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這邊的項目研究告一段落,空閑下來,我聯系過李皖幾次,不過電話都未接通。我有時候會想到他,好奇他在大學裏如何。

六月時,一個朋友邀請我去Napa酒莊,我有些猶豫,可又想自己也并未給李皖做出下個暑假見面的承諾,便答應了下來。

于是,這個夏天我沒有回去。

一直到十二月,聖誕假期。

舊金山屬地中海氣候,冬天也不會很冷,同事看我就一個人,邀請我去他家做客,他們做了烤火雞,桌上堆了姜餅、蘋果派,有些蜂蜜火腿和整只烤鵝,同事對我說這肉桂布丁是他家的特色,味道很好。

我喝了一口香槟,笑着搖頭。

那天夜裏我喝了一些酒,同事開車送我回去,我靠在車裏,看着窗外,聽他問我:“Do you like someone?”

那問題有些突然,我愣了愣,視線從窗外收回,側頭看他。

我搖頭,“Not yet.”

他笑了,随即說:“I always had a thing for ya,ren!”

我從未在研究所裏隐瞞過自己的性向,我喜歡男人這件事他們都知道,也未曾對我表露出任何不理解,我很感激。

只是我也未曾想過,他會喜歡我,我沉默着,車在這時候緩緩停下,已經到了我的公寓樓。

他在等我回答,我不怎麽喜歡這種突發狀況,車內默然,他應該能感覺到,還不等我開口,便笑了,他讓我不要覺得尴尬,他只是有些喜歡我,他不想憋在心裏,就和我說了,他和我告白只是想要試一試,他知道幾率不大,也最好了被拒絕的預想。

于是我便拒絕了他,他嘆了一口氣。

我回到公寓,酒精有些上頭,躺在沙發上,琢磨着“喜歡”兩個字。

在沙發上睡了一會兒,醒來時牆壁上的時鐘走到了一點,我揉着酸痛的脖子,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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眯着眼,拿出手機看着,來電顯示是李皖。

我和李皖差不多有一年沒有聯系了,前段時間是因為工作忙,整日就是實驗室和家兩地來回,回到家裏也是倒頭就睡,是在無心力去多想其他,而如今空下,在李皖沒有找我的情況下,我其實并不想去打擾他。

我對于他來說,也許只是一個曾照顧過他的長輩,他有了新的生活,會像所有小孩一樣,渴望脫離家庭,不再受束縛。

接通電話,我聽到李皖的聲音,有些沙啞,他還是叫我老師,他應了一聲,輕聲問:“小皖,怎麽了?”

他對我說:“老師,你現在有空嗎?能不能來接我,我在舊金山。”

我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他又喊了一聲,我猛然從沙發起來,我閉了閉眼,抓着頭發,低聲說:“機場附近有一家咖啡店,24小時營業的,你到那裏去等我。”

他說好,我挂了電話。

剛才喝了酒,不能開車,我拿了一件外套,跑到樓下想叫出租車,卻見同事的車還在,我一愣,走近幾步,他從車上下來。

“Where are you going?”

我沒想到他還沒離開,頓了頓,低聲說:“Can you do me a favor? I want to go to the airport.”

他沒有猶豫,拉開車門。

我對他說,有個朋友的小孩一個人來了舊金山,給我打了電話,他還很小,我很不放心。

他問我幾歲,我說十九,他笑了,說那已經是大人了。

我也笑了,我想,十九歲的确是不小了,可能只有我是一直在把他當做小孩看待。

抵達機場,同事到前面去調轉方向,我則下車,跑到咖啡店裏,推開門,Jingle Bells熱熱鬧鬧響着,我喘着氣,看到坐在窗口邊的李皖,他穿了一件杏色毛衣和一條牛仔褲。

我一步步走到他身前,李皖擡起頭,燈光裏,他朝我笑,似乎是瘦了些,以前臉上還會有些嬰兒肥現在完全沒了。

我的手扶着他的行李箱,他站了起來,應該是累了,聲音很輕也很軟,他說:“老師,你有沒有想我啊?”

我笑了,他跟在我旁邊,我推開門,讓他先出去,他回頭看我,等我回答,我對他說:“想了。”

他說:“你騙人,你都不給我打電話。”

“工作太忙了。”

他應該是不滿意我這個回答的,撇了撇嘴,一臉不高興,但卻又擠到我身邊,摟住我的胳膊。

我帶他去路邊,同事的車停在那裏,我把行李放在後車廂,拉開後車門讓他坐進去。

我自己則坐到前面,我對同事介紹着李皖,小孩則坐在那邊,一聲不吭。

同事和他打了個招呼,我看着他,見他笑了笑。

到了我的住處後,我向同事道謝,又回頭叫李皖,那小孩是真的累了,歪到在車裏,我叫了幾聲他都沒醒。

我沒辦法,把行李箱先拿了出來,而後拉開後車門,把李皖給撈了出來。我抱着他的身體,把他背上,一只手托着他,另一只手去推行李箱。

同事看到我這樣,愣了幾秒,随即笑了。

就這樣把李皖背上了樓,不算很累,他身體軟趴趴的,那股奶味還在,到了門口,小孩輕輕動了動,總算是醒了。

我看着他睜開眼,長睫毛顫動,我們離得很近,他的呼吸有些熱。

我把他放下來,他晃了幾下,拉着我的手臂站穩,我開了門,他跟着我進屋。

到了屋內,我給他倒水,他喝了兩杯。

他坐着,我站着,行李箱就放在玄關口,被燈光照着,我問他,“現在學校還沒放假,你怎麽一個人來這裏?”

他兩只手捧着水杯,低着頭,我見他用牙齒咬着馬克杯口,我把杯子從他手裏拿開,他手裏沒了東西,目光飄散,隔了數秒,我聽他說:“老師,我休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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