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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力不好的人, 他們說話偏輕偏慢,像熱帶雨林的動物一樣警惕驚慌, 又或者,直接變成不懂變故的石頭。
趙想容卻從許晗那裏得到寶貴經驗, 只要她足夠強勢和自信, 做談話裏的主導者,鎮定地抛出一個又一個令人驚訝的觀點,就可以獲得聽衆漫長的反應時間。
她和大量的人說話,訓練着反應能力。僞裝什麽都沒缺失。
時間過了好像很久, 又好像只是看到“聾子”這詞, 心跳缺失了那一拍。
趙想容随手接過Patrol的鼠标, 輕點了下,将這個頁面關閉。
她平靜地說:“我很好。有病的是他們。”
趙想容拿了自己的包往外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辦公室裏其他人,看到她出現都靜了一下。
趙想容的職位,也能有半開放的辦公室。但她嫌悶, 她喜歡坐在大格子間, 喜歡和別人交流,盯着別人說話,讓別人能夠快速地找到她。
很多人都知道趙想容傲慢,他們得站到她面前,她才會擡起那雙貓一樣的眼睛,懶洋洋地搭理別人幾句。
塗霆告訴過趙想容, 剛開始就不要去在乎那些攻擊。但是,趙想容想,她原本是完整的,和他們很多人一樣五感俱全。她真的很讨厭被提醒這一點。
趙奉陽昨晚接到趙想容的電話,他非常驚喜。
趙想容幾乎沒有讓他做點什麽。雖然這一次,她也因為想擺脫周津塬而求助他,但總是不小突破。
趙奉陽曾經嫉妒周津塬,如今,他慶幸至少還有趙想容大哥的身份。
他在趙想容公寓下等了兩個小時,沒人下來,電話忙音。
周津塬接收信息的渠道更閉塞。看到趙奉陽出現在他辦公室,才知道網上發生什麽。趙奉陽身邊至少帶着兩個保镖,和一個助理。非常地突兀。
周津塬晚上交了班,明天開始就休教學假,還和值夜班的同事開着玩笑。他擡頭,兩個男人彼此沉默,臉色都是似笑非笑又帶着敵意,非常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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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奉陽陰沉的雙眸往他辦公室一掃,随後說:“你今天見過她嗎?”語意沉重。
趙想容不見了。
她從雜志社出來後,就關掉手機,兩個公寓裏沒有人,誰也不知道她去哪裏。
塗霆已經将熱搜都撤下來,他自己這裏要處理的公關問題有很多,沒空管趙想容。
趙奉陽讓人去塗霆那裏問了下,塗霆心裏一沉:“容容不見了?”但對方知道趙想容不在他這裏,幹脆地挂了電話。
趙奉陽将趙想容所有朋友都問了一個遍,尋求無果。她愛去的地方,她常去的場所,她所有去過的地方,都沒人。
趙想容上一次失蹤,她是被趙奉陽關起來,關在一個只有趙奉陽知道的地方。他靜靜地等待,靜靜地等着她枯萎。
但這一次,趙奉陽坐不住了。他主動找到周津塬,居然首次希望,她和他在一起。
周津塬說:“我一天都在醫院,鬼知道發生了什麽。”
趙奉陽冷聲說:“我不會放過他們。”
“誰,成千上萬的網友?”周津塬垂眼,他手指下滑,飛快地看那些評論,無動于衷地說,“她當初和這個塗霆交往,就應該做好準備,做好這種會被萬人議論的最壞準備。再說,別人也沒說太難聽的……”
他頓住。
周津塬浏覽着趙想容的八卦,也看到了他自己的名字,職稱,醫院,還有……嫖妓。他皺起眉頭:“趙想容惹得禍,怎麽還提到我?”
趙奉陽終于看了他一眼。
趙奉陽從不覺得,周津塬對趙想容有絲毫的真心,他的自私薄涼,只有趙想容才會覺得是魅力。但是,周津塬對趙想容的态度,又确實非常奇怪,有時候占有欲強得過分,他能放任趙想容泡酒吧,但絕對不允許她和自己多接觸。
趙奉陽緩慢地說:“你真的不知道豆豆在哪兒?豆豆昨晚告訴我,你在離婚後還總是纏着她。她是讓我今天來接她回家。”
周津塬放下手機,他淡淡說:“我昨晚不知道,自己會和’嫖妓’這兩字沾邊——嫖?我周津塬不至于需要靠錢買女人對我的喜歡。”
趙奉陽面色不變,仿佛聽不出來,周津塬這是諷刺他之前流水般的禮物,送流水般地模特女友。
趙奉陽輕聲說:“至少,我沒在許晗身上花一分錢。”
周津塬面色鐵青,但是,他居然沒發怒,反而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窗外。
趙奉陽在一秒內,敏銳地察覺周津塬神色不對。他立刻想到,趙想容和周津塬都非常看重許晗,甚至在離婚後,還一起處理許晗祖母的喪事,一起掃過墓……好了,趙奉陽已經可以确定,能在哪裏找到趙想容。
他只需要趕在周津塬前趕到公墓,獨自帶回趙想容。
趙奉陽改變了語氣,很悠閑:“我來你們醫院的時候,好像看到那個小蘇昕。她正在給自己媽辦轉院手續。”
周津塬雙手插兜,依舊冷冷的。他的态度表明,蘇昕和自己再無關系。
趙奉陽卻說:“聽說,蘇昕最近在什麽美容院工作?難道你就不好奇,那群夜總會的女人,各個好吃懶做,哪裏拿來一大筆錢在鬧市開美容院?她們開美容院,不找別人偏偏找蘇昕幫忙?津塬,你說得對。我不像你這麽一毛不拔,我對女人大方得很。“
周津塬終于面色一變。
趙奉陽唇角微微地勾起了弧度,他确實給了媽媽桑一筆錢,給蘇昕提供這份工作。趙奉陽的觀念是,凡是扯到金錢利益,就沒有控制不了的人。
周津塬沉默地匆匆地離去,趙奉陽也對他助手低聲說:“上車。”
夜幕中,趙奉陽的轎車飛快地奔向城郊公墓。
黝黑的玻璃,照出他那張蒼白的臉。趙奉陽心裏知道,趙想容沒有那麽脆弱,她絕對不會因為網絡無聊的評論,作出什麽傻事。她可能就需要找個地方,想安靜一下。
可是,趙奉陽愛她。
愛,就是知道對方很堅強,還是覺得她脆弱,必須要被嚴密地保護起來,也希望全世界對她更溫柔一點。
趙奉陽沒有在周津塬身上看到這點。當周津塬得知趙想容失蹤,他首先做得是澄清自己。
車停到公墓。
負責人說大門早就關了。不過,趙奉陽自然有辦法進去,輪椅推到墓園區域就停止。他費力地往前走,看着手裏的墓碑號碼。
遠遠地,在手機照射下,趙奉陽看到有粉紅色的人影正跪在墓碑前。
他無聲地走過去,卻看到是兩捧巨大的菊花花束。
周津塬在上次掃墓時,他給許晗和許晗祖母帶來的花束,早就已經幹枯,只剩下外面淡粉色的玻璃紙被風刮着,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整個山間無比地寂靜。
>>>
周津塬來到了明月敬老院。
他走出醫院的時候,先回到自己家,确定趙奉陽沒有再派人盯着他。但是,向來毒蛇般隐藏的趙奉陽有點慌神了,很快照着周津塬的誤解思維,奔向公墓。
周津塬冷笑兩聲。
趙想容會在哪裏散心?他第一個就排除了公墓。粉紅豹就不是那種能對着許晗墓碑痛哭或痛哭的風格。她不喜歡這樣,哭哭啼啼,沒有出息。
她的風格,可能跳上飛機奔出國血拼購物。但是,趙想容估計還沒受到那麽大的刺激。塗霆完全不至于。
周津塬給明月敬老院打電話,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有個女人坐在許晗祖母原先的房間,發着呆。
他快步地走過去,趙想容已經又不在房間。周津塬走進來,他看到桌面,有趙想容經常故意忘記戴的外置儀器。
周津塬把儀器拿起來,他走到外面。
有人正獨自坐在療養院後面的木椅裏,微微彎着腰。燈光下,夜晚的潮氣裏,她的臉,白皙、冷漠又美豔,她拾起一根枯樹的枝條,抽打着松軟的地面,直到有淺淺的坑。
趙想容的臉,一直滾燙發熱着,像是高燒般。
當看到自己的照片下面被評論為“聾子”,她的臉就變得很熱。心裏很憤怒,卻也像是無所謂。她有種受了傷害後的恐懼憤怒,卻又讪讪無語。趙想容每次試着想,她的人生被趙奉陽毀了。可是,當初她和二哥滿嘴“瘸子”“瘸子”的折磨趙奉陽,這就做對了嗎?
她眨了眨眼,把心中的各種情緒壓下去。
趙想容玩着木枝和泥土,足足十五分鐘。最後,她将它插進地裏,結果略微用力,幹燥的木枝就折斷了。
她冷哼一聲,轉頭想撿起別的,卻看到周津塬正沉靜地坐在旁邊的臺階上,低頭玩着手機。
他擡起頭看她,眸子裏神色不明。屏幕的熒光從下面照上來,男人的下巴像白面狐貍,眼尾卻微揚,有點老謀深算的樣子。
趙想容吓了一跳。
她蹙眉,左右望了望,确定就他一個人來了。但是,周津塬怎麽來了?
周津塬把手機塞進褲兜,簡短地說了什麽。
她明明什麽也沒聽到,卻假裝聽見了。趙想容眼珠一轉,紅唇一彎,就說:“滾開,別煩我。”
周津塬看了看她,自己剛剛只是動了下嘴型,什麽話都沒說。
趙想容轉頭要往外走,他卻用手指抓住她手腕,周津塬把她拉回來,強行幫她把儀器戴上。
兩人坐在木凳上。
這一次,換成周津塬俯身撿起地面上幹枯的木枝。他撿了七八根略粗的木枝,學着趙想容剛才的舉動,把那些木枝都插在柔軟的泥土裏。木枝全部筆直朝天豎立着,像監獄外牆的栅欄。
他用這些木枝做了個圓圈,把趙想容包圍起來,然後說:“你現在安全了。”
趙想容呆呆地看着他。
過了會,她嫣然一笑:“啧啧,你當初也是這麽勾搭許晗,也是這麽勾搭蘇昕嗎?”她眼睛很冷。
周津塬聳肩。
趙想容繼續冷冷地追問他:“你為什麽不說話?”
周津塬伸長腿,他插兜坐在她旁邊,皺皺眉:“你為什麽要沒話找話說?”頓了頓,說,“你今晚不想回家,可以住在這裏一晚,敬老院是少爺我開的。”
趙想容微驚訝,不過,不是因為周津塬有這個隐形産業。她諷刺地說:“您都多大歲數,還覺得自己是個少爺,要臉嗎?”
“我爺爺還健在,我父母身體健康,我還沒有孩子,我在自己老婆面前說一句是少爺,這也不丢人。”
趙想容糾正他,是前妻。
周津塬沒說話,趙想容側頭看着他的側顏。她想,如果塗霆在周津塬這個歲數也那麽帥,她就真的賺到了。
毫無邏輯地,她說:“你知道嗎?塗霆跳舞很好看。”
周津塬面色不變,但手背青筋一閃,黑眸裏有什麽直接沉下去。
趙想容渾然不覺。她喜歡塗霆,就像喜歡那些藝術家和設計師。他們有一技之長,在難受的時候,可以跳跳舞,彈彈琴,而不是那麽惡俗的買買買。
周津塬站起身:“你今晚就睡在這裏吧。”
她心不在焉地跟着他,周津塬帶着她,兩人走到地下一層的房間。
裏面是張收拾得雪白的床,疊成豆腐塊的被子,旁邊還有書桌和臺燈。都擦拭得幹幹淨淨。地下室沒有窗子,非常陰涼。
趙想容站在門口,立刻改口:“我回家睡吧。”
周津塬也就把門帶上,他說:“這裏是給護工睡的房間。确實還有其他空房間,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
“這裏是養老院,都住着老人,其他房間可能都死過人。”他平靜地說。
趙想容還是在這裏睡下了。
她确實不想回城。
她有時候是真的想當個聾子。就是那一種,只活在自己世界裏,管世界去死的聾子。但是,許晗非把自己拉出來。甚至于,許晗和她絕交時還警告她,不要再迷戀想象中的人物。信裏的人不存在,都是假的。
可是,趙想容不服氣地想,周津塬明明就是現實中的人物。
他傷害了她,塗霆也是。她知道,如果今晚回家,肯定忍不住打開微博,看那些現實中的人怎麽評論自己。
門不疾不徐地敲了下,她打開門,是周津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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