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〇轉世

無需細想，墨炎已知道傅驚瀾當年為何将傅月影從夏家帶走了。他早就發現了傅月影的真實身份，将他養大不外乎想利用他來對付神尊！墨炎怎麽可能讓他的詭計得逞？便喚了流景，叫無涯進來。

無涯見到眼前的景象，一時竟不知作何反應，“這……莫非神尊要醒了？”

“嗯。”墨炎眸色沉沉，“琢玉山多的是奇珍異寶，不知可有能容納記憶之物？”

無涯側眸看了眼昏迷的兩人，隐隐猜到原因，卻還是明知故問道：“不知上使要這個作甚？”

墨炎倒也不瞞着他，只淡淡道：“封神尊在凡間的記憶。此時他剛剛恢複神識，不宜将這些留下。”大約是覺得自己擅自替重月做主了，又補充了一句，“待神尊恢複後，若他哪日想找回來也方便。”

無涯細細想了很久，沒有回答。

墨炎知道他是怕重月醒來責怪于他，便承諾道：“你放心，他日神尊若要怪罪，自有我一力承擔，絕不會連累你們鲛人一族！”

有了這句承諾，無涯便放下心，“這樣的珍寶确有一件。‘離情杯’乃是取琢玉山最通透的水玉打磨制成，彼時鲛人還未凝淚成珠。制杯之女子，正遭遇抛棄，日日垂淚，所以這杯子在制作時，不斷以淚滋養。女子嘔心瀝血，終于雕琢出這世間獨一無二的水晶杯，卻也因此耗損心血，香消玉殒。這女子後來化作了一股怨靈，就寄生在離情杯上。只要将淚滴入杯中，它便能将與與此有關的所有記憶全都封印在杯中。”

“還有誰知道它的存在？”

“離情杯成形近萬年，除了我，無人知曉。”

墨炎對這個回答頗為滿意，“假若要讓神尊忘記傅月影呢？”

“那就讓神尊在想着他的時候，落一滴淚，離情杯便能封印住他腦海裏所有關于傅月影的記憶。”

“讓神尊落淚？”墨炎喃喃重複着，仿佛這是一件極難做到的事情。

無涯提醒道：“神尊的神識陸續重聚，上使的法力是不是也恢複了？作一個幻鏡困住此刻的神尊，對上使來說，并不難。”

“這件事，你無需跟神尊提起，就當此時，你被我攔在了洞外。神尊不應該被這些凡世的情感所束縛的。”墨炎給了無涯一個警告的眼神。

無涯明白這件事他不應牽扯其中，尤其幫着墨炎封印重月的記憶，但墨炎已恢複神力，他此刻除了聽命，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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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炎并不需要制造幻鏡，他只是進入無名的意識，告訴他，神尊要醒了，而他為了神尊，必須要封印住所有關于傅月影的記憶、待無名與重月合二為一，蘇醒之後，再也不會記得傅月影是誰……

這個極少哭泣的白衣殺手，聽到這句話時，緩緩滑落一滴淚。

他會想起所有的事，獨獨忘了對傅月影的感情。

傅月影彼時又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墨炎召回當初被他扔掉的尚卿扇，純白的扇子握在手中，他才真覺得要回到過去了。“流景，放青霄進來。”

一直提劍等在外面的青霄，看到尚卿扇，神色紛雜。

“見到這把扇子，上使大人似乎很吃驚？”墨炎打開紙扇，搖了搖，徐徐道，“當年本使墜入凡間之後，便扔了這把扇子。即便它如今再次回到我手中，卻已不是當初的尚卿扇。”

尚卿扇與佩阿筆是墨炎與青霄初為神使時，帝、神二尊賜予他們的法器，本就是一對，可互攻互守。墨炎被封住穴道後，恨極了青霄，便毀了此扇。不曾想，佩阿筆已變成佩阿劍，看來他們早已回不到過去了。

“你以為還能阻止得了神尊歸位麽？”墨炎冷笑數聲，“我會讓你看着神尊醒來。”他勾了勾手指，将青霄困在結界中。

漫長的等待後，重月睜開眼的那一刻，仿若星河倒流，時光回轉。雙眸開阖之間，一明一滅，猶如白晝黑夜。

墨炎長跪在地，“神尊！”

“起來吧！”重月看了看青霄，銀白色的雲袖一揮，解了他的結界，淡漠道，“純陽可還好？”

依舊是令人倍感壓迫的氣勢，孤傲、不可一世。

“很好，不勞神尊挂心。”

重月輕笑一聲，不再理會他，目光落在地上的傅月影身上，劍眉微蹙，“此人是誰？”

墨炎頓了頓，“血蓮。”

重月果然變了臉色。他伸出左手，虛空一拂，一片銀色的光芒便籠住傅月影。淡薄的銀光中，傅月影胸口處的一朵血蓮格外顯眼。這數萬年裏的種種，在重月眼前極快地閃過，一切皆因這朵血蓮而起。

重月走至傅月影的身邊蹲下，純黑的長發若錦緞一般在白色的玉石地面上鋪開。“轉世血蓮？”他以指尖輕點傅月影的眉心，将他喚醒。

“無名，你沒事，太好了！”傅月影睜開眼，如第一次抱住無名那般，摟着重月的頸項，顧不得左眼的疼痛，把頭深深埋進他的懷裏。

重月素來清冷的臉上暈開一抹怒意。倏地，傅月影被他震開數丈遠，撞在石壁上，口吐鮮血。

重月冷然道：“你可知本尊是誰？”

傅月影心頭一顫，又一口鮮血噴出，“你……無，無名呢？”似已猜到所有，他閉了眼卻堵不上耳朵。

“本尊歷劫的名字，豈是你可直呼的？”

明明看到他身上隐隐流動着如星月之輝的光芒，傅月影還是不死心地問了一句，“你真的……是重月？”

重月回頭看着墨炎，傳音道：“他認識本尊，但本尊卻不記得他。”

墨炎駭然變色，布了結界，跪地謝罪，“神尊……愛上了他。屬下怕神尊元神初聚，受此困擾，鬥膽将這段記憶封存于離情杯之中，請神尊責罰！”

“愛上他？”重月似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重複一遍，“你的意思是本尊愛上一個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還是害得本尊下世歷劫的血蓮？”重月長笑起來，忽而頓住，伸手将傅月影吸至跟前，掐住他的脖頸，聲冷如冰，“有意思。”

他用微涼的手指拂過傅月影的雙眼，傅月影覺察到一股奇特的力量在一點點進入他的眼睛，撫平創傷與疼痛。

重月治好了他的眼睛，重月到底還記得他！傅月影驚喜不已，但下一刻，他的笑容便凝結在唇邊。

“你應當親眼看看本尊是如何懲罰你的！”他的手破體而入，握住傅月影還在跳動的心，只輕輕一拉，鮮活滾燙的心髒便被重月挖了出來。仿佛不甘就這樣離開溫暖的栖息之處，那顆心跳動了幾下，才漸漸歸于平靜。

重月微一用力，手中的心在傅月影的眼前“蓬”的一聲炸開，血肉橫飛，消散無蹤，只餘下一顆黑色的蓮子。

傅月影如窒息一般，半張着嘴，淚如雨下，只不斷呢喃，“為什麽，為什麽……”

銀月一般的長袍上蜿蜒着一條條血跡，相互交錯，若一朵繁複詭異的花。重月的眼裏閃過一道陰鸷，“方才本尊用凝神珠喚醒了你前世的記憶，想起來了麽？你竟是琉璃血海的那朵白蓮……本尊都要忘了這一茬。與你血脈相連，所以你才能傷得了本尊，而無名才會愛上你，是麽？”

“不是這樣的！”傅月影搖頭否認，“我從未想過要傷害你！”

“無論是否想過，你都已成為別人手中的劍。本尊便留你不得！”重月的眼中沒有半分情緒和波動，傅月影與他而言，不過就是數萬年前偶然瞥見的那朵蓮花。

“不！”青霄清喝一聲，欲來擋住重月的這一掌，卻被墨炎擊中。

而重月的這一掌，擊在了鳳羽扇上，金色的屏障碎成千萬片，映得滿室流光溢彩。藏劍山莊排名第二的鳳羽扇，就這樣頃刻之間，毀于一旦。

地上除了一灘血跡，哪裏還有傅月影的蹤跡？

“金鸾。”重月沉沉道。墨炎從這兩個字裏聽到震怒和殺意。

“屬下上天入地也會把金鸾抓回來！”

“不必！”重月負手道，“本尊神識初聚，需盡快找回襲月劍，将其合二為一，否則不久之後，神識會重新渙散。”

尋找剩下的一半神識迫在眉睫，但血蓮也不能不顧及。“那血蓮……”

重月舉起手中的黑色蓮子，凝視半響，“沒有了蓮心，他于本尊，已構不成威脅，暫不必管。倒是你……”

墨炎将離情杯呈給重月，“請神尊責罰！”

重月淡淡望了眼墨炎手中溫潤通透的水晶杯。許久，接了過來，低眸凝視片刻，似不經意道，“你說本尊愛上他了。”

墨炎點點頭，回道：“金鸾想利用神尊對血蓮的感情來對付神尊，屬下也是迫不得已……”墨炎的話音未落，流光洞裏已沒了重月的身影。

見他就這樣離開，墨炎倒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流景進來，見青霄躺在地上，墨炎正愣神，便道：“神尊應是回了虛生白月宮。上使，青霄受傷頗重，是否要送他回去？”

墨炎長嘆一聲，抱起青霄，“你回虛生白月宮等我。”

作者有話要說： 嗯，開始撒狗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