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我們一行進了山,往之前測算出來的地點而去。因為走的是深山老林,罕有人至,所以一路并沒有遇到什麽麻煩。

就這麽走了兩天,等到了地方一看,竟是座看不出年歲的孤墳。墓碑上的字跡已被侵蝕地面目全非,墳包上更是爬滿了各種枯藤植物。

周印蹲在墓碑前研究起機關,其他人則在附近警戒放哨,觀察地形。

我問齊方朔:“若找到玉玺,侯爺接下來要如何?”

要絆倒宋甫和段棋,光靠一枚玉玺肯定是不行的。

齊方朔目眺遠方,并不看我:“朝觐時帶給段涅,他知道該怎麽用。”

雖然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想,但我有時候仍會不由自主感到心間苦悶,為了我與齊方朔一直存在的差距。

我現在越來越想成為能與他比肩的存在,段涅那樣的,或者越驚鴻那樣的,而不是只會躲在他的羽翼下尋求庇護。

等了一會兒,身後傳來遲緩的機關移動聲,我轉身去看,只見墳包從當中分成了兩半,中間顯出一條可供一人通過的階梯,通往漆黑的地底。

上面留了些人,其餘的拿着火把井然有序地排着隊往下走,仍是周印領頭。

走到最底下,階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空間,可以容納所有人,而一扇高聳的石門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周印又開始研究石門,在門上搗鼓了好一陣。

簡直就像回到了六年前,我恍惚地想着。

門開的一瞬間,我仿佛聞到了什麽香味,十分甜膩,但又轉瞬即逝。

“你聞到什麽味兒了嗎?”我問身邊的齊方朔。

他仔細嗅了嗅,半晌回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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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能是方才聞錯了吧。

我很快把此事抛諸腦後,随着衆人一同進到石門內。可能建的比較倉促,這個寶庫并沒有什麽像樣的機關,我們輕松就找到了傳國玉玺與大量金銀。

順利将東西運回了順饒,朝觐述職時,齊方朔帶着我和白漣去了藤嶺,我這時才終于得以見到久仰大名的六殿下段涅本人。

他長得十分好看,蒼白的那種好看,花瓣凋零的那種好看。好看的讓人背脊發涼,特別是他笑的時候,明明還是好看的,卻無端叫我毛骨悚然。

他一直對我笑,還誇贊白漣長得可愛。我心中覺得危險,想遠離他,剛要抱走白漣,一把劍刺穿我的身體,鮮血順着傷口緩緩流下。

我順着劍刃看過去,看到修長有力的手指,再到雪白的衣袖。

我眨眨眼:“……齊方朔?”

他的臉上沒了往日的溫情,餘下的只剩冷酷。

段涅挨到他身邊,握住他另一只手,一臉挑釁地看着我:“你覺得你擁有了他?別鬧了,他怎麽可能愛上你。你以為你是誰?一切都是騙你的,只是為了你的兒子,只是為了能只好我身體的佛子。”他宛如一條劇毒又美麗的蛇,嘲笑般朝我吐着殷紅的蛇信。

兒子?

白漣?!!

我慌張地看向白漣所在,那裏只剩下一灘鮮紅的血跡,一塊瑩潤的白玉落在其中,紅白分明,刺痛了我的雙眼。

我發出凄厲的嘶吼,握住劍刃一把從體內退了出去。

“你到底……”我捂着傷口不斷後退,心中痛到極致,眼淚不停流下,“齊方朔,你說句話啊!”

齊方朔冷冷看着我,忽地彎起一邊唇角,勾着身側段涅的腰傾身吻了下去。

我內息翻湧,瞬間嘔出一口血來。

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他們!

抽出腰間素蛻,我沖着他二人就揮劍刺了過去,段涅退到了一旁,只留齊方朔與我對打。

他招招狠辣,毫不留情,我被他逼的不斷後撤。

“你當真……都是騙我的嗎?”我不甘心,又問他。

他聞言朝我微微一笑,如春風拂面,叫人看呆了去。

“白三謹,你真是個傻子。”可與他表情不同的,是他出手的速度。

迅雷之間,他重重一掌拍在我的傷處,我痛呼一聲,倒飛出去,狼狽地摔在了地上。

好痛……

忽然眼前一花,周圍的景物有一剎那扭曲。

我疑惑地甩了甩腦袋,眼前又恢複原樣,齊方朔居高臨下睨着我,走到我身旁,蹲了下來,伸手掐住我的脖子。

“我恨不得你死……”

我逐漸不能呼吸,眼前越來越黑,而就在此時,我整個人忽然“醒”了過來,就像從夢裏回到了現實。

我們根本沒有離開寶庫,甚至才剛剛打開石門,這些都是幻覺,讓我們自相殘殺的幻覺!

我瞥到程小雨他們也都陷入了幻覺中,彼此鬥得不可開交,有幾個侍衛甚至已經倒在了地上。

呼吸越來越困難,齊方朔滿臉猙獰,不知将我認成了誰,簡直欲殺之而後快。

我一只手無力的掰着脖子上的桎梏,另一只手去夠掉落在不遠處的素蛻。

耳朵嗡鳴,眼前開始模糊一片,終于,我夠到了劍柄,使出僅有的力氣将劍柄砸向齊方朔額角。他一下被我砸翻在地,我捂着喉嚨,支着劍搖搖晃晃翻身跪在地上,警惕地盯着對方。

他像是被我那一下砸懵了,扶着額頭停滞了許久,有血線從指縫間溢出。

我劇烈咳嗽着,每咳嗽一下都覺得喉嚨痛的像是碎了。

這迷香好厲害,竟能無聲無息讓我們自相殘殺,恐怕每個人此時都在幻境中經歷着一場殊死搏鬥。

可為何我會脫出幻境?我與大家有什麽不同之處?一定有什麽東西導致我能迅速恢複正常,不被迷香所迷。

這時,地上一個暗紅色的小袋子吸引了我的視線,那裏面塞着許多銀丹草,進來之前我還嚼過一片,難道是因為這個?

眼看齊方朔赤紅着雙眼看了過來,像是一頭憤怒的野獸。

我趕緊爬過去抓住袋子,将裏面的銀丹草倒出來。齊方朔這時重又撲了上來,将我一下子按倒在地上。

我七手八腳将葉子往他嘴裏塞,他不停閃躲,最後躲不過一口咬在了我的手指上。

我痛得一哆嗦,差點以為自己手指被他咬下來了。

但好在銀丹草還是起了作用,過了一會兒齊方朔雙眼逐漸恢複清明,整個人迷茫地看着我,嘴裏甚至還叼着我的手指。

“松……松嘴!”我見他醒了,忙啞着嗓子嚷道。

他可能嘗到了嘴裏的血腥味,臉色一變,将我手指松開,随後盯着我那兩根血肉模糊的手指欲言又止,滿臉不知所措。

我推了他一把:“快去……救人!”

他這才反應過來,拿着剩餘的銀丹草與我一起在衆人間游走施救起來。

還好他們只專注于攻擊自己的假想敵,沒有在意我們的存在,所以往衆人嘴裏塞葉子的活兒并不難辦。沒多會兒,全部中招的十幾人從幻覺中慢慢清醒過來。

還好發現及時,大家都只是受輕傷。齊方朔額角被我砸破了個小口,程小雨、蕭朗月挨了幾拳,謝天睿被劃破了手臂,周印則被齊英拍了一掌,那幾個倒下的也不過是暫時暈了過去。這麽一看,最慘的反而是我。

謝天睿一身紅衣灰撲撲的,臉上還有幾處擦傷,他呲着牙道:“本以為這寶庫沒什麽機關,原來是故意要我們放松警惕,好将我等一網打盡啊!”

周印的發冠都歪了,心有餘悸道:“慚愧慚愧,我沒看出這處機關,真是妄為墨鳶小齋弟子。”

我本來想說幾句,但發現喉嚨太痛,就閉上嘴讓別人說了。

程小雨安慰他:“周大哥不要這麽說,大家沒事就好。”

好在接下來沒再遇到機關陷阱,石門後就是寶庫所在,幾箱幾箱的金銀,碼的像小山一般,而其中有只精致的紅木小匣,最是引人注意。

齊方朔在衆人的目光下走過去将它取了下來,然後輕輕打開蓋子。

一枚白中透着絲絲翠綠的玉玺呈現在衆人眼前,玺柄雕着騰飛的巨龍,方印一側刻有“受命于天”四個字。

“傳國玉玺!”蕭朗月兩眼放光。

謝天睿也是喜不自勝:“太好了,真的找到了!”

找到它,就算沒有滿室金銀也值了。

齊方朔将玉玺貼身收了起來,而那些裝滿財寶的箱子則叫齊英他們擡了出去。

我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金銀財寶,看樣子前朝後裔曾經的确想要東山再起,只可惜因種種原因沉寂下來,這處寶庫終究還是叫我們給找到了。

雖然當中出了些波折,但一切也算順利。

“不要全部搬空,留一些下來。”齊方朔對齊英道。

齊英一貫對齊方朔的命令言聽計從,不會問原因,我卻忍不住好奇。偏偏喉嚨受了傷發不出聲音,只好拿眼神問他。

齊方朔看出了我的疑問,視線轉向那些裝了財寶的箱子,道:“這是個好機會,我要給段棋設一個陷阱。”之後沒再多說什麽。

他叫周印複原了機關,力求看不出一絲開啓過的樣子,周印拍着胸口保證絕對和原來的一模一樣。

用板車将金銀拉到船上,足足拉了幾百箱之多,港口的東儒士兵見了都以為我們這次賺了筆大買賣,連懷疑都不懷疑,光知道問我們要賞錢了。

這幾百箱財寶一上船,船的吃水就往上移了不少。

等真正從東儒港口駛離,衆人懸着的心才算回了原處,各個回船艙不是補眠就是處理傷口,紛紛作鳥獸散。

我原本也想睡一覺,奈何被齊方朔抓着上藥。

先前粗粗纏上的繃帶被解了下來,他用指尖小心地觸碰我的傷口。

“疼嗎?”

只覺一陣刺痛,我沒多想就避開了,過了一瞬才覺得不好。

我剛才有些怕他,本能地抵觸他的接近,說不定表情沒控制住,傷了人。

他手指頓在半空,眉頭擰得死緊,非常确定地說:“你這些天一直在躲我。”

“……有嗎?”我不敢看他,聲音從嗓子眼擠出來,像是風幹的沙礫。

靜了片刻,他緩緩收回手:“你在幻境中看到了什麽?”

“沒什麽……”

說出來就像我小心眼一樣,而且他肯定會覺得我心裏一直不信任他。

“你一定要惹我生氣嗎?”

我渾身一顫,不安地看向齊方朔,發現他寒着臉,雙眸中像燃着兩簇冰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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