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嗎啡

Sam能聽得到儀器發出長長短短的嘀聲。

他皺了皺眉,手指輕微地顫動兩下,嘗試睜眼。

與此同時,令人煩躁的提示音瞬間拔高,有人匆忙間離開座椅發出的尖利聲響,随後就是房門被打開、幾人的低聲交談。

“脫離...探望...”有個男聲在詢問些什麽,Sam努力想要聽清他的話語,外界感知越來越真實的同時,胸口快要把他撕成兩半的過于劇烈的疼痛也不容忽視。

“Dean Winchester…交易…”好像是個女聲。

Dean?交易?Sam掙紮得更加劇烈,每一次喘息都帶來右胸槍傷火燒般的痛感,可是他根本就不在意。Dean和交易?他一點都不想聽見任何交易與Dean沾上邊,一點都不!

終于從束縛住意識的昏沉中掙脫出來,Sam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整片刺目的白色。

他有些困惑地想要轉頭,但是一點點細微的動作都引得他嘶聲呼痛——在醫院的話,他為什麽沒有麻醉?

Sam試圖擡手,但是很快感受到了冰涼的金屬。略微失焦的眼睛終于捕捉到床邊站着的熟悉人影。

幾秒鐘的搜索與辨識過後,Sam意識到那是Derek an,他們“綁架”過的那位FBI探員。

前一晚的記憶也及時地回想起來,撐得他頭腦脹痛。張口,Sam想要說些什麽,但是很快在太過幹燥的喉嚨中嘗到了一絲血腥味。挫敗地放棄嘗試,淺褐色的眸子平靜地對上了an探究與複雜并重的目光。

半晌的對視後,an轉頭,按響了床頭的電鈴。很快,一個看起來年齡不大的護士不情不願地出現在病房門口。

她動作堪稱粗暴地扯掉Sam手上幾個針頭。Sam敢保證他的手背現在已經開始流血了,但他更關心的問題是為何他沒有止痛劑。

仰頭看見護士臉上毫不掩飾的厭棄嫌惡,Sam嘆口氣——他早該想到了的,他之所以得忍受這樣的痛苦,一大半原因在這個護士身上。

畢竟沒有人會原諒殺害了她朋友的兇手的,Sam記得這一次吸血鬼的受害者中有一個就是護士。

護士很快退出了房間,好像在這裏多待一刻都會辱沒她的靈魂,她甚至沒有給Sam一杯水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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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只剩下an和Sam面面相觑。

an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床前,手肘撐在膝上,沉吟一會兒,措辭謹慎地開口:“Sam,你感覺怎麽樣?”

所以這是嘲諷?上次還是Sam和Dean綁架了他,這次就換做是Sam成了階下囚。所以自己沒能用一點嗎啡的另一小半原因說不定就在這位探員身上呢。

Sam苦澀地扯扯嘴角,再次試圖說話,這次他成功了,吐出的聲音嘶啞到了極點,他能感覺到聲帶撕扯着向自己抗議:“再好不過了。”

an一怔,好像沒意識到Sam為什麽聲音如此沙啞。

他站起來,走出病房。Sam沉重地呼出一口氣,第無數次想要忽視右胸口鑽心的抽痛,可總是失敗。沒有人在病房裏的現在,他總算是能令自己的脆弱表現得更明顯些。

Dean在哪裏?他還好嗎?

Castiel現在已經與普通人差不多了,沒法帶他們出去,更沒法用一個觸碰就解決掉Sam的傷口。

難道他們兩個人就要這麽在監獄裏度過一生?或許更糟,死刑對于兩個殺人無數的連環殺手來說都是最為仁慈的判決了。

Sam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與無邊際的疼痛當中,以至于忽略了走廊上的腳步聲。理所當然的,當房門再次被推開的時候,他沒能及時收起臉上的痛苦表情。

an手裏端着一杯清水,無聲地走到床邊,扶着Sam半坐起來,動作輕柔,避免了壓迫到傷口的可能。但Sam還是忍不住輕聲呻·吟,啜飲着湊到嘴邊的杯子裏的水。

清水濕潤了嘴唇和喉嚨,Sam輕咳一聲,覺得他總算有了開口的力氣。

殊不知an從未停止過觀察他。

或許是因為槍傷失血過多的緣故,Sam的臉色有些過于蒼白。但是那雙淺褐色眸子裏不經意間透出的痛楚脆弱未免稍微多了些。他應該是有用過嗎啡的,感官應該格外遲鈍才對。

或許這是僞裝?示弱來讓自己放松警惕?

但那痛楚不像是假的。an思慮半晌,還是沒能得出結論。

千萬不能放松警惕,無論對方看起來有多虛弱,別忘記Winchester兄弟的狡詐以及聰明程度,他警告自己。

Sam看起來喝夠了水,并且準備說話了。

an重新坐回床邊的椅子裏,等他開口。

“Dean怎麽樣?”

哈,他早該想到的。其他人的生命在這對兄弟面前根本就像是塵埃,抵不過互相的一根毫毛。Sam眼裏的擔憂不似作僞,但是聯系上這個鎮上死去的8個年輕女子,這樣的擔憂就顯得格外可恨。

an的語氣變得冰冷:“Dean在警局過得很不錯,或許你會願意告訴我們那幾位受害者的下落,把事情為我們雙方都變得更簡易些。”

聽見Dean沒事,Sam立刻松了口氣,但也沒有要招供的意思,他輕聲回複:“我很抱歉。”他很想把那幾個受害者的屍體所在說出來,但現在還不行。

因為這是可能見到Dean的最後籌碼。

“你有什麽條件?”an嘗試過說服Sam,就在他被綁架的時候,但事實證明那只是無用功,因此他直接切入主題,“要怎麽樣你才肯說出那幾人的下落?”

“我要見Dean一面,還有,”Sam疲憊地朝an笑了笑,“Dean不能被判死刑。”他知道這個要求或許太過分,Dean和他背着的命案或許足夠他們被送上電椅幾百次。

但他不能讓Dean死,無論如何都不能。

an沒有回複,他只是用複雜的眼神看了Sam很久,久到Sam實在是抵禦不住失血造成的暈眩感,再次陷入沉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病房裏的燈已經亮了起來,窗簾還是緊緊地被拉上,但是擋不住外面市區夜晚的各色燈光透過窗簾縫隙映射在地上。

Sam轉過頭去,不出所料地發現an已經離開,現在坐在床邊椅子上的,出乎意料,是個看起來很年輕的金發女探員。

或許是Sam注視她太久,本來盯着牆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探員将目光移到病床上,立刻就對上了Sam的眸子。

她看起來稍微有些不适應與“窮兇極惡”的殺人犯共處一室,不自在地挪動了一下坐姿,但目光沒有退縮。

“你好。”Sam嘗試露出一個盡量友善的笑容,“我是Sam,你或許已經知道了。”

“Jennifer Jareau,BAU特別探員。”她簡短地回答,聲音悅耳,也很耳熟。

Sam稍微回想了一下,就恍然大悟:“哦,你就是那個召開新聞會的探員,我記得在電視上有見過你。你們的側寫很...”他本想用誇獎活躍一下過于僵硬的氣氛,但顯然失敗了。

該說什麽?側寫很成功?這可算不上是能活躍氣氛的話題。

Sam嘆了口氣,無比希望現在Dean能在場,至少他慣常會說白爛話的哥哥總能在引用幾句電影臺詞的功夫裏和任何人聊得火熱。

“你們的側寫…在某些意義上來說很準。”他最後只能這麽幹巴巴的總結。

當時他和Dean看到新聞的時候确實被吓了一跳,吸血鬼确實是晝伏夜出,專門挑選年輕的、沒有親戚朋友的單身女子下手,關注的重點是血液,現場留下了顏料制作的用具。

他們甚至根據一具屍體就判別出了Sam和Dean在追捕的是什麽!只不過在他們口中,靈異畫像裏的鬼魂只是兄弟倆的幻想。

不過這也很了不起。

JJ聽出了話中的真誠和尴尬,禁不住轉回目光,認真地打量着高大的男人。

她不得不承認,Sam Winchester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個連環殺手,其實他的哥哥Dean看起來遠比他有威脅性得多。

即便Sam的身高極具優勢,他天生就線條柔和的臉龐能讓任何人都對他放下戒心,在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後,JJ都差點被那無辜的眼神說服了。

“Sam,你和你哥哥不一樣。”JJ輕柔地說,她的任務是讓Sam說出人質的方位,這一點她不會忘記。

“我們的确不同。”Sam想起Dean的殺伐果斷,以及面對任何情況都能随随便便說出口的笑話,相比起來,自己就懦弱得多、更愛逃避,“Dean更加——”他想不出任何詞來描述他的哥哥,所以最後一個單詞只是含糊地嗫嚅出口,“堅韌。”

JJ的表情一瞬間有些憐憫,哦,她是個探員。Sam有種想要嘆息的沖動,他們永遠不會也不該理解Dean和自己在處理的是些怎樣的怪物。

“這與我們的妄想無關,Agent Jareau。”最終Sam這麽說道,“Dean比我要好得多,比我強很多很多倍。”他将“很多”這個詞咬了重音,并且重複一遍,希望這能強調自己的觀點。

“請叫我Jennifer就可以了,如果我能稱呼你為Sam的話。”

Sam能看見女探員在努力地嘗試與自己拉近距離,但是沒有用,JJ的眼神依舊是憎惡并且憐憫的,Sam對人的情緒格外敏感,他能感覺得出來。

所以他失望地阖上眼睛,拒絕繼續與她交談。

但就像想起了什麽似的,他不抱什麽希望地扭過頭看向立在床邊的點滴架子,開口要求,聲音有些飄忽。

“很抱歉麻煩你,Jennifer,不過我能來點嗎啡嗎?”

JJ看起來就像是被誰當頭重擊了一下,她快步走到點滴架子旁邊,檢查了一遍所有藥物的袋子,然後表情越來越難看。

“抱歉,這真是——我并不知情,我——”她看起來好像真的不知道這件事,Sam無奈地對她微笑,試圖緩和她的愧疚。

JJ幾乎是逃一般離開了病房。

Sam也終于能在麻醉的效果下忽略掉胸口的痛苦一會兒,然後真正地陷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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