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狂歡（六）

Sam沒看見Dean的身影，只能一步步往火堆處走過去。

沒有打鬥聲，也沒有任何異常的動靜。Dean應該不會就這麽悄無聲息地被偷襲才對…而且他們已經燒掉了怨靈的骸骨。

Sam一只手仍未放開手機，另一手抓住了牛仔褲後腰別着的手·槍槍柄。猶豫了片刻，他還是沒去取那把鹽彈槍，反而選擇了真槍實彈。

萬一這不是怨靈，而是惡魔、女巫或者是別的生物，Sam不想冒險。

忽然，他感覺背後一陣涼風，猛地轉身，拔槍對準身後。一道黑影堪堪從眼角餘光中劃過，定睛再看，眼前卻只有一塊平凡無奇、掩在草叢之後的墓碑，那黑影早已消隐無蹤。

Sam小心翼翼地往黑影消失的那塊墓碑方向走了兩步，槍口穩穩對準半空、最有可能是人體要害的那一點。

控制着腳步，每一步都不發出一點聲音，Sam悄悄繞過墓碑。

一個人形的陰影背對着Sam蹲在草叢裏，墓碑投影之下，Sam根本就看不清那是什麽人。

他緊了緊握槍的手，慢慢靠近。

那人卻好像聽到了什麽，猛地回頭，從地上跳起來，手中扶着的一塊木板樣的東西落地，揚起一小片塵土。

“Sammy？你做什麽？”那人金綠色的眸子在月光下微微閃爍，不可置信地看向Sam，低頭注意到他手上的槍，後退一小步，“工作完了就把手·槍收回去！”

“Dean！你在這裏做什麽？”Sam長出一口氣，順從地收回□□，“這個案子完了，我們得立刻回去——Luci有些事要找我們商量。”

“Luci…那我們今晚就回去吧。”Dean怪異地眨了眨眼，用反常的平板語調說道，“也沒有什麽必要回汽車旅館了。”

不對。

Sam沒有錯過說到“Luci”這個詞的時候，Dean眼中詭異的閃光。況且Dean對于Lucifer要麽是直呼其名，要麽就用魔鬼一詞代替。

怨靈、黑影、舉止反常的Dean…一切都好像串聯在了一起，Sam強笑着應聲，一邊悄悄伸手入懷，去取那把鹽彈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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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下一秒，遠處的火光驟然熄滅，Sam被突如其來的黑暗驚得怔愣一下，抽出槍來，想要再瞄準卻來不及了。

面前的Dean已經不知去向，周圍的空氣冰冷下來，寒冷刺骨。Sam肯定，如果不是這樣的黑暗，他一定能看見自己嘴中呼出的氣息凝成了白色。

他警戒地一步步向後退去，印象中背後有一塊墓碑，至少能給他一個模糊的方向感。

可是意料之外，他沒有撞上石質的墓碑。Sam剛後退一步，就感到有一雙冰冷的手從背後狠狠一抓他的肩膀，借着Sam不平衡的踉跄、順勢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後帶去。

Sam掙紮着想要向身後開槍，可是那人、或者說怨靈比他反應更快，一把把他甩到墓碑上，單手強迫他丢掉手上的槍支和手機。

就算是在黑暗中，Dean金綠色的眸子也清晰可見，現在那雙瞳孔閃着一種奇異的金屬光澤，嗜血成了無機質視線當中唯一的渴望。

怨靈附身了Dean。Sam不知道他是怎麽在骸骨被燒之後還做到這一點的，或許他們從一開始就找錯了人，怨靈不是Jake Kyle。

現在也實在是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這個問題。Sam能感覺到冰涼的手指在脖頸周圍收緊，将肺部的空氣一點一點擠壓出去。

掙紮的力道越來越力不從心，試圖以人類的力量與怨靈角力、尤其是附身了Dean的怨靈角力顯然是極不明智的。

Sam掙紮着想要從腰間拔出鐵刃，但是他很确定，在他能劃開Dean一寸皮膚之前，這個怨靈就會要了他的命。

就這麽結束了嗎？

或許是錯覺。抑或是真的…

Sam幾乎能聽到滾落在地上的手機聽筒裏傳出的Lucifer焦慮的聲音。

意識開始漸漸沉進黑暗的深淵當中，Sam覺得他再也睜不開眼睛，手上的掙紮越來越弱，最後消弭于窒息的痛感當中，聽覺也漸漸模糊，夜風的吹拂再也無法在他失去知覺的皮膚上帶起寒意。

所有的感官都只能注意到緊緊鉗着脖子的那雙手，冰冷、強硬…無處可逃。

直到一聲槍響，劃破了平靜的同時也擊破了Sam的絕望。

那雙手忽然松開了，痛苦的、非人的慘叫聲從Dean嘴中逃逸出來。Sam彎腰大聲嗆咳，透過眼眶裏生理性的淚水、朦胧間看見Dean踉跄着倒退幾步，一個扭曲變形的靈魂樣東西從他身體中被驅逐出去，消散于夜空。

遠處的警笛聲清晰起來，依稀還有警用手電筒的光在墓園中掃過。

“你沒事吧？”Sam眯着眼睛，才看清說話的是誰。Reid驚魂未定地舉着方才Sam在與鬼魂打鬥中掉落的那把鹽彈槍，詢問道，“Dean剛才那是…被附身了？”

“糟糕透了。”Dean掙紮着站穩，才剛從被鹽彈擊中的沖擊當中緩過勁來，“Sammy？我剛才…”

Dean只記得自己看到了第五道刻痕，然後就是腦海中一陣冰冷的劇痛，記憶一片空白。

不難想象發生了什麽，那個怨靈肯定是趁着Dean震驚的空子控制了他的身體，試圖殺死Sam。

“別像個女孩子一樣，”Sam用Dean慣用的語氣說道，聲音由于剛才的遭遇還有些不正常的嘶啞，“我沒事。”

Reid彎腰從地上撿起還沒有挂斷電話的手機，瞥了一眼來電顯示，遞給Sam。

“聽着，無論你是誰、在哪裏、又自以為有怎樣的本事，以Lucifer的名義起誓，我絕不會放過你。現在放了Sam Winchester，或許你還有機會死得輕松一些。”Lucifer的嘶聲威脅從電話那頭傳來。

Lucifer是把他當做襲擊了自己的鬼魂吧，Sam一怔，忽然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他從未聽見過Lucifer如此嚴肅的語氣，就算是在天啓結束之前也沒有。和他交談的時候，Lucifer要麽像是和認識多年的老朋友相處一樣随意、要麽就一舉一動都透着引人堕落的氣息。

Sam好像還從未真正見過Lucifer暴怒的樣子。但現在就好像對方根本就沒有失去榮光一樣，無論相距多遠，威壓都能夠把聽者浸透。

可無論怎樣，最無力的證明，就是Lucifer還沒有親自來到這裏，而只能通過話筒傾瀉自己的暴怒和焦慮。

“Luci…”，Sam輕聲道，“我沒事。”

“Sammy。”聽見Sam回話，Lucifer的怒火一瞬間就被抽幹，只餘下已經無力掩蓋的疲憊和擔憂，“我還以為…幸好你沒事、幸好你沒事…”

昔日高傲如斯的堕天使，現在只能坐在酒吧內，對着話筒喃喃自語。

Sam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他很想回去，但他不能。這次的工作還沒完成，那個鬼魂還在到處殺人、他怎麽能抛下一切回去？

他感覺得到Dean的目光從未有一刻離開過他，不知道是在打量他脖子上現在一定已經顯現出來了的瘀痕，還是在密切注意他和Lucifer的談話。

但是他确實沒什麽能說的。

Lucifer也從來不需要Sam把所有的事情都挑明白。

“你不能回來了。”本來應該是個問句，Lucifer卻用着悲哀的陳述語調這樣說道。

Sam的心裏幾乎立刻湧出了等量的悲傷和痛苦，他一時間竟然分辨不出這是否是他自己的情感，又抑或只是沉寂了許久的共情能力翻出浪花。

“暫時。”Sam歉意地強調着，不知道這個詞到底有什麽意義，只能期待着Lucifer能夠理解。至少理解這一次吧，很快就會好的。

“暫時。”Lucifer重複道，嗓音裏帶了些勉強的輕松。Sam幾乎能夠想象到對方是如何在話筒旁邊露出招牌的笑容、又如何抿了一口手邊的烈酒的。

不知道那之後，Lucifer是不是會轉頭看看身邊的空位？又是不是會希望這個“暫時”再短些？

Sam Winchester，你真是越來越像青春期的小女生了。Sam這樣嘲笑着自己。

有時候Dean的玩笑話真是一點都沒錯。

“那麽希望一切順利。”尴尬的沉默過後，Lucifer率先開口，标示了談話的結束。

“你也是，一切順利。”Sam回道，又是一陣沉默之後，才按下挂斷的按鈕。

Reid很不想側寫自己的朋友，但是職業習慣一時半會兒無法區分開來，再加上Sam又毫無防備地在他面前打了一通電話。

“Lucifer出什麽事了嗎？”他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

Sam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欲言又止的樣子。Reid明白他不願意說出細節，因此不再強逼：“抱歉，我不應該側寫你的。”

“不，不，沒關系。”Sam輕聲說，腦子裏忽然有了一個極其瘋狂而又大膽的想法，“事實上，案件結束之後，我有一件事想要你們幫忙。”

Lucifer顯然在刻意向他隐藏着什麽，如果直接詢問一定會被他糊弄過去。如果是平時，Sam一定不會試圖追根究底，但是現在情形不同。

Lucifer沒了榮光，Sam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麽，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事。他【需要】知道Lucifer在想些什麽。

BAU側寫過魔鬼一次，為什麽不能信任他們來做第二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