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〇〇雙雙墜崖
花穩離開的當晚,便有一撥殺手摸進客棧,趁黑放毒。幸好立夏警覺,聞到一絲極淡的氣味,囑咐立春背着傅月影跳窗離開。自己掩住口鼻,待殺手進入房間,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人解決掉。
三人在街中繞了數個彎,确定無人跟蹤後,立春這才松了口氣,“少主,不如屬下送您回北旻山?留在臨陽城實在危險,這種毒,教主說不定就能解,不必專等盧雪墨,或者屬下帶人殺到百骨門,不愁他花驚吾不交出解藥。”
立夏搖頭道:“若真如你所言,帶幾個人就能逼的花驚吾就範,百骨門何以立足江湖多年?”
傅月影點點頭:“立夏說的沒錯。說不定你還未踏入百骨門的大門,就已中毒身亡。送我去盧府吧,如今這臨陽城裏,只有盧府才是最安全的。”
盧雪墨此刻并不在府中,料想是尋花驚吾去了。管家識得傅月影,見三人半夜造訪,已猜出個子醜寅卯,恭恭敬敬地帶路,将他安排在盧府最好的客房住下。
一夜倒也風平浪靜。
翌日,正午時分,盧雪墨回來了。洗梳換裝之後,便帶了解藥拜會傅月影。兩人寒暄幾句,傅月影見他不時整整衣領,蓋住脖頸處的一處不明紅色傷痕,心中已了然。那種傷痕,定然是過于激情所致。昨日還未見到,想來這一夜,并不簡單。
一顆解藥換一夜春宵,不知道盧雪墨虧還是不虧,但這個人情,他卻是欠下了。
“盧公子,既然已尋得解藥,傅某也不久留了。此番恩情,日後必報。”傅月影将解藥揣進懷裏,抱拳施禮欲離開。盧雪墨幾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道出心中所想,“傅公子當真要将藥留給無名?”
“不錯。”
“也罷。”盧雪墨輕嘆一聲,“這藥一分為二,便能同時救得你二人的性命。但日後每走一步,必承受錐心之痛。若二位能忍得此痛,一切與常人無異。他日機緣巧合,還能得到此解藥,再分而服食,便能完全解毒……也好過此刻你救了他,命歸黃泉。盧某言盡于此,還望傅公子好自為之。”
傅月影笑道:“盟主說得對。我若死了,無名最大的敵人定是隐月教。”言畢,将解藥掰開,服下一半,另一半重新放進瓷瓶中。
立夏勸道:“少主,你素來怕疼,何必……”
傅月影擡手,阻止了立夏剩下的話,“回頭讓清明制頂轎子,少走路不就好了麽?又死不了人……”言畢,剛踏出一步,便覺腳下劇痛,跪倒在地。
盧雪墨搖搖頭,目中不忍,“傅公子,這種疼痛,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這只是開始,日後會越來越疼。且這種疼痛,猶如跗骨之蛆,無法減輕分毫。”
傅月影深深吸了口氣,覺着痛感減輕了不少,方才問道:“盟主曾經中過此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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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雪墨點點頭,徐徐道:“少時曾與師父、吾弟游歷天下,誤中此毒。師父費時數日制得解藥。因分量不夠,我只服下僅能救命的量,餘下留給了吾弟,半年後才徹底解了毒。”
“原來如此。”
“那時我未及時解毒,是因其中一味藥引極為難得,師父尋覓半年才再次找到,而今,你們還不知道要忍受多久。吾弟素來任性,他若不給,任何人也沒有辦法。”盧雪墨頗為歉意,“不過,你們也可以去找我師父,只是他雲游四海,多年未有音信,怕一時也難以找到。”
當着盧雪墨的面,傅月影自然不會說他将去拜會花驚吾,不單單是為了解藥的事,還有被他帶走的寒古刀。
從正廳到大門,不過數丈,走到門口,傅月影已是冷汗涔涔,衣衫盡濕。
立春見他咬牙忍痛,勸道:“少主,把剩下的解藥也吃了吧。我們再想其他辦法。”
傅月影固執地搖搖頭,他最初是打算将整顆藥都留給無名的,畢竟中了毒的無名已手無縛雞之力,仇家又多,随時都有被殺的可能。若不是怕立春二人不同意,事情鬧大,被他爹知曉,他才不會迫不得已服下一半解藥。“關于解藥的事,你們不可透漏半句。若是教主和花右使知道了,我定饒不了你們!”
立春兩人對望一眼,極不情願地點點頭。
“你們放心,我已無性命之憂,只要找到盧雪墨的師父,這毒就能解了,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尋個合适的機會,我自會跟我爹說清楚。”傅月影接着道,“走吧,先去芙蓉鎮跟花穩彙合。”
花穩将無名帶到一家農舍投宿,裏裏外外,暗中埋伏了不少人來保護他。此事若是傳揚出去,江湖人少不得要将隐月教歸到邪魔歪道上去。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兩個風牛馬不相及的人是怎麽走到一塊去的。正準備問問無名兩人相識的經過,就看到立春立夏身後的傅月影。他将手中的幹糧朝無名一扔,整個人一躍而出,“少主的毒可是解了?”
“不解我能活着走來?”傅月影瞥了眼散了一地幹糧,回頭瞪了花穩一眼。
花穩心虛地低下頭:“看到少主回來,屬下一時高興,手抖了……”
“你們都退下吧。”傅月影在無名身側坐下,掏出懷中的解藥遞給他,“盧雪墨解了我的毒……但卻只給了你半顆解藥。你服下後雖能性命無憂,只是……每一步都會猶如踩在尖刀上,疼痛難忍……你,你先服下,我會再想辦法的。”
即便只有半顆藥,無名也能想到,它來的定不會簡單。
“謝謝。”無名接過藥,頭一次如此慎重地謝一個人。
窗外掌聲輕響,兩人擡頭望去,見花驚吾斜倚着門,嘴角擎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慵懶的猶如秋日午後的陽光,“真是感人至深的一幕。”
“你如何進來的?”傅月影探頭,未見花穩等人。
花驚吾側眸看了眼外面,悠然道:“我若想進來,就憑他們,還攔不住。”他将手中的寒古刀扔給傅月影,“如今我的目的已達到,這把刀留在這兒也沒什麽用。反倒為我招惹了不少愛偷腥的貓兒,不如還給你們。”
見無名殺氣畢露,花驚吾收了折扇,似笑非笑道:“這世間能制出解藥的,除了我師父,只有我。你确定真要殺了我?”
無名松開緊握的手,散去淩厲的殺氣,冷冷道:“走!”
花驚吾淡淡一笑,消失在兩人視線中。
“花驚吾為何會還刀?”傅月影将刀抽出,秋水般的刀身泛着泠泠的冷光,映照着他那雙帶着疑惑的眼睛。
忽地,外面兵器交接之聲傳來,未等他走到窗口,已有蒙面人破窗而入。
“小心!”無名拉住傅月影,側身躲過對方的殺招。起身的那一刻,他已感覺到由腳底竄遍全身的痛感。
傅月影見他一時未能适應這種鑽心之疼,又加之羲和弓不在身邊,漸落下風,拉起他便躍上房頂,朝青玉山方向飛去。他雖武功不濟,但輕功還是不錯的,用花穩的話來說,關鍵時刻能逃命的絕招,他掌握的非常牢固。
無名适應了這種疼痛後甩開他的手,冷道:“為何要逃?”上次落跑,約是十二年前,他為殺人,身受重傷。之後武藝精進,便再未嘗過這種猶如喪家之犬的滋味。
“你中毒初愈,況且又步履維艱,我怕你不小心受傷。”
無名望着他身後,冷哼一聲,“你不想與人計較,人家卻未想要放過你。”
傅月影從他的眸中看到逐漸接近的敵人。
以一敵十,他豈能袖手旁觀?縱然疼痛難忍,傅月影還是加入戰局。
只是他這人本就對痛覺異常敏感,出手間,便始終慢了半招,處處受制于人,頗為辛苦。來人明顯看出傅月影比無名要好對付,分出一半的人數,合力圍攻傅月影,另一半用以牽制無名,企圖各個擊破。
數個回合之後,傅月影的體力難以為繼,被幾人逼到懸崖邊,身中數掌,跌下山崖。無名見他墜下,飛身趕來,及時拉住他的手。豈料這些人趁此機會給了無名一掌,兩人雙雙墜下懸崖。
情急之中,無名将真氣注入寒古刀,以刀身劃入峭壁,延緩墜落的速度,最終停在一處凸起的石壁上。他松了口氣,低頭看看傅月影,方才下墜時磕到石頭上,已然陷入昏迷。
無名将他拉上來,小小的石塊上躺一個,還站一個,仿佛随時都會斷裂,帶着他們墜向深不可測的懸崖。
但無名已無力氣再去思考這些,緩緩合上了愈發沉重的眼皮。
醒來日已西傾。山中濃霧彌漫,無法看清四周的情景。他探了探傅月影的脈搏,還好沒什麽大事。雖受傷昏迷,至少沒有性命危險。
無名扶住手臂粗的藤蔓站起來,低眸卻見藤上系着一條紅手帕。因時日已久,手帕破爛不堪,在輕微的山風中,搖搖擺擺。
這條手帕……
他記得。
這裏……
他曾來過。
若沒有記錯,攀着這些凸起的石塊往下走三十一步,向左十九步,再往上十步,繞過一棵樹,那裏會有個能供七八人容身的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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