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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之後,周印也到了順饒。自六年前火曦島尋回機關圖冊,他在其師衡騰子跟前長臉不少,如無意外,便是下一任墨鳶小齋的掌門人了。
“白老弟,真是好久不見啊!”
我對他的印象其實已經很模糊,只覺得面前的中年人似乎比記憶中沉穩了不少,臉上蓄着美髯,倒是很有些一代宗師的風範。
“周大哥,別來無恙!”我抱拳迎上去。
他朗笑道:“沒想到時隔多年我們還能再次聚首為侯爺辦事,幸甚幸甚,這次也要白老弟多多關照了。”
除了外表,說話也圓滑不少。
我謙虛道:“哪裏哪裏,周大哥關照我才是。”
人既然已經到齊,自然就要開始說正事了。
前朝秘寶所在地被拼了出來,據範脊研究,該是在東儒地界。東儒這個地方,在燕之南,湘之北,一面臨東海,另一面接汶與尚,主事的是位牆頭草一般的諸侯,叫呂蒿。本來祖上是侯,後來做了糊塗事,被削了爵,成了伯,可能是怕了,安分守己了許多年,到了呂蒿這代更是慫到了極致,誰的話都聽,誰也不敢得罪。
程小雨雙手抱胸,盯着桌上大夏的沙盤道:“東儒倒是好辦,我們就算大張旗鼓去到呂蒿地盤他怕也屁都不敢放一個,任我們來去自如。”
“呂蒿不是問題,問題是怎麽掩人耳目離開順饒。”周印摸着下巴上的胡子道,“有那麽多雙眼睛成天關注着侯府的一舉一動,不好辦啊。”
侯府這些人裏,擔當謀士之職的一直是越驚鴻和範脊,所以齊方朔第一時間就把目光移向了這二人。
“你們的看法如何?”他問。
範、越對視一眼,範脊先說:“想要掩人耳目,這個并非難事,只要找人易容成侯爺的模樣待在侯府擺個樣子便成,有越大人和我從旁協助,瞞一個月是沒問題的。”
“接着怎麽去東儒?”蕭朗月一針見血地問到了關鍵所在。
越驚鴻桃花眼微眯,纖長的手指在沙盤上從上往下劃了條線:“走水路,假扮成來往燕地和東儒的船商。這樣不僅方便,也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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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運大批財寶回燕地還不會被人懷疑,高啊!我簡直要拍手叫好。
一個周密嚴謹的計劃便在衆人你一言我一語中逐步完善。
等說得差不多了,姜惠有些落寞地開口:“我身有殘疾,弟弟又年幼,這次幫不到侯爺什麽,實在慚愧。”
這姑娘也是很會做人,把自家僅有的幾個死士都貢獻出來了,還說幫不到什麽。她都幫不到什麽,那我估計是幫倒忙去的。
我正要開口誇她兩句,謝天睿就搶先道:“姜姑娘別這麽說,這些事本來就該我們大男人去做的,你留在侯府安心等我們回來就行!”
姜惠抿唇淺淺笑了笑。
我看看謝天睿,見他面頰紅潤,兩眼發光,總覺得這少年是春心動了啊。
蕭朗月問:“幾時出發?”看他幾次問到點子上,倒是個急性子。
齊方朔想了想,最後拍板:“三日後出發,勢必尋回傳國玉玺。”
“是!”衆人齊齊領命。
此次是我有生以來第二次出海,比第一次經驗足點,問大夫配了許多防疰船的藥物,不過最讓人憂慮的還不是這個。
因為要離開比較久,我很怕白漣不能适應。我自然不擔心侯府裏的人虧待他,況且姜惠也說會替我照顧他,但身為父親,該擔心的還是一點不少。
好在我與他說了後,他雖然悶悶不樂了一個晚上,但第二天就調整好了心情,說會在家裏等我回來。
不過上船那天,他還是哭了,哭得稀裏嘩啦的,寶喜抱着他不住哄,還是止不住他連綿不絕的眼淚。
後來齊方朔看不過去了,從寶喜手中接過白漣,輕聲與他說了些話,他才慢慢止住哭。
一旁的程小雨古怪地看着我,敏銳道:“為什麽齊方朔的兒子叫你爹?”
我:“……”
不僅叫我爹,還跟我姓呢!
蕭朗月不以為然道:“我也有兩個爹啊!”
“你不一樣……”程小雨說一半像是忽然回過味來,目光如電般射向我,“等等!白三謹你不會!!”
我無措道:“……不會什麽?”
他左右看了看,勾住我的肩貓到一邊壓低聲音道:“你和齊方朔好了?”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在他的盯視下艱難地點了點頭:“嗯!”
他“果然如此”地松開我,嘴裏輕啧兩聲,道:“我就知道!六年前我就知道你這小子對人家有意思!你那時候還跟我裝,說要帶媳婦兒回去見你師姐,你倒是媳婦兒呢?”
我眼一瞟,沖齊方朔抱着白漣的背影擡了擡下巴,不無驕傲地說:“不就在那兒嗎?瞧瞧,多漂亮!”要身段有身段,要容貌有容貌,又能幹又聰明,簡直完美。
程小雨聞言瞬間翻了個白眼,吐出半截舌頭像是受不了的反胃。
上回去仙島必須船大人多,這回卻沒這講究,港口停靠的商船大小适中,既不會太引人注意,也不會顯得狹小。
船艙兩兩一間,我理所當然分到了齊方朔一起。
雖然之前做好了要疰船的心理準備,但當船只真的揚帆出港後,我還是暈的只能趴在船舷上吐得一塌糊塗。
當晚我早早歇在了船艙裏,什麽東西都吃不下。
正閉着眼抵禦身體的難受,一只有些冰涼的手就摸上了我的額頭。
我睜開眼,見那手要收,一把拉住了,握在手心。
“好點了沒?”齊方朔換下了往日的白衣玉冠,換上了更平民化的裝扮,發上是我送他的那只黑檀發簪,雖還是氣度不凡,但好歹沒那麽高高在上了。
“讓我抱抱就好了。”我拉着他,一路将他拉到我身上,他只好坐在床沿趴我懷裏,“你走時和白漣說了什麽?”
他側耳貼在我心口的位置,像是在聽我體內的心跳。
“說如果他乖,我們回去就給他帶許多漂亮石頭,但如果他不乖,就要将他的石頭全部沒收。”
我忍不住笑出聲,胸膛震蕩起伏。
齊方朔的聲音從下方傳來:“你和程小雨又說了什麽?”
我一僵,叫他媳婦兒的事是決計不敢提的,只能道:“他看出了你我之間……有什麽。”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定義與他的關系。
好在齊方朔心領神會:“原來是這個。也沒什麽不可與人說的,看出來便看出來吧。”
我雖然與齊方朔睡一個船艙,但隔板太薄,加上我如今這副氣息奄奄的模樣,也不好做什麽,第一晚就這麽過去了。
到了第二天,有一段海上風浪特別大,我體內也跟着翻江倒海,好不容易壓下去點的難過勁兒又湧了上來,只好沖到甲板上去吐。而在不遠處與我你吐罷來我開始、相映成趣的另一位“病友”,則是謝天睿。
萬萬沒想到,這天不怕地不怕的紅衣少年,竟然也疰了船。
可憐啊,六年前高聳的樓船還能換換樓層住,如今的商船就只好靠自己忍過去了。
連吐了幾天,謝天睿已是滿臉菜色,我倒是慢慢适應下來,靠着每天嚼銀丹草度日。
我也曾與他分享過自己帶的那些藥草,但好像對他這麽嚴重的疰船症狀沒什麽緩解作用,而且他們燕地人似乎也受不了那股味兒。
有一回我剛嚼完銀丹草,嘴裏的辛辣味還沒褪去,齊方朔就過來親我,結果親好了老半天皺着眉沒說話,默默去桌邊倒了碗水漱口。
漱了幾趟,他才勉強開口:“你吃的什麽?怎會這般……刺激?”
“銀丹草啊,剛喝水的時候可有覺得十分涼快?”我拿出一片葉子給他看。
他接過嗅了嗅,沒忍住偏頭打了個噴嚏,我笑得不能自抑。後來我才知道,他們不習慣辛辣的食物或者味道。
去火曦島時,在船上足足帶了個把月,但去東儒就沒這麽費時了,只用了十天便到了可以停靠的港口。
下船之前我們接受了東儒士兵的例行檢查,他們做做樣子在船上晃了幾圈,看了我們從燕地帶來的通商文書,齊英給了他們一袋銀子,對方便在文書上蓋了印,允許我們下船了。
“這東儒,從上到下都是糊塗蛋!”程小雨啐了口,語氣不屑。
“他們不糊塗,咱們怎麽能順利登陸,你還要謝謝他們的糊塗嘞。”周印笑道。
之後我們一行在港口附近馬販子手中買了幾匹馬,準備往前朝秘寶所在地進發。
“不如我家的馬。”蕭朗月有些嫌棄地跨上馬。
程小雨跟着跨上:“行了,別抱怨了,又不是讓你享福來的。”
蕭朗月嘴動了動,像是想反駁什麽,但最終雙唇一抿,還是忍了。一夾馬腹,策馬朝前跑去。
我控着缰繩來到程小雨身旁,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小乖呢?”
就覺得少了什麽,原來是小乖。
程小雨撇撇嘴道:“它今年剛孵出一窩小鷹,這會兒雛鳥還未能離開父母,它要在家照看,所以不能随我一起來。”
我內心一下感慨不已,真所謂歲月不饒人啊,連小乖都有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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