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〇妖界覆滅

骨雕一旦嗜血便魔性大發，竟不受傅月影的控制，直奔忘憂海而去。但凡見到活物，張口便咬，傅月影倒也随它去了。

上次來妖界時，這裏還是一片死氣沉沉的灰。如今再來，竟萬象更新，一路桃花流水、紛紅駭綠。原來這裏曾如此美麗，料想當初沈香樓死前，心中定是悲痛難當。這景色有多美，他那時就該有多自責吧？

傅月影從骨雕背上飛下，落在石碑前，他閉了眼，長長地吐了口氣，“我想，你應該跟我一樣恨重月的……所以，沈左使，不要怪我……”

慘叫嘶吼，在傅月影的身後此起彼伏。他仿若未聞，腳步不曾有半刻的停頓。

秋原一望無際的金翅花四散飄零，随處可見各種動物的屍體倒在花叢中，傅月影彎腰拾起腳邊的一朵金黃色的小花，放在鼻尖輕嗅，悵然道：“金翅依舊在，紅顏，卻無處可尋……”

“紅顏……禍水，你不懂麽？”花叢中傳來斷斷續續的回答。

傅月影循聲望去，見東籬倒在血泊裏對他道：“你果真還是來了。”

他的腹部猶如一處血泉，汩汩往外流着殷紅的血，似乎怎麽都流不完。

“東籬？”

“你把骨雕帶來了……”

“不錯！”

“玄明到底沒有攔住你。”東籬坐起身，慘白的臉上浮上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笑，“真不知道妖界的這場浩劫是因為你還是因為神尊？”

傅月影收回欲踏出的腳步，站在一丈開外，望着他，眸中神情平淡。

東籬用手捂着嘴，輕咳一聲，傅月影看到鮮血從他的指縫裏流出，“重月來過？”

“他若不來，我還不至于傷成這番模樣。”

“他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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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自然是來報仇。”

“報仇？”傅月影記起來了，玄明曾在禦陽缥缈殿裏，欲暗中對他出過手。

“傅月影，我對你的恨，并不比對重月少……無論你們誰死在誰的手裏，我都會非常欣慰……”眼前一陣黑風刮過，東籬已被骨雕吞入腹中。

傅月影聽到碎虛鞭的聲音破空傳來，急忙側身躲開。回頭見玄明目眦欲裂地瞪着他，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剝。

傅月影忽然極其厭惡眼前的這張臉，“告訴我可以用骨雕增進功力的人不是你麽？怎麽，如今後悔了？你開口的那一刻就應該想到會有今日，還是說那個時候，你妖界封印未解，覺得就算骨雕吃盡整個六界，與你也是無關痛癢的？卻沒想到，重月會在這個時候解開封印……真是諷刺！”

玄明的臉色極是難看，因為傅月影的每一句話都說到了他的心坎裏。碎虛鞭上淡綠色的光芒盈盈照着傅月影的臉，“你要動手？”

“你背着帝尊，将骨雕放出，為禍六界，你以為帝尊饒得了你？”

傅月影的嘴角浮上一抹邪笑，“至少眼下帝尊奈何不了我！待他出關，一切都已結束了。”

碎虛鞭的青芒宛若流星在空中碎成千萬片，映照整個大地。

玄明的手跟他的聲音一樣，帶着不可抑制的顫抖，“仙……仙暮劍……”仿佛聚集着天地間的所有光芒，傅月影握着仙暮劍，遙指玄明的眉心。劍氣如根根冰針自眉心穿入，玄明感到一陣透骨的冷，“帝尊怎會連仙暮劍都給了你？”

傅月影道：“仙暮劍和碎虛鞭對其餘妖族來說，沒有任何區別，甚至他們更為畏懼碎虛鞭的威力。但玄明，你雖是妖，更有一半仙體，被此劍刺中是何後果，你比我清楚！”

“你要如何！”

“我問你，重月為何在解開妖界的封印之後，殺了多少妖？”

“多少？”玄明絕望而笑，踉跄欲倒，被身後的北冥扶住，“你問我殺了多少？你應該問我還剩多少！翻手覆手之間，他殺了近五萬的妖族！五萬……哈哈哈哈……我倒寧願他将這裏封印住，至少……至少，他們還活着……”

重月殺了五萬妖族！傅月影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他竟像個跳梁小醜一樣，妄想與神作對，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間。他已破釜沉舟地走到這一步，為何會是這樣的結果？傅月影頓覺胸中怒火噴薄欲出，眸光漸漸的變得陰冷無比，“他要用這種方法來阻止我麽？”

玄明喝道：“傅月影，重月那般孤傲自負，怎會在意你有沒有骨雕的內丹？他不過是想把你拉入魔道，讓你跟他一樣，成為六界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

明知道玄明這麽說是對的，傅月影還是忍不住惱羞成怒，“既然如此，你們死在誰的手裏，又有什麽區別？他留下你們，不過是因為你們還尚有些微價值，否則，以你弑神之罪，你以為你和妖界能全身而退？”

“你！”玄明氣結。

北冥道：“不過一死，何必坐以待斃？這裏交給我和西風，玄明，你去籬仙宮尋殿下和仙尊！”

玄明左右權衡後，沉痛地拍拍北冥的肩。他知道此一別，恐再見無期，“是本王連累了整個妖界，連累了你們！”

北冥回之一笑，“我總不能讓南喬等得太久。”

北冥知道此刻與他對峙的，不是傅月影，而是純陽。無論他有多高深的劍法和內力，都抵不過神。所以，他也沒有讓南喬等得太久。

為保留北冥元神，傅月影沒有用仙暮劍。他奪了西風的劍，刺中北冥的腹部，又握住北冥的手，将劍送進西風的胸膛……

骨雕十分受用地享受着這頓盛宴，它們已經記不清上次覓食是何時了。傅月影望着夕陽消融的方向，自言自語道：“你們說，我是帶龍族去龍族，還是去籬仙宮……不如去籬仙宮吧，他們的修為更高！”

有時恍然之間，他會有一瞬的失神，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如此執念，即便殺光所有人，也要打敗重月！仿佛耳畔有個聲音在一遍遍地提醒他，殺了重月，一定要殺了重月！無論付出何種代價！

可重月所說的話又是什麽意思？他的記憶，有哪一段的記憶是被封印了的？傅月影前思後想，自從遇到重月後，所有發生的事情都歷歷在目，并無任何異常之處。想來是重月故意言之，亂他心智的吧？

但他了解無名，應當知道重月才不會這般為之。

盡管重月得到破天弓的下落後片刻不曾耽擱地來到凡世，到底還是晚了黎照一步。

他踏踏着月光而來，靜靜地站在海面上，似踩碎了一片銀光，聲音帶着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交出破天弓，本尊饒你一次！”

“神尊，恕……”黎照張口只說了三個字，便見濃重的黑暗之氣迅速将重月裹住，他那清霜一般的銀發在陰暗中忽明忽暗，聲音如寒鐵般冰冷，“黎照，你莫要忘了破天弓是誰的！”

一縷月光凝聚于他的指尖，閃爍若此刻天幕點綴的星辰，“本尊念你歷經千辛萬苦修成仙尊，且守護仙界數萬年，實屬不易，不願對你動手，你若不交出破天弓，就莫怪本尊了！”

當年缥缈殿一戰，正趕上黎照閉關渡劫并未參與，加之黎照的資質天上地下絕無僅有，所以重月也是惜才，打算留他為已所用。

哪知黎照卻并無臣服之心，“臣下受帝尊之命，尋找破天弓……若交于神尊，恐無法交差，還請神尊體諒。”

重月睨着他，眸色鮮紅，“既然你自尋死路，本尊今日就成全你！”

指尖的銀光陡然升起，在半空中炸開，若流星墜地，蜿蜒出道道銀光，洞穿黎照的胸口，而後散在海面上。

細浪翻湧，猶如滿目碎銀。

黎照的胸前，鮮血淋漓。

“如此，你應當可以跟純陽交差了。”重月取了破天弓，飄然遠去。

他原本未打算利用破天弓來制服純陽，因為他有足夠的自信如今可以輕易勝過純陽。即便如此，屬于他的東西，他還是要拿回來。再回禦陽缥缈殿時，正趕上傅月影帶着骨雕在籬仙宮與衆仙酣戰。

重月手持破天弓，站在高處，冷眼看着大殿裏血流成河。

仙尊不在，虛明與其座下四弟子合力布下六合天絕陣，企圖困住傅月影。此陣極為兇煞，一旦開啓，縱是仙家亦無術可逃，最終便是魂飛魄散，肉身化為齑粉。

六合天絕陣對布陣之人的仙力消損亦是極大的，虛明明知傅月影與帝尊有神契之約，此陣于他并無任何作用，依舊發動此陣，定是到了窮途末路之際，想以此拖延時辰，等待黎照回來。只可惜，即便黎照回來了，也拿傅月影毫無辦法。

見重月觀戰不語，流景提醒道：“若此時能解開傅月影和帝尊的契約，神尊便會少一個敵人。”

重月漠然，“即便解開也無濟于事。”

流景訝道：“六合天絕陣都困不住他？傅月影已經這般厲害了？”

重月冷笑，意味深長道：“他自然沒有這麽厲害，厲害的是他眼中的凝神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