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〇天水之澤

一覺睡到正午，傅月影被餓醒了。睜眼沒看到無名，心頭一跳，也顧不得身體不适，下了床就朝外跑，問掌櫃道：“樓上長得最好看的那個客人去哪裏了？”

掌櫃的見他衣衫不整，脖頸有多處粉色印記，已知曉兩人關系，大約一夜春宵之後，那人就甩了他。眼裏當即便有了輕蔑之意，搖搖頭道：“一早就看到他出去了。”

是走了麽？他還是走了……傅月影鼻子一酸，眼眶泛起紅，也許無名從始至終根本就沒打算帶着他一起走。

“不好好休息，下來做什麽？”無名進門就看到傅月影穿着亵衣站在櫃臺前發愣。衣服半敞着，露出精致的鎖骨，還有昨夜激情留下的印記，他将剛買來的衣衫抖開，包住傅月影，“衣衫不整就敢出來，看我一會兒怎麽懲罰你！”

傅月影聞聲回頭，撲進無名懷裏，抱着他不再松手，“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走了……”

“你在這，我還能去哪裏？”無名以眼刀掃過櫃臺裏的掌櫃，吓得人家連忙低頭做賬。

傅月影被他牽回房，還在神游天外。

無名道：“在想什麽？”

“你去哪裏了？”

“去買了些換洗的衣裳。”無名将手中的包袱放下，從腰間取出一塊玉佩遞給他，“收好。”

傅月影收了玉佩，草草看一眼，驚訝道：“我當掉的那塊，你去把玉佩要搶來了？”

“贖回來的。”

傅月影驚奇道：“用什麽贖的？我們不是沒有銀子了麽？”

無名笑笑，沒有說話。

傅月影撫額，“人家也是小本生意，你這樣強要回來，是不是不太妥當？更何況這玉佩也不是多麽貴重的東西，買的時候也沒花多少銀子。”

無名道：“這條街有一家富戶，我去跟他借了些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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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當他什麽都沒說。

“你身體怎樣？”

傅月影聞言，臉上發熱，“沒事。”

無名戲谑道：“我以為你需要卧床一天。”

傅月影瞪他一眼，“還不是你！一點都不懂得節制！”這厮竟然要了一夜，也是瘋狂。少年，你體力好，也不用這樣吧？

無名臉不紅心不跳地一本正經道：“總要讓你盡興才好。”

“……”傅月影忍不住腹诽，我看盡興的是你吧！

“看你的樣子，似乎昨夜我做的不夠好……”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你做得很好，我爽得不得了……”傅月影怕他再次撲上來，語無倫次道。

無名劍眉一挑，笑道：“爽得不得了？”

“嗯！”傅月影點頭如搗蒜，害怕再說下去，會出什麽事，便道，“我們什麽時候走？”

若根據無名之前拟定的線路，從清水灣到碧落海，還需要一個多月，本來他的以為三個月的時間，抓緊趕路，也夠他一來一回了。這中間遇襲，又耽誤了些時日，怕是有去無回了。之後會發生什麽，誰也無法預料，所以他才在這件事情上猶豫不決。

無名沉思一下，“你不如回去吧！”

“你休想！剛睡了老子，你就想始亂終棄？”傅月影取出這些日子一直藏在胸口的玉瓶，遞給無名，“這是玄靈蛱蝶，我就是靠它追到你的。無論你去了哪裏，它也能找到你。所以你絕對不要想着偷偷溜走！”

無名無奈地嘆了口氣。

兩人在客棧休息了幾日，無名無甚大礙後，便離開清水灣，前往杏南。此地為東南的邊陲之地，再往前便是一片沼澤，人跡罕至。

兩人入城時，見城外有一神廟，香火鼎盛，前來許願焚香之人絡繹不絕，這番景象跟中州對比頗為明顯。更有甚者，還有一步一跪，朝聖般前來的。

傅月影一路策馬而過，忍不住數次回眸，“這神廟裏供的是誰？竟叫他們如此虔誠。”

無名取了馬背上的鬥笠帶上，“管他作甚，趕路要緊。”

兩人策馬穿城而過，不需多時，便看到一片彌漫着霧氣，荒無人煙之地。“我們如何走過這一處？不知當地有沒有向導？”傅月影愁眉苦臉道。

無名望了片刻，招呼傅月影回城。

傅月影牽了馬追上來，“怎麽回去了？不去碧落海了？”若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我們就趁此機會回去好好游玩一番，什麽碧落海、凝神珠，全都滾開……”

無名頓步，“我何時背信棄義過？回杏南看看有沒有熟悉這沼澤的人。你我貿然前行，定是行不通的。”

傅月影噎了噎，“罷了，你說怎樣就怎樣。”

無名摟了他的腰，吐氣如蘭，“真的？那我們就在這裏……”

“打住！”傅月影推開他，跳出好遠，驚魂未定道：“你想都不要想。”

無名一本正經道：“想有什麽用，不如直接做來的實在。”

“……”

兩人回到杏南，沿途打聽，所問之人，莫不側目。不消半日，整個杏南都知道這裏來了兩個外人，嚷嚷着要穿過沼澤之地。而傅月影他們則是被團團圍住，困在街上。

一中年男子虎視眈眈地看着傅月影，對一旁吼道：“快去告訴戴師父，這裏有人要去天水之澤。”

忽覺無名殺氣外溢，傅月影将他護在身後，問道：“你為何攔住我們的去路？”

“請兩位到神廟，便會知曉。”

“神廟？”提起這個，傅月影能想到的便是獻祭。中州也零零星星散布着幾座神廟，大都用來供奉傳說中的神、仙之類。

傅月影初入江湖之際，曾見過神廟獻祭的儀式，已記不太清了。但他們又不是信徒，為何要去神廟？傅月影狐疑道：“我們不過是想問問你們有沒有人知道如何穿過那瘴氣之地，并未打算傷害你們。”

無名低沉的話語自鬥笠下傳來，“別跟他廢話。動手。”

傅月影見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為難道：“這不太好吧，都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

無名知他不願傷人，問道：“那眼下如何？”

“不如跟他們走一趟？”

無名點頭，“好。”

傅月影嘴角一掀，拉了無名的手，對中年男子道：“走吧，我們随你去一趟神廟。”

跨進神廟的大門，入眼的便是一尊三丈餘高的石雕之像，外面刷着銀白色的面漆，像是剛剛翻新過。做工極為精致，錦衣玉帶雕塑的細致入微，連那袖口處的雲紋都是流暢自然，一氣呵成。只是這雕像竟有一頭長及腳踝的黑發，濃墨一般流淌在銀白的長袍上，光是這一身裝扮便已給人一種空靈隽永，超然絕俗之感。

待擡頭看到石雕面容時，傅月影猶如遭遇雷劈，險些跌倒。他指着石雕，語不成調，“無名……這個石像，這個石像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無名微掀鬥笠，瞟了一眼，淡淡道：“我曾在高陽國見過這尊石像。”

傅月影驚疑未定，“這石像是誰？”

無名道：“神尊重月。”

“他就是重月？”關于重月的名字，傅月影在妖界時曾聽玄明數次提過。他沒想到的是，重月竟跟無名長得這般相像。“他不是元神渙散了嗎？”

“神尊雖元神渙散，神識卻與天地同在，只要一個合适的契機，他便會重新醒來。”一個發須花白的老者從廟後走出。“老朽戴清讓，不知二位小公子如何稱呼？”

“無名。”

“傅月影。”

“月影……”戴清讓點點頭，“好名字。倒是讓老朽想到神尊。”

傅月影謙虛道：“老人家謬贊了。”

戴清讓道：“聽說二位要穿過天水之澤？”

“嗯，但不知剛才那位大叔為何攔着我們？”這沼澤又不是他們家的，怎麽就過不得？

戴清讓沉默片刻，道：“不知老朽可否方便知道二位為何要過沼澤？”

“這……似乎不太方便。”傅月影尴尬笑笑。

戴清讓的臉色漸沉，“天水之南再行數百裏，便是碧落海，過了碧落海就是琢玉山，你們要去那裏？”

“不錯。”一直抱拳站在傅月影身後的無名忽然開口。

戴清讓冷笑一聲，“琢玉山盛産玉石珠寶，你們是想去發財？”

“這個……也不全是。”傅月影不知該如何反駁，是去尋寶但不是為了發財，只得尴尬地笑一笑。

“二位走吧，恕不遠送！”戴清讓的聲音陡然冷下來，臉上不再有一絲和藹，反倒怒氣橫生。

傅月影一頭霧水，現在是怎麽個情況？他不過是說了句實話而已。這個戴清讓至于如此大動肝火麽？再說了，琢玉山又不是他家的，怎麽就不能去尋塊色澤極佳的玉石？他還打算帶一箱子回來呢！

傅月影轉身和無名悻悻離開，“我又沒說錯，凝神珠不也是寶貝麽？”

還不等無名提醒，這句話已被戴清讓聽見。他身形一飄，攔住兩人去路，“方才聽你們談起凝神珠？”

“你聽錯了。”無名出掌，待要将他推至一邊，不曾想這個戴清讓竟也是有武功的，一出手就将無名震退數步，鬥笠掀翻在一旁。無名一時大意，未料這鄉野之人，會有如此厲害的內力。正要再次出手，卻見戴清讓忽地激動起來，跪倒在石像前，口中喃喃有詞。

傅月影驚道：“你這是……”

戴清讓抹了把濁淚，扣住傅月影的手，“你們是要去找凝神珠，對不對？”

傅月影點點頭，“……是。”

戴清讓撲在無名腳下，“老朽有眼不識神尊，罪該萬死。”

無名：“……”

傅月影：“……”

兩人相視一眼，俱是一頭霧水。

無名淡淡道：“你認錯人了，我不是重月。”

傅月影見他說得慎重其事，好奇道：“老人家，你為何說他是重月？”

戴清讓起身道：“神尊天人之姿，世無其二，老朽不會認錯。”

“你見過重月？”無名蹙眉道。

“是的。”戴清讓仰頭，望着雕像，神色虔誠、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