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随着時間推移,各地諸侯陸續抵達藤嶺,住進了專為他們準備的別館。

最晚到達的是厲王段棋和尚國公宋甫,再過兩天就要到朝觐日期的時候,他們才堪堪抵達。

燕召館的左邊是羌召館,住着羌地的諸侯,他們來時我聽到動靜出去看了眼,發現羌侯須發皆白,年紀看着比夏王都大。右邊住的是鄂召館,與羌侯相反,鄂侯是個七八歲的孩子,身後跟着大群仆從,滿臉威嚴,小小年紀已是氣勢非凡。

既然人都到齊了,自然就要開始冬獵。

藤嶺城外圍了一塊巨大的場地,算是王室獵場,早已紮好營帳等着我們過去。

獵場裏都是經過“清掃”的,将危險的熊豹趕走,再投入些養得膘肥體壯的鹿和羊,算是讓夏王過過打獵的瘾。

夏王與皇子們加上九侯的車架,浩浩蕩蕩一長串,就這麽舉着旌旗吹着號角,一路招搖地向着圍獵之地駛去。

白漣從未見識過如此陣仗,不時将頭探出車室觀望,我拉了幾次都沒能讓他乖乖坐好。

“白漣,”齊方朔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坐。”

白漣回過頭,又不舍地看了眼車外,最終還是乖乖坐了過去。

這小子……還真是聽齊方朔的話。

“雖然獵場不會有什麽危險,但你和白漣也不可亂走,知道嗎?”齊方朔囑咐我。

我點點頭,說自己知道了。

行了大半日,終于到了營地,所有人陸續下了馬車。

“侯爺這邊請。”一下車,就有專門的侍從引着我們往裏面走。

每頂帳篷看着都差不多,除了帳頂飄着的旗幟還能分辨,其它真是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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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到繪着“燕”的營帳前,那仆從便退下了,齊英指揮着屬下将帶來的器具衣物全部擺放好,再是分配營帳。

這些瑣事齊方朔都讓齊英處理,招呼着我和白漣進了最大的那頂帳篷,帳篷裏燃着地龍,暖和的很。

“床也是暖的!”白漣小跑幾下摸到床上,接着興奮地說道。

我也過去摸了一把,發現果然是熱的。先前我還在擔心白漣一個人睡會不會着涼,現在總算放下心來。

過了會兒,夏王派人來請,讓齊方朔準備好了就去獵場入口。

齊方朔說知道了,打發了來人。走前掐了下我的臉,讓我乖乖等他回來。

我與白漣在帳中玩了陣兒,忽聽帳外有人求見,我讓他進來,發現正是那日替嵬靈君來傳信的嵬人。

“我家夫人請白大人與小世子去大營一敘。”

“大營?”

“就是供家眷們歇息聚會的地方。”對方解釋道。

我給白漣加了件外衣,牽着他随那名侍從前往大營。

雖說是“大營”,那營帳卻并不大到哪裏去,帳頂插着一面绛紅色的旗幟,正中是一朵盛開的桃花。

我掀了簾子走進去,帳裏的溫暖立馬驅散了外邊的嚴寒。

“小漣,快快到姑姑這兒來!”未見人,聲先出。

我望向齊暮紫,發現帳內鋪着厚實的氍毹,擺着諸多軟墊,正中放置一張方幾,幾上燃着小小的炭盆,碳上架壺,正從壺裏冒出縷縷奶香。

“姑姑。”白漣小聲朝齊暮紫叫道,擡頭看了看我,見我讓他過去,才甜笑着走向她。

“這孩子長得可真俊喲!”帳裏除了齊暮紫,還有幾位夫人在。

一位年紀稍大,我在羌侯身邊見到過她,應是羌侯的夫人。還有位眉目和善,圓臉微胖,齊暮紫介紹說是鐘景侯的夫人。最後那位,眼深鼻挺,容貌豔麗,穿戴不似夏人……

“是你?”

我與她幾乎同時認出了對方。

齊暮紫微愣,随即想起什麽:“瞧我,都忘了,當年小謹也是見過公主的。”

這最後一位,竟是旬譽公主,段涅之妻。

這位公主長大不少,多年前還是小丫頭,如今已經亭亭玉立,夏語也說得十分熟練。

“叫我阿骨娜就好。”她沖我笑了笑。

夫人們都喜歡白漣,說他長得好看又乖巧,一口一聲“奶奶”、“姨姨”的哄得羌侯夫人和景侯夫人笑開了花,都說要把自家閨女許配給他。

“孩子真可愛。”阿骨娜有些羨慕地看着白漣。

景候夫人為人大大咧咧,聞言馬上接道:“六殿下正值壯年,公主也才二十,機會多得是,不用急于一時!”

“機會多得是?”阿骨娜譏诮地勾了勾唇,“希望如此吧。”

氣氛有些凝滞,姜侯夫人嘆了口氣,齊暮紫仿佛沒看出公主的失落般,招呼着侍從将壺裏的馬奶分給在場各位。

我不慣吃奶味這麽重的東西,就将自己那份給了白漣,沒想到他倒是十分愛喝。

“來,過來,我的也給你喝。”阿骨娜很快恢複精神,朝白漣招招手,讓她去她身邊。

我輕輕推了把白漣:“去吧。”他這才害羞地跑到阿骨娜身邊坐下。

趁着衆人注意力都集中在白漣身上,齊暮紫偷偷拉了拉我的袖子,小聲在我耳邊道:“段涅不會讓自己的孩子有旬譽人的血統。”

我驚異地看了看她,見她神色如常,又看向阿骨娜,頓時有些說不清是同情還是惋惜的情緒在心中醞釀。

她注定成為犧牲品,從她被選來和親那天就無法改變。

在大營中度過了一個下午的時光,最後看天色不早了,衆位夫人才起身往各自營帳而去。

六皇子的營帳與燕地營帳在一個方向,是以我與阿骨娜同路走了一段。

她籠着手邊走邊道:“當年遇到山賊,你失蹤了,燕穆侯派人去找你,怎麽也找不到,我還以為你死了。”

我苦笑:“差一點就死了,好在老天保佑,最終化險為夷。”

她點點頭,對那段往事也并非很感興趣。

又走了一陣:“你和燕穆侯……”她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你們是夫妻嗎?”

我一愣,臉頰發燙道:“不是不是,我們不是夫妻,我就是侯爺的……客卿而已。”

雖然在心裏我已經認定了齊方朔是我媳婦兒,是白漣他娘,是我共度一生的伴侶,但在外人面前我還是要收斂一點,不能敗壞了燕穆侯府的名聲。

阿骨娜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她笑道,“當年他那樣說,我還以為你們是一對,沒想到一轉眼他孩子都這麽大了。”

“當年?”

“你一直盯着我胸口看……”

我想起來了,那是我在看她胸口的“碧虹靈珠”啊!

阿骨娜像是沒注意到我糟糕的臉色,繼續道:“我用胡語罵你是色鬼,燕穆侯聽到了,與你耳語兩句,突然擡頭同樣用胡語回了我一句話。”

“當年我一直很奇怪,你為何那樣生氣?”

阿骨娜嬌豔的雙唇綻開一朵美麗的笑花:“他說你不喜歡女子,更不喜歡毛丫頭。”

“……”齊方朔是在和公主開玩笑還是那時候他就隐約感覺到了什麽?

走到岔路口,阿骨娜停了下來,向我和白漣告別。

“希望哪一天我也能有這樣可愛的孩子。”她摸了摸白漣的臉頰,剛要走,就聽不遠處傳來幾聲馬匹嘶鳴。

不一會兒,就見段姽臉色難看地捂着左臂向前走着,身後有名宮侍一般的男子焦急地圍着他轉。

“九殿下,您都流血了,需要馬上醫治!殿下,我給您找禦醫去吧?”段姽神色冷峻,不為所動,“這厲王殿下也真是的,怎麽能一箭射偏成這樣呢?”

段姽陰測測看了他一眼,将對方釘在原地:“滾,別跟着我!”

那人吓得抖了抖,縮着肩膀不敢再跟。

他走後不久,阿骨娜輕輕“啊”了聲,似乎想要往前走,又給忍住了。

我順着她視線看去,從段姽之前出現的方向,又緩步走來一抹身影。

來人穿着一件深紫色的裘衣,襯得他人越發挺拔颀長,發頂束着紫金冠,一張臉在冰天雪地裏也顯得尤為蒼白陰郁。

從他的穿着打扮以及阿骨娜的反應上,我已經猜出對方的身份。只是沒想到,這個曾經在夢中與齊方朔一同折磨了我六年的人,竟會這樣突然又這樣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地出現在我面前。

他和我想的不太一樣。我以為他必定是嬌弱而楚楚可憐的,但是除了臉色差了點,他身型與齊方朔相似,長得也劍眉朗目,并不是那等弱柳扶風之人。

“六殿下,您看這可怎麽辦?”那宮侍滿腦門汗,一臉無奈地尋求段涅幫助。

“随他去,傷得又不是我的手。”段涅滿不在意地繼續向前走着,很快消失在我與阿骨娜面前。

“殿下回來了,我也要回去了,再見。”阿骨娜再次匆匆與我告別。

看來這條是獵場回營地的必經之路,我想看看能不能等到齊方朔,就在原地又站了會兒。

諸侯們一個一個都回來了,有的身後侍從還扛着不少獵物。忽然,我看到了齊方朔的身影。

“父親!”白漣也看見了,大聲叫道,小手一個勁兒的揮。

齊方朔與齊英同時看過來。

見是我們,齊方朔臉上露出了點笑容,大步往這邊而來。

“怎麽在外面,不冷嗎?”

我搖搖頭,道:“剛從大營出來要回去。”

說話間,我察覺到一道有些刺人的目光,猶如揮之不去的蒼蠅,一直黏在我身上。我不動聲色地掃了圈四周,發現視線主人聰明地隐藏了起來。

“怎麽了?”齊方朔問我。

我松開微蹙的眉心,笑了笑:“沒事。”

随後,我們一起回了燕地的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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