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膝傷

康寧見葉陽神色如此, 覺得此事有些奇怪,他未見封栾出來,便也不敢真的讓葉陽直接離開, 想着找些借口拖上一會兒,便喚了一旁宮人, 令他們去取葉陽的衣服, 一面同葉陽道:“雲侍君,您不能就穿着單衣出去,稍候一會兒,先把衣服穿上了。”

葉陽生怕封栾出來, 他強作鎮定, 卻恨不得立即穿好衣服逃走,如今他的腿倒是沒有方才那般酸軟了,可膝蓋有傷,走起路來難免略有些一瘸一拐,康寧不由又一怔,追問道:“雲侍君, 您的腿……”

葉陽随口胡亂辯解:“沒什麽,不小心磕着了。”

康寧急忙令宮人去取藥過來,一面還擔憂不已, 扭頭又要去傳太醫。葉陽吓了一跳,就這麽點小傷, 傳太醫倒是大可不必,更何況這又找太醫又上藥的,鬼知道折騰完就到什麽時候了,他匆匆拒絕,一面道:“不用傳太醫了, 小傷而已,我回去睡一覺就好。”

不想封栾的聲音已從他身後傳來,接着他的話往下道:“他只是磕了膝蓋,用不着傳太醫。”

葉陽脊背一僵,一時竟不知該用什麽樣的表情與心情回頭,他想自己落荒而逃時忘了掩飾腳步,鬧出的動靜那麽大,封栾很可能聽見了,他心中更覺尴尬,一時不知所措。

他不曾回身,只見宮人私下悄悄交換暧昧神色,另有人上前為封栾更衣,到了此時,方才聽見封栾吩咐康寧,道:“令人取些藥膏來,備好馬車,雲侍君待會兒還得随朕一同去慈寧宮。”

今晨太後已大殓,而後還要停靈于慈寧宮數日再移往殡宮,葉陽畢竟是侍君,往後一段時日,他都需得跟着齋戒守孝,他是該跟着去慈寧宮內看一看,此等大事,于情于理,他都沒有理由拒絕。

宮人已為葉陽取來了衣物,他需得服孝,自是一身缟素,他匆匆換上,再回過身,這才注意到封栾也一同換了素衣。

溫泉宮外頭的轎辇已備好了,葉陽一瘸一拐尋自己的轎子,封栾卻攙了他一把,再度重複道:“你随朕同行。”

葉陽:“……”

他原先以為的同行,是兩人坐着自個的轎子,一塊兒到慈寧宮去,可看封栾的意思,這是要同乘啊?!

葉陽心緒未平,本不願面對封栾,可看封栾神色堅決,他只怕難以拒絕,更何況他方才來時所乘的轎子根本不見蹤影,他如今這腿……總不能一瘸一拐走回去。

封栾已壓低了聲音,與葉陽道:“你若不願意,反會令他們覺得奇怪。”

他說的是那些宮人,葉陽一瘸一拐地走出來,有幾人似已面帶猜測神色,若葉陽再三推阻,鬼知道這些人還會胡猜出什麽奇怪的故事。

封栾又低聲與他道:“你不必害怕,朕不會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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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陽沉默片刻,最終還是爬上了封栾的轎辇,往角落一縮呆好,等封栾也上了轎子,方見康寧從外遞進藥膏,宮人起轎,而封栾與他道:“你先将鞋子脫了。”

葉陽渾身一僵:“你做啥?”

封栾微微挑眉:“給你上藥。”

葉陽:“……”

他受了方才那麽大的驚吓,而今腦中還是一片渾噩,他想想自己要當着封栾的面脫去鞋襪,封栾還要摸着他的腿為他上藥——葉陽不由面色泛紅,好歹強作鎮定,咳嗽一聲,低聲嗫嚅道:“我自己來。”

封栾并無異議。

他看着葉陽除去鞋襪,再整整齊齊擺在一旁,倒也不言不語,只是在一旁沉聲看着,而葉陽小心翼翼束起褲腿,覺着封栾的目光似随着他的動作逐漸往上,一時之間,也只覺心跳微跳,有些不知自己此時的動作是否妥當。

他不由動作漸緩,小心翼翼按着褲腿,見封栾的确未有多大反應,方才下定決心,卷起褲子露出自己已是青紫一片的膝蓋,踩在轎內的軟墊之上,再将康寧遞入轎中的藥膏打開,小心翼翼塗在膝蓋上。

他本小腿細瘦,膚色瑩白,近來因為閑時多有鍛煉,腿上略有了些肌肉,卻線條舒緩,更顯小腿修長,沒有了原來幹瘦的樣子,也并非刻意訓練後肌肉虬結的模樣。

只是而今他膝上青紫一片,看着難免略顯突兀,他又怕疼,蘸着藥膏一指按上,幾乎立即便皺緊了眉頭,還抑不住倒抽了口涼氣。

封栾已面露愧疚之色,低聲道:“不會再有下次了。”

他不開口還好,他一開口,葉陽不由便想起自己究竟是如何傷着的,他面上越發泛紅,擡首瞥了眼封栾,說見封栾看着他的腿,他竟覺得封栾目光觸及的地方均已開始發燙。

他知道自己不該如此,便硬着頭皮三兩下快速将那藥塗完了,康寧給他的是藥膏,這玩意幹得太慢,也可能一直都是這種滑膩膩的模樣,很容易就會蹭到褲子上去,他正不知自己該是這麽晾着,還是幹脆先将褲腿放下來再說,封栾已伸手遞給他一方幹淨的巾帕,與他道:“先紮着吧。”

葉陽小心翼翼接過那巾帕,還未道謝,便已嗅到了那方巾上的氣息。

封栾身上總有一股寒冽冷香。

和封栾相處久了,葉陽方才知道,那是因為封栾常年難眠,着人調了安神香置于宮中每日燃放,再同他慣常佩戴的香囊氣息融于一處,方才變作了這等冷香氣息。

以往葉陽只覺得這氣味好聞,他從不曾多想,可今日卻好像連這等香味都要令他胡思亂想。

他窘迫不安,小心翼翼将方巾固定在腿上包紮好,再放下褲腳,擋住自己的腿,以為一切尴尬之事至此終于結束,正欲擡首,卻猛地聽見封栾蹙眉問他:“你方才……是何時出去的?”

葉陽:“……”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能環顧轎內左右,強作不曾聽聞,封栾見狀,也只是輕微嘆氣,道:“朕往後不會再吓你了。”

若非他突然吓到葉陽,葉陽又如何會在溫泉池中磕傷膝蓋?他心有內疚,見葉陽不願回答,更是追悔不已,一時之間,顯已不打算再繼續開口了。

而葉陽尋了好一會兒,才在封栾身邊另一側看到了自己的鞋襪。

他剛才分明是将鞋襪放在自己腳邊的,怎麽突然就到那兒去了……他夠不着,也總不能将身子從封栾身上探過去拿,他最終也只能看向封栾,嗫嚅着說:“我的鞋……”

封栾一怔,一時回神,從身邊拿起葉陽的一只鞋,卻并未遞交到葉陽手中,而是主動伸手觸到了葉陽藏在褲腿之下的足,吓得葉陽往後一縮,瘦削的腳腕卻已被封栾握在了手中。

葉陽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封栾的手輕松便能圈住他的腳腕,虎口恰抵在他的腳踝上,上頭帶有些許薄繭,輕輕摩挲時一片酥癢難耐,他不免又有些面紅,本欲掙紮,可封栾卻已幫他将襪子穿上了。

他輕輕托着葉陽的足,小心翼翼生怕再弄傷他,他絕對是第一次這麽照顧他人,動作很是生疏,可每一下舉動都極輕,而葉陽呆了一會兒,不知為何,一時之間,竟如同僵在了原地一般,已忘記了掙紮,只是紅着臉別開臉去,想……自到書中後所發生的一切,果真都糟透了。

封栾的動作太輕,隔着一層布料,每一下動作都幾乎令葉陽輕微哆嗦打顫,他覺得那多少是有些發癢的,可認真思索之下,這絲絲難以觸及的麻癢倒像是來自他的心中,他只覺得這轎辇內熱急了——該死,連這燥熱,都來自他的心底。

他不知自己是怎麽了,不過輕輕幾個動作,他面紅耳赤,待封栾手笨好容易幫他将鞋穿好,他也終于鼓起勇氣,打算同封栾說一句話,萬不想封栾的手輕滑往下,堪堪托着他的足尖,一面垂首往下,蜻蜓點水一般在他膝上一吻,低語:“你放心,不會再有下次了。”

葉陽:“……”

這一吻太輕,隔着一層衣料,幾不可察,可他的心怦怦直跳,也不知為何,這等不帶半點情/色意味的觸碰舉動,反倒是令他有些……情難自禁。

葉陽說不出話。

好在這溫泉宮距離慈寧宮算不得太遠,他們已到了,那轎辇一落地,未等宮人通報說完話,他恨不得立即便鑽了出去,帶得膝上一陣疼痛,好似狼狽不堪從此處逃離。

而更糟糕的是,沈香凝恰也到了此處,正對着轎辇內的封栾躬身行禮,見他慌亂從轎中逃竄,還不由一怔,有些訝然,道:“雲侍君?你怎麽了?臉怎麽這麽紅?”

葉陽:“……熱的。”

他話音未落,封栾也已自轎中下來了,與他的狼狽不堪相比,封栾倒神色平靜,還替他打了圓場,道:“轎辇之內不通氣流,應當是太熱了。”

沈香凝:“……”

她好似明白了什麽,等到封栾朝慈寧宮內而去,她方落後一步到葉陽身邊,柳眉微黛,擺着年長些許的姐姐勸說弟弟的态度,壓低聲音與葉陽說:“你該要注意一些。”

葉陽一怔:“什麽?”

“太後崩逝,皇上需得守孝,哪怕不用同民間一般守滿三年,少說也有三月不可來後宮。”沈香凝微微蹙眉,隐有擔憂,說,“你如此若是落了心懷歹意之人眼中,只怕要引來禍患。”

葉陽:“……啊?”

等等,凝姐這是什麽意思?

沈香凝見他未曾領略,只好再壓低聲音,近似耳語般與他道:“這種天氣,轎辇上怎麽會太熱?是因為皇上吧?”

葉陽:“我不是……”

“你不必瞞我,我看得出來,你也不必怕我,少珩應當同你說過,我的心裏,只有那艘船。”沈香凝認真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我和少珩一個想法,姐姐看好你哦!”

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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