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真情

葉陽明白了。

他原以為自己穿書之後就要宮鬥, 這深宮之內,危機四伏,像他這種程度沒有心眼的廢物, 只怕沒幾天就要被人玩死。

可如今看來,這後宮之內的幾位姐姐, 就沒一個喜歡封栾的, 不僅如此,她們還巴不得自己早些受寵,和封栾雙宿雙飛,這樣她們才可以快快樂樂去做自己想自己的事情。

行吧, 這後宮, 着實了不起。

沈香凝見他沉默不言,以為他是默認,又看他走路一瘸一拐,心中更加領略,甚至輕咳一聲,同葉陽道:“若有人問你的腿是什麽回事——”

葉陽心有茫然:“我方才不小心磕傷了……”

“這借口可說不過去, 只會引人生疑。”沈香凝道,“你就說你大病初愈,體虛腿軟, 一時難以行走吧。”

葉陽:“……”

葉陽稍怔片刻,這才猛然驚覺沈香凝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說為什麽他膝蓋磕傷, 每個人看起來都是一臉暧昧神色,感情這些人滿腦子都是黃色廢料,全都往那奇奇怪怪的方面去想了。

可若認真說起來,他的腿傷……的确與那種事有關系。

他不由面色微紅,沈香凝更是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她是真有擔心,又囑咐葉陽到了殿內後,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表情神色,不要胡亂說話,切不可被人抓住了把柄。

葉陽心情複雜。

胡亂說話?什麽胡亂說話,他現在可連一句話都不想說。

待進了慈寧宮中,葉陽照着沈香凝的吩咐,一個多餘的動作也不敢有。明硯與楚憐早已來了此處,二人均是一副大哭過一場的模樣,明硯還在往下掉眼淚,那畢竟是她的姑母,她自幼便常伴在姑母身邊,自然感情頗篤,可楚憐哭成這模樣,倒是略有些出乎葉陽的意料。

他可記得原書中的劇情,楚憐與太後之間的感情應當并不算太好,書中太後病逝時,楚憐也根本不曾掉過幾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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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太後久病宮中,平日衆妃嫔連去慈寧宮中請安都是免的,葉陽就沒見過幾次太後,他正覺得有些奇怪,沈香凝在他身側,見楚憐與明硯哭成那副模樣,也只是輕輕嘆氣,道:“世事無常,誰曾想會有今日。”

葉陽回首看她,見沈香凝眼尾微紅,她倒對葉陽頗為信任,也許也是突發感慨,反正無人聽見,她便小聲同葉陽說了不少話。

太後抱病多年,沈少珩幼時為封栾伴讀時,帶了家中母親腌制的蜜餞入宮,為太後所喜,說是用來壓那藥中的苦味最好不過,因而到沈香凝入宮之後,她母親便常常拖她将蜜餞送呈太後,希望多刷幾次臉熟,太後也能多喜歡她一些。

而後來沈香凝過去時,也會将楚憐一同帶過去,太後好像很喜歡楚憐的狗,還會特意将自己的食物分給它。

“憐兒妹妹在家中并不受寵。”沈香凝小聲道,“倒還不如太後待她那般好。”

葉陽有些吃驚。

他一直以為楚憐是嫡女,在家中必然萬分受寵,家人寄予厚望,方才入宮為妃,可如今聽沈香凝說來,卻似乎并不是這麽一回事。

他不由想起那日在禦花園中撞見楚憐偷哭的模樣,楚憐收了家書,去沈香凝宮中哭了一晚上,那家書之內寫的顯然不會是什麽好東西,再回想原書,原書本就是從楚憐入宮之後說起的,未曾涉及朝堂,自然也對楚家敘述不多。

入宮,争寵,為楚家奪得榮耀,一切在書中都是再理所應當不過的事情,葉陽自然也理所應當接受了,可如今看來……生養的父母,竟還不如太後對她要好。

葉陽抑不住微微皺眉,卻實在不知自己該有何種反應。

以往他聽封栾回憶,只覺太後對封栾并無母子之情,未免太可恨了一些,可如今想來,那并不是她的孩子,或許也不是她想要撫養這個孩子的,她對封栾或許未有溫情,可對皇家而言,她已算得上是盡職盡責。

……

四下哭聲一片,葉陽知道掩飾,他便跟着低垂下頭,幾位嫔妃在一處,他跟着沈香凝等人祭拜上香,到需得下跪時,葉陽開始為難了。

他膝上有傷,跪下去着實疼得厲害,而這一跪就需得許久時候,偏生這身子愛哭,要不了多久他便覺膝上鑽心般疼痛,整條腿都已麻了,邊上楚憐與明硯在哭,他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今日他不想克制,如今這情況,他覺得自己哭一哭也好,便跟着抽了抽鼻子,便見最前頭持香身形端正一動不動的封栾微微側首,令康寧過來了,片刻之後,便有宮人小心翼翼過來,為幾人換了膝下的軟墊。

那墊子好似一下便軟了好幾倍,葉陽膝上雖還免不了疼痛,卻已較之前要好上許多了,楚憐哭得厲害,一顆心早不在此處,換墊子她也未有多大反應,倒是沈香凝訝然看了葉陽一眼,抑不住壓低聲音,同葉陽道:“我們倒是沾了你的光。”

葉陽:“……”

外頭的雪越下越大,宮內也冷了許多,好歹等到法事操持暫停片刻,宮人來攙他們幾人起身,葉陽的腿幾乎已疼得站不住了,而今這情況,他不能坐下,也不知道還需要在這兒呆上多久,可不想過了片刻,康寧便又過來了。

如今殿內不可喧嘩,他便壓着聲音,同幾人道:“雲侍君,皇上有旨,您大病初愈,便不必在此處守着了,回宮閉門齋戒即可。”

沈香凝又訝然看他一眼,那模樣,只差沒在自個臉上寫下“今日大長見識”幾字,葉陽也微怔,蹙眉回答:“不太好吧……”

就算是民間操辦喪事,中途晚輩借口離開都不太好,更何況這是太後國喪,以他侍君的身份,這時候是斷然不該缺席的。

康寧似乎早料到他會如此回答,便道:“皇上旨意,雲侍君還要忤逆不成?”

葉陽:“這……”

“皇上說了,這是他的意思。”康寧已喚來幾名小太監,令他們攙葉陽出去,“就算有人想教訓您,也算不到您頭上。”

葉陽:“……”

葉陽不免回首,看向封栾。

恰封栾也擡眸看來,二人目光相對,封栾微微颔首,雙唇微微張合,像是在與他說——

聽話。

葉陽驚慌匆匆垂眼,一時心跳加速,僵了片刻,好歹緩和過來,這才順從點頭答應,小聲同康寧道:“康公公,替我謝謝皇上。”

他不敢再回頭去看,随那些宮人出了慈寧宮,方見外頭等待的轎辇也已都挂上了素綢,他上了轎,靠在轎內的軟椅之上,一人獨處時,他心中越是五味雜陳,一時難以理清所有事,也難以摸清自己該有何種想法。

他記得沈香凝說,國喪之時,封栾需守孝三月,三月不得來後宮,那也就是說,他至少有三個月的時間,将一切想清楚。

……

三個月。

他心急,一件事放到明天都覺得難受,更何況是三個月。

他心煩意亂得很,挑起轎窗的簾子,本想往外看一看走到何處了,卻不料正見沈少珩帶幾名禁軍匆匆而過,他一怔,猛地又想起一件事。

封栾說過,帶他去護國寺,是為了和封越的約定,可那約定是什麽,封栾卻并未提及。

哪怕他心中隐有猜測,可沒有實證之前,那只是猜測。

沈少珩幼時就是封栾伴讀,他不免去想,這件事,沈少珩或許會知道。

照常理說,沈少珩是禁軍,哪怕從宮中經過,葉陽私下也是不該叫住他和他說話的。

可如今他心有疑惑,實在顧不上許多,更何況他原不是宮中人,本就沒什麽後宮妃嫔避嫌的想法,他便匆匆令擡轎的宮人停下,再請沈少珩過來說話。

沈少珩果真過來了,卻站在轎外,隔着轎簾,躬身詢問:“雲侍君有何吩咐?”

人多眼雜,葉陽實在不好開口提及封越,他心煩意亂,左右一看,令那些宮人退到幾步之外,方開口道:“我有話要問你。”

沈少珩吓了一跳,正要說葉陽此舉實在太不明智,卻已聽得葉陽問他:“你和皇上從小就認識,那你聽說過皇上和慎陽王的約定嗎?”

沈少珩一怔:“約定?”

葉陽道:“就那天,皇上帶我去護國寺……”

沈少珩已懂了。

哪怕有那麽多人在幾步外看着,他也不敢同葉陽說太多話,他只能長話短說,匆匆道:“雲侍君,此事不可外傳,您也本不該私下叫住微臣說話的。”

葉陽:“可此事……”

他覺得自己已身處高崖,搖搖欲墜,只差有人再推他一把。

他想弄清這件事,想明白自己該要如何決定,他幾乎已經再顧不上其他。

他知道封栾不願意将這件事告訴他,那眼下他能問的,也只有沈少珩了。

“皇上和慎陽王年幼時,太妃并不受寵。”沈少珩飛快說道,“他二人鮮少見先帝來母妃宮中,而太妃一人獨坐深宮落寞,皇上便覺自己将來絕不能如此。”

葉陽點頭,這一段沈少珩早與他說過。

“可慎陽王并不信,慎陽王以為生在皇家,便需得守着皇家的規矩,怎麽可能有人能逃出這牢籠。”沈少珩說,“于是皇上便與慎陽王約定,他定然只會鐘情于一個人,而今後若遇見了那個人,便要帶去見一見慎陽王,告訴他,哪怕是這深宮,也能有真情。”

葉陽一怔。

沈少珩至此時方微微擡眸,看向葉陽。

“雲侍君,若那日皇上帶您去護國寺是為了此事……”他微微一頓,輕聲道,“皇上對您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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