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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想容在周津塬沖洗燙傷的時候, 不慌不忙地站起來,

她将周津塬的房間看了一遍, 這裏的一物一畫,全是她自己布置的。而周津塬所做的, 就是結婚, 住進來。趙想容瞪着看了會,眼睛裏開始冒火。

她随手抓住床頭的鬧鐘,狠狠地砸到地面。

在盥洗室,周津塬開着水龍頭, 用大量冷水沖洗灼痛的傷口。

他盡可能壓住眸中怒火, 沖了足足二十分鐘, 直到手冰得快沒感覺才走出來,打算到急救箱裏找燙傷膏。

一出來, 周津塬看到滿屋狼藉。

趙想容正背對他踩在玻璃渣子上,她穿着水紅色的睡衣,把他房間裏所有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她就是那種性格,不達目的不罷休, 任何事情都要照着自己的心意來的驕橫女人。

周津塬快走幾步, 抓住她胳膊,趙想容正撬開一瓶葡萄酒,打算往他那堆厚厚的醫學詞典上澆。

這女人,頭腦簡單,但動作冷酷,一如剛剛毫不猶豫地按下煙頭。還有她白後背那只張牙舞爪的野蠻醉酒兔子, 猩紅色的眼睛,冷冷地凝視着他。

周津塬面色沉靜:“能不能好好說話?”

趙想容被他一拽,突然踮起腳,親他。

她的吻,甜美、清涼和熟練,好像要從他的嘴唇裏攥取什麽。但周津塬完全不想碰她,他掙脫她,把她頂在牆上,她胸口被壓出優美的波線。

“別碰我,我們談談。”周津塬和她拉開距離,那聲音寒冷,“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我的氣,但是,趙想容,聽好我現在的每句話——我沒做傷害你的事。”

趙想容那雙貓一樣的眸子憤怒地看着他,她什麽也不說,又咄咄逼人地湊上來,要吻他。

周津塬煩躁地閃開,趙想容的膝蓋像蛇一樣頂來,在他身下輕輕拱動,她的手再摸着他腹間緊實的肌肉,他從來不記得兩人曾經有過這麽溫柔的堕落方式。

直覺像水一樣淹沒過來。他終于又被制服,他抱住她很細的腰,在沉浮的柔軟中摟住她,要扯開她的輕薄內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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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津塬,你這時候開心嗎?”趙想容卻湊在他耳邊,她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你在這時候會想其他女人嗎?我,蘇昕,許晗,還是其他人?是不是任何女人都對你都沒有分別?”

周津塬僵住了。

房間的燈光中,她看着周津塬眼眸中透着另一個自己,他的手冰冷,身體的熱度熾烈,但兩人的距離迅速拉遠。

趙想容說:“我現在會想起她們。”

“我可以親自己喜歡的人,我還可以在我樂意的情況下,主動親一個我讨厭的男人,因為我的身體絕對忠于我的思想。”趙想容靠在牆上,她的睡衣被零散推下,兩根細細的帶子,勒着珠玉般的胳膊,豔色無邊,但眼睛裏冷冷的,半點都沒有動情。

她一字一頓地說:“可是你,周津塬,你的思想和身體,從來沒法同時忠于一個人。你就是個天生的背叛者,還自以為很了不起——我可憐你,你知道嗎?”

周津塬眼眸裏湧起驚濤駭浪。

他以為,許晗去世後,壓在他情緒開關上的已經是厚厚花崗岩。但這大門,總被粉紅豹用各種手段爆炸般打開了。

趙想容有什麽資格,揮霍別人對她已經箭在弦上的容忍?

周津塬這愣怔也只是片刻,他松開趙想容,微微冷笑說:“容容,你把我房間砸了是想洩恨,還是希望我從今晚開始搬出去住?”

她氣說:“我剛才的話,你聽到沒有?”

周津塬厭惡地凝視着她,他想到自己父親對趙奉陽做的事情,這是他欠她的。粉紅豹也就像那刺青,被迫刺在他的背上,他會永遠帶着她,和這場廢墟般令人枯萎的婚姻。

趙想容依舊不依不饒地說:“你聽到我的話沒有?”

“你以為自己是誰,對我做出這樣評價後還指望我回答你?”周津塬的燙傷再次熱辣辣地疼起來,他将擺在桌面的電腦夾在胳膊下,這是他在整個公寓裏唯一值得珍惜的東西。

随後,周津塬把趙想容丢在那廢墟般的房間,在手背上抹上大量燙傷膏。

醫生珍惜自己的手,甚過于初戀。她還真會找地方燙。周津塬擡頭看着架子上擺放的精美瓷器,像白骨樣皎潔蒼白。他想象把它砸到地面,四分五裂的快感。

他剛要伸手,突然後面有動靜。是趙想容踩着滿地的碎片,跑出他的房間。

>>>

淩晨兩點半,趙想容在網上預約好了民政局的號碼,打印好證件和申請。

趙周兩家是大戶,聯姻的時候,各自出動了律師團起草很詳細的婚前協議,他們又沒有孩子,并不擔心其他問題。

趙想容托腮,她出神地看着窗外。

剛開始這段婚姻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其實都是彬彬有禮的,可是後來,一切都變了。

坐到了淩晨5點多,她的手機突然響了。

周津塬6點的鬧鈴也響了,他其實一宿沒睡,臉色不佳。

周津塬走出門,趙想容正在客廳喝咖啡。她罕見地早起,正彎腰換上高跟鞋、明麗麗的眼妝、鮮紅色的指甲油,還有抓着的手包。

“阿姨八點鐘來收拾房間,你房間裏的什麽東西想要,就放在客廳,其他碎了的東西都扔了吧。”趙想容擡頭看到他,蹙眉說,“你自己的書,以後自己擺好。”

周津塬簡單地應了聲。

他倆都很平靜,就仿佛昨晚發生的依舊是小争吵,等太陽升起,那些傷人的話不值一提。

畢竟,趙想容在兩人吵架時砸東西,不是第一次發生。兩人的婚姻就是建立在這種廢墟之上,推倒,重來,推倒,繼續重來,他們都是拾荒者。

周津塬淡淡地想,她昨天提到離婚,果然又只是一場無聊且不算數的玩笑。

“需要我送你嗎?”周津塬問。

“你說什麽?”

周津塬重複:“你如果去醫院,等我兩分鐘,我們一起走。”

趙想容冷冷地說:“你別管我去哪兒。”她補噴了香水,就直接出門。

周津塬閉閉眼睛,回到自己那淩亂卧室,心頭有種煩躁的憤怒。

趙想容獨自下了樓,她打車走的。

趕到雜志社,司姐已經在會議室等她。

不過司姐不是一個人,她身邊坐着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型男,三十多歲,板寸頭,手指指甲很漂亮,一看就不是異性戀。

看到趙想容後,對方很含蓄地笑了笑,這讓她有點不好的預感。

司姐單刀直入地說:“豆豆,這是Patrol。咱們的新同事。”

趙想容掂量了一會,沒吭聲。

果然,司姐一連串地介紹完對方的履歷,最後報出說Patrol的頭銜是執行副總編——這是趙想容去羅馬前,司姐原本要許諾給她的正職位。

Patrol借故出去倒咖啡,就剩下她倆。

司姐一臉諱莫如深:“我知道你想進管理層,但是,很多事情,我這裏也沒法做主……”

Patrol原本是某新加坡新銳雜志的總編,本身還是個資深的自媒體人,篇篇的閱讀量都有十萬加,被司姐在董事會裏的死對頭高薪挖過來,春節前緊急到崗。想必和司姐之前在董事會的争吵有關。

門打開,Patrol端着麋鹿造型的瓷水杯,徐徐走進來,在她們身邊坐下。

趙想容桌面的手機震了下,Patrol的任職信息,已經在工作郵件裏群發公示。司姐淩晨五點給她打電話,讓趙想容來雜志社一趟,就是在這件事無可更改的前提下,至少,親自提前告訴她。

這是一種尊重。

司姐做事老辣且周密,趙想容從她這個上司身上學會很多為人處世的方法。要麽忍,要麽滾。趙想容郁悶地選擇了前者。

那個Patrol淡定地喝水,他對趙想容笑了笑,随後低頭看她在意大利的采訪專欄。那姿勢,顯然也不是善茬。

趙想容忘了自己怎麽回家的,反正,她和司姐,Patrol吃了頓午飯,還是回家了。

她坐在沙發上,蓋着毯子,過了會感覺四周太靜了,睜開眼睛,她看到對面是周津塬和自己的結婚照。

小時候,趙想容父母的關系一度非常惡劣。小趙想容跑去爸爸書房,爸爸問她願不願意跟着自己過。而媽媽會在接送女兒去舞蹈課的時候,咒罵爸爸。二哥一臉的高深莫測地說,他倆要離婚了。

趙奉陽雖然被收養,但父母基本也沒怎麽管。他倆都是生意人,經常夜不歸宿,偌大的別墅通常只剩三個孩子和幾個疲懶傭人。

直到她被趙奉陽關在黑屋棚,兩日的高燒後醒來,多日不見的父母圍在女兒面前,滿臉內疚。二哥則流淚控訴,這一切都是趙奉陽的過錯。

趙父趙母半信半疑地向女兒求證,趙逢陽站在病房角落。他嘴角帶着鮮血,像鬼魂一樣孤憤漠然。他身有殘疾,原本就寄居籬下,知道自己大概會被趕到孤兒院,随便無聲死掉的結局。

粉紅豹做了她人生第一件善解人意的事。

“那天,是我自己把自己鎖在裏面的。”小趙想容帶着點驕吟和不耐煩回答,她當時這麽說,至今在父母和二哥面前依舊咬死,“我怎麽會跟一個臭瘸子玩?”

孤僻的小男孩擡眼看着她,黑色的眼睛寫滿了不可思議。

趙奉陽沒被趕走,他開始對趙想容很好。實際上,所有人都開始對趙想容很好。趙想容原本就已經是掌上明珠,從此之後,所有人對她到達有求必應且畸形的嬌寵。

趙父趙母在醫院愧疚地照顧女兒,夫妻倆的感情居然慢慢修複,從離婚的邊緣又走回來,如今恩愛到老。

趙奉陽則蛻變得非常強大。

有時候趙父說,要不是豆豆,他們家都散了。但趙想容扪心自問,她在其中的付出是什麽,原本惡作劇就是自己挑起的。只不過,她和周津塬沒有像她父母一樣幸運,在一萬次争執後收獲一個好結局。

趙想容難受的說不出話來,她的眼眶發熱,把自己埋進抱枕裏。

>>>

周津塬原本一周兩天門診,但因為快過年,手術排得很滿。

結束最後一臺手術時。周津塬對鋼板的傾斜度無法容忍,他調整了數遍才安心。他換完衣服,準備先去查房,聽到一聲咳嗽。

胸外科的陸謙插兜站着,歪歪斜斜的看着他:“大師兄,給你拜個早年。”

周津塬上去踢了他一腳:“二師弟,你從高老莊回來了?”

“去你的!”

陸謙是周津塬的學弟,周津塬一讀完博士,就把他山般的書和筆記都扔給了陸謙,如今是同事。半年前,陸謙去英國做了半年的交流,在過年前正好回國。

周津塬上下地打量他:“交流怎麽樣?”

“國外麽,好山好水好寂寞。”

陸謙比周津塬小了兩屆,但結婚很早。

陸謙的妻子是他同學,如今在澳洲當牙醫,拿着綠卡,一雙兒女跟着妻子。陸謙自己在國內樂得像單身漢,周津塬就是給陸謙送行,被他強拉到夜總會,遇見了蘇昕。

醫院旁邊有個隐蔽的底下小酒吧,來這裏喝酒的都是他們醫院的,陸謙和周津塬喝了幾杯。

陸謙對蘇昕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也算不少,他摸着下巴:“師兄我服了你,居然讓她當藥代,這是救人啊還是把她往火坑裏推,你還不如讓她繼續去賣身呢。”

周津塬淡淡一笑,沒理會。

陸謙看了一眼這位師兄,也沒說話。周津塬原本保送的大學,後來缺課太多,索性退學,複讀一年重新考了醫學院。醫科生裏多出學霸和傳奇,但周津塬的樣貌和婚姻,仿佛格外動人心魄似的。

陸謙是周津塬的六大伴郎之一,他從沒見過師兄一天內抽那麽多煙。後來,趙想容和周津塬吵得天翻地覆,陸謙對她的印象非常糟糕。

“別的不說,你身邊真的缺一個知冷暖的。”陸謙冷笑,“還記得前年,你下完手術後發燒,我送你回去,嚯,你家連口熱水都沒有。”

周津塬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靜:“趙想容參加什麽發布會,并不知道我病了。”

陸謙再冷笑兩聲。

周津塬和趙想容兩人的社交圈截然分開的。趙想容不太喜歡和醫生混在一起,至于醫生眼裏,就連國部委的領導都是一個皮囊,什麽大明星?才不會有任何特殊待遇。在陸謙眼中,趙想容的時尚編輯也是廢物職業。

“那位社交花小姐!”陸謙輕蔑地評價,“每次跟她說話,她都好像要反應一下,有點笨。”

周津塬随意地呷了口酒:“這麽說你嫂子合适嗎?”

陸謙又看到周津塬手背的傷,嘿嘿笑了,“你總有一天會被你們骨科的電鋸鋸到!”

周津塬終于不耐煩了:“你讓我安靜喝會兒。”

陸謙搖頭,突發奇想要周津塬把蘇昕叫過來。周津塬不置可否,但還是給蘇昕發了短信。“你現在搬到哪裏了?”

“其實我看上蘇昕,因為她很像一個人。”周津塬說。

“誰?”

周津塬拿起酒杯晃了一晃,但沒有喝,這是陸謙從英國帶來的上好威士忌,琥珀色剔透的液體在杯中沖刷,像溫順的動物眼睛。

“最愛。”他溫和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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