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〇六合天絕

凝神珠？流景不明所以。

片刻後，他便發現傅月影周身顯出一團淡金色的光芒，仿佛有一堵無形的牆将他保護起來，使得六合天絕陣無法傷害其分毫。

傅月影長笑一聲，取出眸中的凝神珠，置于掌上，“有帝尊在，你們的陣法自然起不了任何作用。”晶瑩剔透的凝神珠裏綿綿不絕地發出金色的柔光，将他護在其中。“太子殿下不認識這縷光麽？”

虛明駭然，面如死灰，“帝……尊？”

“莫說我與帝尊有神契之約，你的六合天絕陣傷不了我。就算我與他沒有任何關系，但憑這顆凝神珠，你能奈我何？”

流景驚愕回頭，“帝尊為何會被困在凝神珠裏？”

重月的嘴角噙着笑，望向傅月影的眼神帶着一抹玩味。

“神尊早就知道帝尊被困了麽？”

“在碧落海，本尊已從他眼裏看到純陽……沒想到純陽竟如此讓本尊失望。不過，這個傅月影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

“他與本尊有約，若他先殺夠三千人，本尊就把離情杯的封印解開……”

流景篤定道：“這個賭他輸定了。”

“未必。”重月淡淡吐了兩個字，叫流景驚詫不已。“神尊莫不是要讓着他？”

“讓？”重月諷刺道，“他有什麽資格？”

既然不會刻意讓，又為何說他有可能會贏？流景細細一想，不安起來，“神尊莫不是負了傷？”

“你可知道傅月影為何要與本尊打這個賭？他以為本尊想起與他的那段過去便會心軟，甚至重新愛上他……你說，本尊是不是應該讓他知道，即便記起過去，他還是一樣要死在本尊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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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月影擡眸，與重月的視線相交，他遙聲喊道：“你既然已殺了那麽多妖，為何還要與我打賭？”

重月瞬移到他面前，“本尊與你的賭約在碧落海開始。到此刻，本尊尚未出手，而你……”重月側眸望了望骨雕，接着道，“并不是沒有勝算。”

傅月影将信将疑，“你怎麽可能會讓我贏？”

重月俯身在他耳畔緩緩道：“假若本尊也想解開封印的記憶呢？”

傅月影霍然擡眸，見他血紅色的眸中，閃過狡黠的光，“不過，本尊若用破天弓，你可得抓緊了。”傅月影的視線落在重月手中的破天弓上，他驟然變了臉色。“羲和弓……”

“羲和弓？”重月漠然一笑，羲和弓在他手中變了模樣，顯出最初的樣子。弓身鎏金，光芒奪目，就連三支金箭都在晨曦中熠熠生輝。

果然這一切都是注定的吧？就算重月當初失去記憶，神力被封印，破天弓依舊認得他。他們的相遇也是早就注定好的。

“說到羲和弓，你當不陌生才是。”重月執箭搭于弦上，風姿翩然。他望着箭尖所指的遠處，又道：“傅月影，走出這一步，你便沒有回頭路了。”

傅月影被他說中心中所想，自嘲一笑，“我早就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待你取了骨雕的內丹後，凝神珠會将其與你體內的元神融和。除非死，否則你的封印再無破解的可能。”

“那又如何？事到如今，所有一切都不重要了。”

“若這封印跟無名有關呢？”

傅月影聞言一頓，緩緩道：“亦不重要。你莫要忘了答應我的事！”

許久，傅月影聽重月道了句：“好。”

金色的箭矢在籬仙宮劃過一道道帶着血跡的弧，朝陽如從血霧中升起，一切仿佛又回到那年的缥缈殿。這是傅月影第一次看到重月大開殺戒。他真的是有悲憫之心的神麽？

一滴血珠從傅月影的睫毛上落下，流過臉頰，落在胸口被鮮血濡透的藍衫上。地上已然血流成河，而重月純白的衣袍上并未沾上一滴鮮紅，依舊出塵絕世，清雅如蓮。

六合天絕陣幾乎耗盡了虛明的所有內力，他口中吐出一口鮮血，跪倒在地，再也無力支撐陣法。

擡眼望去，三只金箭若穿針引線一般，從衆仙胸口穿過，他們甚至來不及阻擋，便已煙消雲散。

再遠一點，骨雕嘴裏叼着半個仙身，烏爪還抓着幾個，到處都是殘肢斷臂、肚破腸流的景象……哀嚎聲不絕于耳，可是仙尊依舊不見身影，虛明從未感到像此刻這般絕望和無力。“傅月影，我等如此幫你，你竟恩将仇報！”

“恩将仇報？”傅月影收了劍，望了眼不遠處的重月，轉頭道，“你明明知道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任何人可與重月一戰，你們的犧牲就當是為了六界吧。如此，或許還能保全冥界、龍族和人間。”

“哈哈哈哈……”虛明仰天長笑，仿佛聽到了一件極為好笑的事情。“如此說來，我們還應當感謝你了？”

未待傅月影開口，重月譏诮地看了虛明一眼，冷道：“即便沒有這場賭約，你們也是活不久的。本尊若是你，早就自己送與骨雕口中。唯有積夠元神，傅月影才堪與本尊一戰。你們的死，未嘗沒有意義。”

虛明低嘆一聲，“只恨到如今這地步，六界依然猶如一盤散沙……”他苦澀一笑，絕望如潮水湧來，“這場浩劫，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他的視線越過重月，朝北方望去，那裏是仙界的入口。

此刻依然不見仙尊歸來。

重月道：“黎照已中箭，仙體消殒。爾等不必再等他了。”

聞言，虛明如遭雷擊，失神之際，六合天絕陣的平衡被打破，陣法瞬時崩塌，一波罡氣如飓風般卷向設陣之人！虛明首當其沖，被罡氣震出數丈遠，昏死過去。

骨雕亦是選擇靈力高的仙人下嘴，此刻嗅得虛明身上純粹的靈力，其中一只骨雕的一雙黑羽橫掃一片，踏着數具仙身飛撲過來。卻不想旁側青光一閃，碎虛鞭直直飛來，它忙縮了脖子躲過去。就是這片刻的時間，玄明已抱起虛明，飛離它數十丈遠。

那骨雕待要再次進攻，卻被破雲而來的兩條玄龍一左一右夾擊，再無暇攻擊玄明。

傅月影擡頭，見融懷、夜光與夏月生俱來了。

夏月生見到這情景顯然被吓到了，說話間，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蓮生，你怎麽能殺這麽多人！”

重月斜乜了幾人一眼，手中金箭未曾停下。

傅月影抹了一把臉上飛濺的血珠，舉着仙暮劍又要動手，忽聽夏月生一聲暴喝：“你若再殺一人，四哥便死在你面前！”他掏出袖中偷藏的匕首，抵于颚下，定定望着傅月影，眼神紛雜。“我寧願報不了仇，寧願最後會被重月殺死，也不想讓你的雙手沾染上那麽多的鮮血和人命！”

血珠順着夏月生潔白的脖頸一滴滴流下。夜光的指尖深深握緊手掌，卻只是靜靜看着他，沒有出言阻止半句。他知道無論他說什麽，都無濟于事。

“四哥。”傅月影悚然動容，“已經來不及了……”

“你若如此，報仇又有何意義？你以為爹娘、大哥大姐他們就能安息嗎！”

傅月影回頭，見空中又飛來數只蒼龍，而骨雕的進食也近尾聲，此刻放棄，他怎麽甘心？可他又不能罔顧夏月生的性命，正猶豫之間，卻覺胸口一炸，仿佛又什麽東西破開封印，襲遍他的全身！

傅月影那雙原本清澈的眼眸竟變作金色，他暴喝道：“你若要死，就去死吧！”與此同時，仙暮劍朝夏月生破空斬來！

夜光疾步上前，奪過夏月生手中的刀，将他帶進懷裏，躲過劍氣。

夏月生驚魂未定，臉色煞白，“蓮生……”

“此時他已被金鸾的元神控制，不會聽你的。別做傻事，交給我！”夜光揮手築了一道防禦結界，将夏月生護在裏面，旋即加入戰局！

玄龍勉強牽制住三只骨雕，卻對重月的破天弓毫無辦法，死亡依舊在繼續。衆仙在他的箭下如蝼蟻般，毫無還手之力。連夜光都不知道，他該不該再阻止骨雕……

最後一發金箭離弓，穿過層層宮牆，沒入輕紗般的雲層中，重月終于收了手。

良久，金箭回到他手中，劍尖還帶着溫熱的血漬，他重新将箭搭于弓上，對準傅月影，悠然道：“加上上元宮的仙童，共兩千九百九十九……還差一個。你呢？”他瞟了眼被圍攻的骨雕，咋了咋舌，“兩千九百九十八……可惜了，傅月影，本尊是想讓你贏的。這樣吧，這裏的人，你随便殺兩個，本尊便将這箭收回來，如何？”

傅月影欲動手，卻聽玄明一聲悲號。神志一恍惚，眸色已轉為正常。回望着重月，竟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數丈外，無論玄明怎麽喊，虛明卻再也沒有睜開眼睛。他的身體越來越輕，趨向透明。

玄明緊緊抱着他，止不住地發抖，“醒來……虛明，求你醒來……”

一聲聲，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