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陰謀（二）

給Lucifer裹上他所能找到的所有毯子，将室內從裝好開始就根本沒有用過的暖氣開到最大，Sam取出了因為習慣一直備好的醫藥箱。

本來為Dean準備的藥物，沒想到居然會先用在了Lucifer身上。

Sam小心地用鑷子取出Lucifer傷口中的碎玻璃片，用浸了酒精的棉球擦拭出血部位。看起來傷口很嚴重，但是意外地并沒有出多少血。

可能是因為Lucifer的體溫比起常人實在是低上很多的緣故吧。

Sam不記得他上次這樣輕柔地給人處理傷口是什麽時候。即使是在這荒謬的一切發生之前，他和Dean兩人受傷的時候互相處理傷口，也是随随便便地倒點烈酒消毒。

意外的是Lucifer并沒表現出疼痛的樣子來，反而是用新奇的眼神打量着手上的傷口。

剛才一陣低落情緒過後，Lucifer很快就用“好奇”這層面具把自己層層包裹了起來，拒絕展現哪怕是一點點的脆弱。

或許也不能算是意外吧，比起在牢籠裏的千萬年來說，這點小傷或許真的沒什麽。

但是Sam不經意間擡頭時，卻瞥見了Lucifer眼底閃爍的一點恐懼。

恐懼什麽？

Lucifer慌亂地意識到Sam正在看他，想要用笑容藏起所有的負面情緒，但很明顯失敗了。他幹脆放棄了隐藏，任由過于沉重的哀傷把自己層層纏繞起來。

“Luci？”Sam不知所措地問道，“我得把Dean和Cas找來。”

“不，我…”Lucifer好像想要拒絕這個提議，但又說不出什麽好的理由來，最後只能沉默。

Sam來不及在意Lucifer考慮到了什麽——如果有人想要取走Lucifer的榮光，那代表着Lucifer處在極端的危險當中。他急急撥通Dean的電話，讓他盡快過來。

一回頭，Sam就見到Lucifer看着他，臉上的表情混雜着疲憊和苦澀。

“沒事的，我們總會想辦法解決這件事的。”Sam說着，單手搭上Lucifer的肩膀。以前總是Lucifer這麽做、也總是Lucifer安慰S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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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意識到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從Lucifer身上看見“需要幫助”的信號。

“我有點…”Lucifer轉開目光，低頭打量着手上的繃帶，尋找着合适的措辭，“我不知道，這真是很奇怪的感受。”

Sam怕失去榮光對于Lucifer有什麽副作用，可是Lucifer卻已經沉浸在了他自己的思緒當中。

“餓了。”良久，Lucifer忽然出聲，Sam驚得差點跳起來。

是的，看起來Lucifer現在和常人沒什麽不同了，也會感到饑餓吧？Sam走進廚房，幸而在冰箱裏找到了些食材，準備做點東西吃。

太久沒有下廚，Sam幾乎都忘記了拿着鍋鏟是什麽樣的感覺。

他頗有些手忙腳亂地試圖點火做幾塊煎餅，卻聽到背後一聲輕笑。

Lucifer倚在廚房門邊，身上還是裹着毯子，但是看得出來被Sam的舉動娛樂到了後，面色已經好得多了。

“Nick覺得做飯并沒這麽難，人類真是…”Lucifer評價道，将毯子又裹緊了些，為了避免在‘人類’當中包括進Sam中去，他堪堪停住了話頭。

Sam花了些時候才反應過來“Nick”是誰。

Lucifer的容器。所以剛才Lucifer的沉思其實是在翻看他容器的記憶嗎？

“我更願意你把這個稱之為多樣性，Luci。”Sam又将煎餅翻了個面，反駁道。

Lucifer沒有回答，傷手抓着毯子，空出來的那只手輕輕按揉着額頭：“你想問我為什麽害怕，對嗎？”

看着Sam猛然回頭、不可置信的目光，Lucifer聳了聳肩：“小心別煎糊了煎餅——所有的事情都寫在你的臉上了Sammy，況且我也沒有脆弱到這種程度。”

Sam把煎餅分裝在兩個盤子上，跟在Lucifer後面走出廚房。

Lucifer在他方才的位子上坐下，單手用餐刀割下一小塊煎餅，直接用刀尖挑着送進嘴裏，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Sam。

“你還沒有想清楚，Sammy，現在任何人都可以給我一刀，然後——去牢籠的直通車。”Lucifer輕聲說道。

所以Lucifer才想對于向Dean求助表示反對嗎？因為害怕Dean會直接給他一槍，送他回地獄？

不，不對。

Sam仔細地打量着Lucifer的表情，本能地感覺到對方還有些什麽隐藏的擔憂沒說出來。

“你【到底】在擔心些什麽？”他最終還是選擇了直接地詢問。他已經嘗試過夠多次隐瞞，不論是對Dean還是Lucifer，可是總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Lucifer安靜地看着Sam，灰藍色的眸子裏閃出嘲弄的光芒。

自從天啓結束之後，Sam就再也沒有在自己伴侶的眸子當中看見過如此疏遠冰冷的神色：“我現在是個人類了。所以…你不需要再繼續看着我了。”

這算是Lucifer多出來的什麽新屬性嗎？不安全感？

“所以在你看來，我陪在你身邊的唯一原因就是為了監視你？”Sam怒極反笑。

Lucifer還是沉默着，不予回應。

“Yes。”Sam忽然得意地微笑起來，雙目卻閃着無法遏制的憤怒，“我說了Yes，你不附身我嗎？”

就算是在這一年多中，Sam和Lucifer還是從未提起過這個處于禁區中的詞。并不是不相互信任，但Sam總是避免對Lucifer的任何問題直接表示肯定，Lucifer也從沒提起過這個問題。

可是現在，Sam卻選擇了這樣一個敏感的時機，以挑釁的姿态再次說出了這個詞。

“Sam。”Lucifer微微瞪大了眼，手指緊緊攥住身上的毯子，就好像那是牢籠裏囚禁他的鎖鏈。連平時的昵稱都沒有再用。Sam說不出對方的嗓音裏面到底是失望多些，還是被激怒的成分多些。

“我說了，Yes，沒法做什麽嗎？”Sam閑适地往椅背上一靠，又重複了一遍。

憤怒一瞬間蓄滿了Lucifer的臉龐，他甚至完全忘記了手上還有傷，一把推開Sam，單手掐住Sam的脖子，手指慢慢收緊。

Sam沒有反抗，也沒有反抗的意圖。他就這麽看着Lucifer，感受胸腔中空氣一點點被抽幹的刺痛——如果Lucifer就這麽殺了他。

如果。

Lucifer好像忽然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麽，松開手指，倒退兩步，慌亂地看着Sam。

“不，我的意思是…我沒法控制、你們…”他語無倫次，最終只是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人類的身體實在是…我沒法控制，我的本意并不是這樣的，Sammy。”

就好像他強制地把那些憤怒全部吞咽了下去，直到喉頭泛起一股腥甜。Lucifer完全不适應于人類的情感，除了壓抑，他別無選擇。

Sam覺得他剛才的行為毫無意義，Lucifer只不過是對于這種感覺太過陌生。或許從對方誕生開始，就從來沒有處在這樣的境地過。

Sam想象着，如果有一天醒來，他忽然發現自己耳聾目盲，身體沒有一點力量，他會怎麽做？他會怎麽想？

但是Lucifer的情況比那還要更糟。

堕天使甚至都沒有表現出過激的行為傾向，如果剛才自己沒有刺激他就好了…

如果。

Sam有些後悔，非常後悔。某種隐晦的愧疚和掙紮浮出水面，啃噬他的內心。他不知道剛才他為什麽會這麽殘酷地提醒Lucifer。

提醒Lucifer現在他已經沒了力量，提醒Lucifer，破碎、脆弱，與Lucifer如此憎惡鄙夷的人類一模一樣。

“抱歉。”Sam低聲道，“我很抱歉，Luci。”

但是他擡頭見到Lucifer那種奇怪的眼神，就像是他想要和Dean“談心”時候，Dean露出來的那種表情。

他就知道這場談話該終止了。

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劃拉着各自盤子裏的食物，沒有出聲。直到兩人幾乎是同時咽下最後一小塊煎餅。

“現在這樣，會很難受嗎？”Sam收走Lucifer面前的盤子，狀若随意地問道。

“更像是尴尬。”Lucifer堅持道，Sam決定還是不要告訴他，他嗓音中到底有多少絕望無助，“你知道的，突然沒了榮光什麽的…”

“那麽別的方面呢？除了心理之外？你很冷。”Sam追問道，又遞過一杯熱水，不過很快意識到Lucifer的右手不适宜移動，尴尬地收回了手。

“啊，我猜是因為沒有榮光壓着那些火焰的緣故了吧。”Lucifer并沒在意Sam的小動作、或者假裝沒有在意，滿不在乎地點點頭，“不過總體來說還是蠻舒服的。”

舒服？怎麽可能舒服？Sam看着Lucifer又将毯子抓緊了些的小動作，忽然覺得雙目有些酸澀。就算平時Lucifer的舉動再怎麽輕佻，也從未有這樣脆弱的時候。

高傲的晨星，到底是有多痛苦，才會甘願在人前——即便是他的伴侶面前，展現出一星半點的恐懼？

“我是說真的，Sammy。”Lucifer看出伴侶的疑慮，輕聲說，他不需要看穿Sam靈魂的能力，也能夠讀懂對方的想法。有那麽一瞬間，那個強大的天使好像又回來了，“我說過從來不會對你說謊，現在這樣确實很不方便，但是也輕松得多。”

“可是怎麽會…？”Sam不解地問道。

他不明白Lucifer怎麽會把失去榮光看成一種解脫。

“因為現在我有自己的身體了，感覺就像是以前在天堂裏一樣，”Lucifer微笑着解釋道，“不需要把榮光壓縮成很小的一塊，擠在某個地方，這樣的感覺已經有好久沒有體會過了。”

在牢籠裏，Lucifer總是盡可能地蜷縮在自己的小角落裏，很久都一動不動。好像這樣就可以暫且忘卻掉周圍冰寒的火焰，還有孤獨。

在人間，Lucifer用着不合适的容器，每用一點榮光都需要精打細算，唯恐肉身承受不住大天使的力量。

而他唯一能夠稱之為家的、能夠放松的地方，也早就對他關上了門。

Sam還想張口再說些什麽，可是敲門聲已經響了起來。

他只能閉上嘴，安撫性地對Lucifer笑笑，站起身來去開門。

作者有話要說： Lucifer失去榮光這個梗是作者我自己想出來的。

但是今天看SPN見面會的時候，忽然發現有人确實問過Pellegrino（Lucifer的演員），如果Lucifer失去榮光會怎樣。

申明這是撞梗，不是借梗，不是借梗，不是借梗【重要的事說三遍】

要說最大的證據的話，那就是Pellegrino回答是估計會自殺…然而我寫在文裏的顯然不是自殺情節咯。

謝謝大家的理解~【有時候無論是國外還是國內的真愛粉腦洞都是如此相似哇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