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陰謀（五）

樹林張牙舞爪，向空地中的獵物伸出枝桠。

樹枝靠近空地的那一端已然枯朽發黑，可與主幹相連的部分卻還是郁郁蔥蔥，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林子裏以空地為中心畫了個完美的圓弧。

林子裏不乏蟲鳴鳥叫，可是在空地上，卻只能捕捉到模模糊糊的聲響，周圍安靜得異常。

垂眸看見地上的聖油，Adam根本就來不及反應，Michael就一把拉住他，想要走出這個圈子。

但是無論是誰引Michael到了這裏，都不可能就這麽把人放走。

火光亮起，聖炎竄起的壁障阻擋了Michael的腳步。橙紅色光芒映在Adam的眼底——因為困住了大天使長的緣故，聖火比普通火焰該有的高度還要高上許多。

“什麽…”Adam看着Michael被火焰的高溫逼得後退一步，疑慮道，“Raphael？”

不是，這不是Raphael做的。Michael搖搖頭，目光鎖定了火光映射林間，陰影中不自然的某一點。但是Raphael确實有危險。

大天使長感覺到周圍有一種極其古老且強大的存在，在陰影中蠕動。

這種感覺很熟悉，熟悉到Michael的榮光暫且忘記了他現在的處境，溢出容器。

“Leviathan。”Michael嘶聲道，“Eve違反協議讓你們離開煉獄，有什麽企圖？”

“姐姐的企圖，這可是你需要擔心并且将要應對的所有事情裏，最不重要的一件了。”黑色粘稠的霧氣當中，一個身着黑色西裝的男人浮現出來，雙手背在身後。

他閑庭信步地向火圈的方向走了兩步，雙手背在身後，臉上挂着志得意滿、恍若巡視自己領地般的笑容。

Michael沒有回話，而是側身跨出一步，把Adam護在身後。

但是四周都有Leviathan，從黑色的膠質中漸漸凝聚成人形，站在火圈四周，對Michael的處境發出長短不一的譏笑聲。

“Raphael呢？”Michael對于Leviathan傲慢的反應只是嫌惡地皺眉，轉而問起自己的兄弟。如果Leviathan冒充Raphael把他召喚到這裏，那Raphael一定是遇到了什麽事，“如果你以為聖火就能困住我…”

“我不認為聖火能困住你，畢竟你是大天使長，不是嗎？”Leviathan的領袖微笑道，“但我們也沒有打算只用聖火。你被聖火灼燒的時候會被驅逐幾分鐘，你猜那幾分鐘裏面，足夠我們殺死Adam幾次呢？”

Michael握緊拳頭，下唇由于過度的憤怒顫抖着，可是沒有辦法反駁。

“是誰告訴你這些的？”Leviathan早在天使誕生之前就被關進了煉獄，他們本不該知道Michael的弱點，“哪個天使？”

“足夠有先見之明的那個。”Leviathan笑道，“那麽Michael，你是不會合作的了？”

“我不…”Michael當然不可能屈服，但是Adam卻忽然甩開了他護着自己的手臂。

“你想死，可我不想。”Adam聲線顫抖，強自鎮定地說着，看向Leviathan，“我需要做什麽才能活下去？”

Leviathan驚詫地看着Adam的表現，以及Michael混雜着不可置信與受傷的表情，忽然笑得彎下腰去，就好像看到了什麽絕妙的默劇。

“人類，真是太讓我驚訝了。”良久，他好不容易收住笑聲，“Adam Miligan，你完全不為你的伴侶考慮嗎？畢竟他可是為了你才沒法離開這裏的。”

“如果不是他，我根本就不會在這裏。”Adam幾近冷酷地說着，忽略了Michael越來越冰冷的表情，“是他把我卷進這場該死的事件，那我想要活下去，又有什麽錯？”

“當然沒錯。”Leviathan“理解”地點點頭，在懷中摸索片刻，隔空抛給Adam一柄匕首，“那殺了Michael，你就可以走了。”

什麽能殺死一位大天使？

他自己的天使之刃，還有他的伴侶。

“Michael，我真想說我很抱歉。”Adam接住匕首，聳了聳肩，平舉利刃對準大天使長，“可我實在沒什麽可抱歉的，你覺得呢？”

Leviathan又開始扭曲地譏諷嘲笑，Michael簡直就像是被Adam的舉動冰凍在了原地、一動都動不了。

Adam一手搭上Michael的肩膀，另一手揚起匕首——

“下一次記得給自己找個忠誠些的伴侶…？”Leviathan還沒來得及說完，就由于什麽東西的沖擊力倒退兩步。他不太理解地伸手觸碰自己的脖頸，然後用陌生的眼神盯着手上黑色的液體。

Adam收回因為用力甩出匕首而隐隐酸痛的手腕，來不及對震驚的Michael說些什麽，就雙手護頭，對着火圈一個滾翻。

聖火的圈子很容易就被人類打破，Michael找準機會，踏出陷阱，手上赤色的長劍已然成形。

Leviathan從四面八方向這裏靠攏，将Adam和Michael圍在中央。

“下一次記得別把人類和天使鎖在同一個圈子裏，蠢貨。”Adam冷笑道，“你真以為我會這樣就背叛Michael？”

“令人折服的勇氣。”Leviathan的領袖拔出脖子上的匕首，傷口中黑色粘液的流動漸漸停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狂怒席卷了他所有僅存的理智。

Leviathan人形的腦袋變為了巨大的、能吞噬一切的利口，不顧一切地向Michael攻上來。

Leviathan與Michael相比，還是上帝之劍Michael更為強大一些。可是暴怒中不計一切後果的Leviathan也不是簡單就能擊敗的敵人。

Michael每一次會見帶起的雷電和火焰都會被Leviathan吞噬，相應的，Leviathan的黑泥也無法突破Michael潔白羽翼的防禦。

可是勢均力敵的戰鬥中，Leviathan看起來卻越戰越清醒。他的戰法慢慢變得不那麽魯莽，甚至開始有後撤的跡象。

Michael雖不情願，但也沒法在這樣緊張的戰鬥節奏中把戰場往Adam這邊挪動。因此戰鬥的二人漸漸離Adam越來越遠。

其他的Leviathan意識到領袖的意圖，迅速截斷了Michael與Adam之間的距離，試圖向Adam靠近。

Adam手中連一把趁手的武器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着Leviathan将他包圍。

果然他在這裏就只是拖後腿而已吧？他閉上眼，等待Leviathan的利齒咬斷他的脖子。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卻遲遲沒有到來。

取而代之的是溫度，就像有什麽火焰在他臉頰不遠處燃燒，帶來了溫暖的錯覺。Adam睜眼，入目的正是Michal那柄赤色長劍。

Michael強自從與Leviathan領袖的戰鬥中抽身出來，護在Adam身前。

可出乎意料，Leviathan卻有收回了他那可怕的原型，恢複成身穿西裝、衣冠楚楚的樣子。他笑得越是溫和，Adam就感覺到情況越是不可預測。

直到Leviathan示意他的下屬從樹林的陰影中拖出一個人影，甩在地上。

“Raphe！”Michael握劍的手輕顫一下，Adam注意到了這個小動作，遂更認真地看着地上一動不動的人、或者說天使。

褐色的翅膀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折疊在身體兩側，就好像有誰硬生生折斷了翅骨。渾身上下都覆蓋着血跡，肩胛、靠近翅膀根部的地方更是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

Raphael。

但是為什麽…？

“你們做了什麽？”Michael上前半步，威脅地揚起手中長劍，“為什麽Raphe的翅膀…”Raphael的翅膀怎麽可能被凡人看見？可事實就是，無論Leviathan對他做了什麽，現在Raphael的翅膀确确實實是對所有生物都可見的實體了。

“謝謝款待，大天使的榮光實在是很美味，至于他的翅膀，我估計只是個副作用？”Leviathan們在領袖的譏諷下大笑起來。

“而且你瞧，這是什麽呢？”Leviathan揚起手中閃光的東西，對着Michael的方向搖了搖，然後随手将那物丢在地上。

四枚形狀不一的、連在一起的戒指。

天啓四騎士的戒指。

通往牢籠的鑰匙。

Raphael周圍的地面開始塌陷，顯露出無底的深淵。直通地獄最底層的通道。

Michael以他最快的速度向Raphael撲過去，卻也只來得及抓住對方的手腕，兩人攀在深淵邊上，Michael苦苦支撐，可是也抵抗不住深淵的吸引力。

就在他松手的前一秒，Adam抓住了Michael的手。此時Adam的眼裏除了Michael已經看不見其他任何東西。

不能讓他掉下去，絕對不能讓他——

Adam幾乎沒注意到Leviathan是什麽時候揚起了手上的匕首，可是金屬的閃光驚醒了他。他掙紮着側身想要躲避，可是Leviathan的匕首還是在他腹部劃出一道極深的傷口。

痛楚中，Adam再也維持不住平衡，踉跄地往深淵裏倒去。

Leviathan窸窣的笑聲中，Michael、Raphael還有Adam在一起下墜，頂端露出的天空正在被重新合攏的牢籠之門慢慢掩蓋。

在牢籠完全關上之前，Michael用全身力氣狠狠一推Adam，僅剩的榮光在地獄的黑暗當中閃出光芒，将Adam包裹起來。

“去找Lucifer。”Adam最後聽到Michael這樣說，後者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在醒來時，Adam就已經滿身是血，倒在Lux門外。

——————————回憶結束——————————————————————————————————————————

“和Leviathan結盟的天使？”Lucifer從沙發邊退開，調侃樣的聲線下藏着比誰都深切的憤怒——他無法忍受這樣徹底而又肮髒的背叛，“這可真少見。你說Mike和Raphe被扔進了牢籠？”

沒有人接話。

Castiel低頭陷入了沉思，思考着這位不知名的背叛者會是誰。

“天堂裏有這個腦子的天使不多，而我上次注意到他們的時候，很明顯，有這個膽子的也不多。”Lucifer嗤笑一聲，“大多數都跟着我下了地獄。”

對于Lucifer譏諷的說辭，Castiel皺眉道：“你不能這樣侮辱你的兄弟。”

“我猜這是作為二哥的某些小特權。”Lucifer聳聳肩，不過還是轉移了話題，“我只能想到兩個名字，Amenadiel，或者Metatron。”

“Amenadiel是天父信任的侍衛長，Metatron是天父的書記官，這不可能。”Castiel搖搖頭，否定了這個設想。對于天父的尊重讓他完全無法想象侍衛長或者書記官會背叛Michael。

“Amenadiel想要我死，并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他早就不在父親給他畫好的路線上行走。”Lucifer冷酷地打破了Castiel的幻想，“至于Metatron，他可是想要Michael那個位置很久了。”

Castiel駭然後退一步，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年長的“誘惑者”則就這麽看着他，灰藍色眸子在燈光下閃出些奇異的光澤。

那是探究、還是信任？

“當然，關于天堂的最新資訊還是得聽你的，畢竟我那些都是陳年舊事了。”Lucifer把手中的冰袋抛給Sam，看着後者給Adam冰敷，卻狀若不在意地對着Castiel開口，“不過我得告訴你一個小秘密，Casti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