然清澈,卻有說不出的淡淡憂郁。
只是,也許連你自己都不曾知道,你倒底在思念着誰。對方,有多難忘?
--此致”
我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堵在那裏,如鲠在喉。
我走過去,在結界旁邊坐下來,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一團溫暖的光籠罩着她。
這種感情很複雜,我看着吳悠的臉,就好像昨天才聽到她銅鈴般的笑聲,只是此刻的她,眼角還有淚痕。
吳悠的反反複複的表現,現在看來只是一個蹩腳的利用,一個單純的人精心策劃出來的計謀就會成為這樣的四不像。
經歷了這麽多事,我總是害怕被人算計,沒想到是算計了一個最不該算計的人。
“走吧,如果對得起她,就應該快點找到靈體。”孫天濱說,“而且,我上來這麽久,弟兄們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不止你一個人?”
“嗯,我只是把他們留在安全的地方。公司的事情已經結束,這只是我個人的私事,我可不想做惡夢在看見死去隊友的臉在流淚。”
原來孫天濱是個公私分明,有情有義的人,我對他的印象稍微有了點改觀。
雖然我心裏十分難受,還是知道要快點出去的道理。回到杭州再從長計議。
我在胖子的幫助下艱難地下到青銅樹下,跟着孫天濱找到了失散的幾名隊友,在虛無中也未點蠟燭,跟着小哥一味地走,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對他的話就是言聽計從。
只到青銅門在小哥的面前徐徐打開,我們迫不及待地打開手電,把小哥的身影拉得老長,我才注意到,他的右手三只指頭,帶着小鬼的戒指。
小哥從九龍擡屍館裏取出自己的鬼玉玺,又叫胖子帶上戒指,取出了他放進去的那只,我暗自思忖,原來只能是放進去的人才能親自取出來。如果不帶上戒指,是不是會玉石俱粉。
離開東夏王陵的過程平淡無奇,依舊是小哥打開了機關,我們從溫泉的殘隙爬了出來。
看到久違的藍天,高遠明麗,我恍如隔世。
兩天後,我們一票人躺在醫院裏。我,小哥和胖子,在一間病房。
縱然我有再多的問題要問,小哥依舊是躺在床上睡覺。
因為吳悠的關系,我胸中有股悶氣,既然小哥現在不想說,我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胖子說,要不是咱們每次換不同的醫院躺,指不定護士們以為咱鐵三角有自虐傾向。
我除了平時打幾個電話給店裏和幾個盤口,就這樣百無聊賴地養了數日,孫天濱他們要先回公司,我就把标本交給孫天濱帶回去。
胖子說隔了這麽久,要回巴乃看一下岳父大人,順便去陪陪雲彩。
我聽了心裏發酸,說我和小哥先回杭州作進一步打算,等着他來彙合,就這樣各自別過。
考慮到小哥的慣性失蹤,我把小哥領回了杭州的家裏。
進門“啪達”按下頂燈的開關,我把包往地上一甩,說不出的窩心。果然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啊。
身上的傷還沒有痊愈,但總算可以洗澡了。我舒服舒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才覺得活了過來。
小哥洗完澡,穿了件我臨時給他找出來的黑色緊身背心,頭發還是濕漉漉地,邊進客廳邊拿毛巾胡亂地擦,在沙發上倒頭就睡。
當真是生活能力九級傷殘,我原來想問的話也只好吞進了喉嚨。
我拿出薄被褥給他蓋上,又拿出電吹風往他頭上一陣猛吹,小哥也是一動不動,任由擺布,好像我在擺弄別人的頭發一樣。
我一時興起,硬是把略長的頭發吹成了翻毛雞才滿意地離開。
第二天,我打電話給小花,告訴他我從長白山把小哥帶回了杭州。他并不驚訝,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樣,問我下一步有什麽打算。
我叫他也幫忙打聽西王母聖山中的宮殿,有什麽消息就立刻告訴我。
其後的幾日,我一面向小哥問起有關靈體的事情,一面帶着小哥打理自己荒廢了大半月的生意。
原來張家世代群葬,就是張家歷代的張起靈死後,有可能發生匪夷所思的變化,形成靈體。就好像達摩遺體一樣,由于通了大周天,達摩一葉渡江,遺體為世人所争奪。
靈體也是一樣,雖然小哥也沒有見過,但是以靈體來守伏羲陵,不會折張家守陵者的陽壽,更可固若金湯,百年無虞。
但是每當我問起伏羲帝那天地璇玑所能産生的作用,小哥要麽裝作沒聽見,要麽就自顧自的擦自己的刀,把我涼在一邊。
不過從小哥的口中,我還是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小哥對于西王母聖山中的秘密宮殿,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我叫苦不疊。
☆、茶樓博弈
跟小哥在杭州的最初幾日,雲淡風輕,波瀾不驚。
小哥從來不做飯,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做。
平時我在家,就炒兩個小菜,兩個人吃。好在小哥不挑食,一點也不浪費。
閑來無事的時候,小哥多半就是睡覺,醒來的時候,就是擦他的古刀,生活單調的可以,有時我從店裏回來,也會拉着他下會兒象棋。
有時我想,像小哥這樣生活能力九級傷殘的人,應該有個經紀人,幫他聯系夾喇嘛的業務,開着保姆車照料他的衣食住行、生活起居。
不然,我真會懷疑,小哥以前是怎麽活下來的。
都說啞巴張夾喇嘛的價格高得吓人,可是小哥遇事就臉不變色心不跳的伸手找我要錢,看他那副理所應當的樣子我就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也不知他這些年的錢財都散到哪裏去了,沒準根本就忘記密碼留在了銀行裏,難不成是藏在個箱子裏找個土坑埋了。
不過有一點值得一提,那就是小哥這次沒有玩兒失蹤,興許除了一同去尋找西王母的聖殿,真是沒了念想。我幸興不已,真該給佛祖上上香去。
平日裏我收集西王母聖殿的信息,昆侖山是西王母的聖山,然而,這座聖山應該是指的古昆侖,位于當今宏大的昆侖山脈中的一支,具體的位置仍然沒什麽着落。
看來,還是要去當地打聽有沒有相關的傳說故事,再結合大風水中的絕學天星風水,使出分金定穴之術才行。
胖子這個半調子摸金校尉哪懂什麽分金定穴,指望小哥的話…
小哥應屬發丘後人,發丘與摸金雖然為不同派系,手段卻幾乎完全一樣,只是多了一枚銅印,印上刻有天宮賜福,百無禁忌八個字,在掘丘者手中是件不可替代的神物,號稱一印在手,鬼神皆避。此印原型據說毀于明代永樂年間,已不複存于世。
胖子尚且有個西貝貨的摸金符,小哥卻哪裏有什麽銅印,我就更師出無門,被明裏暗裏教得個不成系統的章法。
我自認沒有陳皮阿四那般手段,就連吳悠的造詣,也強過我幾倍。
提起吳悠我就被拉回現實,心扯得生疼,索性專心為這次下地做準備。
過了幾日,又到了去長沙收帳的時候,我特意帶了小哥和王盟同去。
小哥是一定要拴在褲腰帶上随身攜帶的,跑了我沒地兒找去。帶王盟去則是為了讓他學些手段,也好讓他實現一下人生價值。
到了長沙,想起前兩日清水塘的夥計說收到了我要的東西,就幹脆先去盤口看看貨。
到了地方,我們一行人拐進了螃蟹那無時無刻不挂着“客滿”招牌的小旅館。
這裏的二樓三樓都被改造成了兩間小型倉庫,可供展示不太重要的明器。幾個安了感應門的裏間則是能分到的為數不多的上好物什。
我坐定,螃蟹拿來一個古色古香的檀木盒。我打開一看,一方絲帕包着個漆黑透明的東西,底下還鑲嵌着一圈金線,前端鋒利無比,錐圍形的下端,鑲嵌着數匝金絲,制成“透地紋”的樣式,符身刻着“摸金”兩個古篆字。
拿在手中掂量,頗有份量,極具質感。
不是西貝貨。
總算給胖子收到個貨真價實的摸金符,省得他再被潘家園的娘兒們騙。
我收好放進口袋,對螃蟹說道:“老爺們用的東西,怎麽拿個大家閨秀的盒子裝了,還包個絲帕,這唱的哪一出啊。”
螃蟹陪笑道:“這不是顯得吳小佛爺您有情趣嘛。”
“情趣你奶奶個腿兒,這是送給你胖爺的,又不是送給姑娘家的。再說了,你見過給姑娘家送盜墓賊手裏的東西的嘛?”
當然我也不吃虧,錢從之前胖子在東夏陵宮裏拿的小佛窩等收益裏扣除。
拿了摸金符正準備走,卻見小哥在若無其事地把玩一個小巧的銅境,旁邊作陪的夥計緊張得汗岑岑的。
我接過手一看,這是面四方形傀儡戲銅鏡,白銅質,大約11厘米長,圓鈕,四周窄邊規整凸起。
鏡心紋飾鑄四女三男,裝妝各異,衣褶清晰,礓礤臺階繁缛精細。
“勾欄”前橫拉一帷幕,幕後一童子裝妝頭飾,兩手挑起木偶表演;帷幕左邊坐一女子,右手敲擊木棒,似在為木偶動作配音。童子右側一長者側身卧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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