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致命的破綻,一瞬的暴露已經足夠。電光火石間,齊方朔迅猛地扼住我的咽喉,用力地好像要将我骨頭碾碎。

“你果然有問題!”他危險地眯眼,“是誰派你來的?你不是旬譽人吧?”

我掰着他的手,吃力地開口:“你先……放開我,我就……我就告訴你!”

他與我對視片刻,漸漸松開對我的鉗制,但整個人仍是十分防備。

“別耍花招。”他警告我。

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被他用這種眼神注視。

我捂着脖子,眼眶不可抑制地發燙起來:“侯爺,你一點都不記得我了嗎?”曾經那樣親密,怎麽可能說不記得就不記得?“小漣、齊英、暮紫,燕地千千萬萬的百姓,還有姜姑娘他們,你都不記得了嗎?”

鬼面陰森可怖,他歪頭看了我一陣,忽然拇指粗魯地抹上我的眼尾,帶着絲絲縷縷的酥麻與刺痛。我閉上那只眼睛,感到指腹沾了點濕潤,慢慢塗抹開來:“叫你別耍花招,你怎麽還哭起來了?”話一說完,他像是自己也有些愣住竟做出此等言行,手被蜇到般一收,唇角平直,聲線冰冷,“再不說重點就不用說了,我直接将你交給赫通處理。”

聽他叫仇人的名字叫得那樣親熱,我心中委屈更甚,又拿他毫無辦法。

“我是白三謹,是你的……”我想着現今局勢複雜,和他的關系一言兩語說不清,便挑了最簡明扼要的說,“是你的客卿。你不叫什麽塔克爾莘,你是大夏的侯爺,燕地的統治者,旬譽人的敵人。”

我看他沒制止,便繼續說了下去,将他如何在戰場上失蹤,又如何被我們找到都說予了他聽。說完後他久久不發一言,我心中惴惴,搜腸刮肚想着取信于他的話。

“你若對我存疑,可仔細想想你失憶醒來後赫通對你的态度變化。還有你一個夏人,怎麽會出現在旬譽王子身側,他是怎麽向你解釋你們兩個關系的?你都仔細想想,必定會想到破綻。”

齊方朔略做思索:“他說我母親是蠍奴,父親是旬譽人,與他從小一起長大。幾個月前,我領兵攻打大夏,突遭地動,被山石擊中頭部昏迷,再醒來時便記憶全失。至于我和他關系……”說到此處他頓了頓,古怪道,“姑且算他互許終生的愛侶吧。”

我聞言勃然變色,怒道:“什麽?!赫通說你和他是那種關系?”我也顧不得他這會兒和我熟不熟了,扯着他衣服就要扒開,“他有沒有碰你?他碰你哪兒了?!”

我從未這樣氣憤暴怒過,如果赫通此時在我面前,我定要刺他個一千劍一萬劍,将他千刀萬剮!!

他若真的動了齊方朔,哪怕一根頭發,我都不會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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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我反應如此激烈,怔了怔,垂眸握住我顫抖的雙手,将它們從他衣襟上扯離。

“沒有。”他淡淡道,“別說愛侶,我與他恐怕互稱好友都勉強。我只是失了記憶,并不是失了腦子,此事破綻重重、疑點甚多,怎麽可能憑他一己之言就讓我相信和他的關系?”

我大松一口氣,整個人癱坐在地上,情緒大起大落下心口狂跳不已。

該說齊方朔不愧為齊方朔嗎?連失去記憶都不能愚弄他。

“你早就懷疑赫通了?”我問。

齊方朔一手覆在面具上,另一手則探到腦後解開繩結。

“我相信自己的直覺。在水市見到你的時候,我便知道我以前一定認識你……”說話間,他摘下面具,露出那張我朝思暮想的臉來。“因此,從赫通與我扯皮開始,我便一個字都不曾相信過他。”

額角有道小小的淺紅色傷疤,該是致他失憶的罪魁,除此之外,與我記憶中的模樣別無二致。

我失神地望住他:“齊方朔,真的是你……”

跨越千山萬水,深入一國都城,假扮奴隸癡兒,只為了這個人,只為了我心中摯愛。

他略略翹起唇角,帶着笑意道:“是我。”

如果不是他失憶了,如果不是這時間地點不對,我真想撲上去好好親親他、抱抱他,如同白漣曾經想從他身上得到的那樣。

既然人找到了,他也順利地相信了我,接下來就該想辦法怎麽逃離月潮城了。

“不,還不能走。”沒想到齊方朔想也沒想就否決了我的幾個提議。

“為何?”我不明白。

“來都來了,什麽都不做就走豈不可惜?”

我眉心一跳:“要做什麽?”

不知是不是失了記憶的關系,我總覺得他性子像是……活潑了些許,沒以前那麽端莊穩重了。

他眸光一厲,壓低嗓音清晰道:“殺了赫通!”

我抽了口涼氣,他可太敢了啊,竟然要在月潮城殺旬譽王子?恐怕我們沒走出城門就要被射成篩子吧!

我遲疑道:“之前在水市見到的那幾個人,都是和我一起來找侯爺的,要不先與他們商量一下?”楊晟琪好歹熟門熟路,拟定個最快逃離旬譽的路線圖應該不成問題。

齊方朔把玩着手中鬼面,道:“好。這幾日旬譽王想是快不行了,赫通三天兩頭往宮裏跑,顧不上我,我找個機會帶你一同出府。”他嘴角泛起冷笑,“就算不能殺他,重傷他也能讓旬譽亂上一亂。”

我抖了抖,被他笑得背脊發涼。

按旬譽的傳統,蠍奴不得與主人同桌吃飯、同室睡覺,甚至連寵幸蠍奴,也被看做是一種有失身份和體面的行為。一旦與蠍奴生下孩子被發現,更是父母和孩子都要被處死。赫通讓齊方朔整日戴着面具,用的便是這套說辭。

“那你與我身處一室這麽久他們不會懷疑嗎?”我問。

“不會,旬譽人雖不碰蠍奴,但喜歡亵玩他們。就連口口聲聲對我情比金堅的赫通王子,手下也養了許多蠍奴供其玩弄。是以我今日買下你的時候,他就算再不快也只能忍着,因為飼養蠍奴在旬譽貴族看來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他厭惡道。

我恍然點頭:“原來如此。”

這旬譽人可真惡心,不僅禍害別國,連自己人都禍害,怎麽沒叫老天一道天雷收了去?!

與他将該說的都說了,時間也已過去許久,齊方朔開門叫來侍從,又将我丢回了之前的大籠子。

夜色深沉,那兩個女蠍奴已經熟熟睡去。從齊方朔那裏知道蠍奴的真相後,我對她倆便充滿了同情,畢竟我的身份是假的,她們卻是實實在在的真奴隸。

窩在籠子裏一覺睡到天亮,我是被一道尖銳的女聲吵醒的。

猛地睜開眼,發現兩個仆從樣的男人在拉扯籠子裏的一個女蠍奴,而那女蠍奴不停哭喊着,模樣驚恐至極,竟是抵死也不願離開籠子。

那兩個男人不耐煩地罵了什麽,其中一個拽起女蠍奴的頭發就将她拖了出去。

剩下的那個女蠍奴躲在角落瑟瑟發抖,捂着嘴拼命忍住無法抑制地哽咽。

“賤東西!”另一個男人呸了口唾沫,将籠子重新鎖好走人。

籠子裏只餘一個嘤嘤哭泣的女人,還有目瞪口呆的我。

接下來的半天,那名被帶走的女蠍奴一直沒回來。蠍奴的餐食由幾個粗使婆子打點,到點了就往籠子裏一放,過半個時辰再來收拾。多是些生的蔬果,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蠍奴都這麽吃,但還真是淡出個鳥啊!

傍晚的時候,那兩個男人再一次出現了,共同拖着一具氣息奄奄的身軀,毫不溫柔地丢進了籠子。

我只看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那女蠍奴身上的衣物盡數被鞭打成了碎布,一片片挂在身上,欲遮還羞地掩着豐滿的胴體。

她的身上滿是血污,除了鞭傷,下身似乎也有傷……

畜牲!我心中暗罵,恨不能立馬沖出去殺了赫通。

“小子,跟我們走!”那兩個男人開着門,在籠子外沖我勾了勾手指。

我故意裝傻,磨磨蹭蹭走過去,被他們一把抓住胳膊就往前拽着走。

是赫通還是齊方朔?我心中忐忑。

齊方朔還好,要是赫通,那我真是要殊死一搏了,就是拼着命不要也不能讓他好過!

直到被推進熟悉的房間,見到熟悉的人時,我才着實放下一路提起來的心。

“怎麽?你臉色不是很好。”男仆退下後,齊方朔步到我身前。

他沒帶面具,膚色在燈下散發着珍珠般的光澤。

“哎,赫通真不是東西!”我坐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壓驚茶一飲而盡,随後将那女蠍奴的遭遇說給了他聽。

他聽罷後道:“我會讓人去醫治她,你不用擔心。你是我的蠍奴,赫通不會随便動你,不過為以防萬一,最好還是将你和那兩個女蠍奴分開關。”

他要是敢動小爺,小爺就把他下面廢了讓他當公公!

我有些意難平,但嘴上還是道:“侯爺看着辦吧。”

齊方朔像是笑了下,但轉眼即逝,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後天赫通不在,正好又逢望月,晚上城東有夜市,我帶你一起出去。”

“太好了!”一聽能離開這鬼地方,哪怕只有幾個時辰,我也足夠喜出望外。

這下終于有機會能與程小雨他們接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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