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〇神尊歸來

日已西傾，天邊晚霞紅豔無邊，青霄竟一時看得癡了。虛明将佩阿劍交到他手裏，“上使，不如我派……”

“不必。”青霄接了劍，打斷虛明的話。這把劍……有多少年沒有出過鞘，他早已記不清了。劍光如秋水，照着他的雙眸，映出破釜沉舟的決絕。青霄收了劍，深深一揖，“務必照看好帝尊！”

虛明欲言又止，最終只道了句：“上使保重！”

青霄颔首，轉身追着墨炎而去。

墨炎剛落地，身後跟來一人，青衫落落，手中握着一把黑漆漆的墨劍。

墨炎瞥他一眼，待要開口嘲弄，餘光瞟到那把劍時，愣了愣。他極快地隐藏住眼底的情愫，冷道：“從前只知道舞文弄墨的上使大人，如今也開始殺人了麽？只是，看你提一把劍都費勁的樣子，真的以為能阻止我麽？”

青霄知道墨炎不會防着他，所以趁他大意，一手握住劍柄，一手握住劍鞘，雙手一轉，劍刃便貼在墨炎的頸上，“阻止不了你，我還能跟你一起死！”在流景的驚呼聲中，青霄将墨炎扣在了胸前，“帶我去琢玉山！”

“如果我不呢？”

“我便殺了你！沒看到神尊醒來，我猜你也死不瞑目吧？”

這句話戳到了墨炎的痛處。

流光洞內空間很大。長滿數人高的珊瑚樹，色彩斑斓，瑰麗無比。咋看之下，猶如一片豔麗的錦緞。珊瑚枝上挂着玲珑剔透的水玉，有珍珠般小的，亦有鵝卵石般大的，每一顆都未經雕琢，自然成形。

兩邊白色的石壁綴滿琉璃和夜明珠，一盞盞銀質的燈座，搖曳着燭火，照得洞內流光溢彩，美輪美奂。

傅月影被眼前的富麗堂皇鎮住，這随便帶走一塊都能換到不少錢！

守衛将兩人領到一個氣宇軒昂，身着華服的男子面前。傅月影将無名往前推一步，“你們還不快見過神尊？”

無名神色淡然，聽傅月影這麽說，只蹙了蹙眉，便恢複平日的神情，一派清風霁月，恬淡處之。

無涯的目光落在無名臉上，心頭的震驚非同小可，這世間長得一模一樣的，他還從未見過！眼前這人，即便不是神尊，也定然與神尊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數萬年前，神尊下凡歷劫，一直未歸。既然這位公子自稱是神尊，不知可有何憑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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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被難住了，他一沒有神力，二沒有記憶，怎麽可能有什麽憑證？

傅月影道：“這張臉，還不是憑證麽？試問這天地間，除了神尊重月，還有誰長得這等傾國傾城、國色天香、霞姿月韻……”

無名的臉簡直變幻莫測。

傅月影适時住了嘴，在他耳邊小聲道：“我是在拖延時間等我爹來，不然，我們就算拿到凝神珠也走不了。”旋即高聲道，“神尊沒有恢複神力，是因為沒有凝神珠，此番前來，便是取回當年留在這裏的東西。”

“是神尊麽？”內殿傳來一聲頗為虛弱的詢問。

無涯道：“……尚不能分辨。”

兩人循聲望去，見珊瑚樹的盡頭有座兩丈餘寬的水池，池中養着一條人身魚尾的男子。許是常年不見日光，他的臉色白的吓人，一雙薄唇毫無血色。兩顆眼珠一顆晶瑩明亮如水玉，而另一顆渾濁中帶着灰白色。他伸出手，帶着虔誠，再次問道：“是神尊麽？”

無名欲往前邁步，被無涯擋下。

臨風尖銳叫道：“神尊！神尊！”

無涯被他的叫聲吓了一跳，收回兵器，做了個請的動作。

臨風化成人形，匍匐在無名腳邊，“神尊，臨風終于等到您了！”臨風用那水晶般的眼睛凝視着傅月影，半晌，雙手合十，低下頭，“神尊帶了人來，是要臨風将珠子轉交于他麽？”

無名訝然，與傅月影對視一眼，沒有肯定亦沒有否認。

一滴冰冷的淚珠從臨風的眼角滾落，凝結成圓潤潔白的珍珠。他睜着眼睛，等了很久，無名沒有任何動靜。臨風苦笑一聲，“神尊是要臨風自己動手麽？”言畢，擡起左手，修長的手指深深地挖進眼眶中。

“你作甚！”傅月影一聲驚呼。

那顆晶瑩剔透的珠子泛着淡淡的青色，沾滿了鮮血，卻依然掩蓋不了它的光華。

臨風将凝神珠捧給傅月影，他的嘴角揚起一抹詭秘的笑，嫉妒中帶着解脫。“神尊選了你！”言畢，緩緩倒在無名腳邊。

陡然之間，那珠子光華大盛，照的室內亮如白晝，讓人睜不開眼。無名頭痛欲裂，幾欲站不住腳。

“你怎麽了？”傅月影欲要扶住無名，凝神珠卻如一顆彈丸般，筆直地朝他襲去，生生射進他的眼眶中，左眼頓時血流如注！傅月影捂了眼睛，大吼一聲，倒地不斷翻滾，痛的死去活來。

“月影……”無名的視線開始模糊不清，他甩甩頭，模糊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愈加嚴重，已連傅月影的身影都看不到了，只能循着他的呻|吟聲，瞎子一樣摸人。可渾身像被無數把尖刀重新雕刻着，欲要脫胎換骨一般，無名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無名……”傅月影伸出手，差一點就能碰到他的手指了……但終究是差了一點。他用僅剩的右眼，望着那個白衣如雪的男子跪倒在地，再也沒有起來，心有不甘地閉上眼。

那一次，是傅月影最後一次看到無名。那個江湖上最神秘狠毒的白衣殺手，一次次舍命救他，願意陪他一起死的無名。

寒古刀的六顆星全部點亮，急速旋轉着，形成一個閃亮的環。流景在墨炎的眼裏看到近乎重生的喜悅。他哆嗦着唇，表情因極度的興奮，變的扭曲可怖。

凝神珠已現世，青霄即便想從中作梗，也為時已晚。墨炎沒有心思去管他，疾步如飛地奔向琢玉山。他們還差最後一步，只要凝神珠重聚神識，他就能重回神尊的身邊！

無涯看到墨炎欣喜欲狂地跑上山，料想神尊應是要蘇醒了。否則的話，墨炎那麽淡然的一個人，怎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墨炎沒想到的還是此時的流光洞裏倒着三個人。

臨風歪在水池邊，一只手伸出池外，斜斜指着地上的傅月影，臉上挂着一抹詭異的笑。

不遠處便是無名，似乎吐了不少血，拖了長長的血痕，他的右手朝傅月影的方向伸着，顯然昏迷之前，是想爬到他身邊的。

傅月影就比較慘了，淺紫色的衣衫上滿是灰塵，已看不出原有的花紋，左眼不斷湧出鮮血，俊秀的臉龐血跡斑斑，咋看之下，頗為駭人。

“發生了什麽事？凝神珠呢！”墨炎的聲音在顫抖，走到這一步，他再也經不起半點打擊。

無涯沉默片刻，指指地上的傅月影，“在他眼裏。”

“他眼裏？”墨炎驚愕地看了傅月影一眼。餘光瞥到無名的臉，整個人呆若木雞。

那張臉，他夢見過無數次，即便閉上眼都能娴熟地畫出，一分不差。

“神尊！”仿佛有無數流動的光從四面八方湧來，凝聚在無名身上，這種光芒越來越盛，而墨炎可以感覺得到，地上的人體內的神力在逐漸增強！

墨炎淚湧如泉，“撲通”跪在地上，執起無名的手，放在唇邊，虔誠道：“神尊……神尊，您終于回來了！”

良久，他似想起什麽，回頭問無涯，“無名呢？”

無涯搖搖頭，“本王不知無名是誰？”

墨炎指着傅月影，“跟他一起來的人。”

“闖入我族的便是這兩人。”

所以，無名真的就是他尋找了數萬年的神尊麽？想起這一路，他一個人單槍匹馬，歷經千難萬險走到這裏，墨炎的心突然痛得厲害。他了解那種孤獨，所以暗自發誓會永遠陪在神尊身邊，無論任何時候，任何事情，他都願意陪他一同承擔，卻不曾想，冥冥之中，是他自己在逼迫他、利用他、算計他……

無涯道：“他便是神尊麽？”

墨炎緩慢地點頭，吩咐道：“不要讓任何人進入流光洞，尤其是青霄！”語畢，扶起無名，将雙掌覆在他背部，暗中運氣，引導他的神識歸位。

有凝神珠在一旁召喚，散落在六界的神識極快地朝琢玉山彙聚。但無名的意識卻讓墨炎的眉頭越皺越深，神……怎能對一個凡人動情？這世間沒有一個人配擁有他的愛，所有人都只能臣服于他的腳下，卑微而虔敬地仰望，而不是讓他感到悲傷與難過……這是亵渎，是滔天大罪！

墨炎的視線掃過傅月影，心頭的震驚更甚。流轉的光芒中，他在傅月影的胸口看到一朵若隐若現的血蓮……

血蓮……

這個人竟是血蓮轉世麽！

作者有話要說： 難過，舍不得無名就這樣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