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〇堕魔之血

幻幽殿外，夜光與融懷相視一眼，臉色俱變，他們沒有想到重月竟這麽快便來了。

“讓開！”重月的臉色很難看，聲音更是沒有一絲溫度。

“你又要做什麽！”夏月生沖出來吼道，“你非要殺了他才甘心嗎？有本事，就動手把我們全都殺了！天上地下，就只留你神尊一人！”

“讓開！”重月擡手，夏月生如羽毛般飛起，直直撞向大殿的紅色漆門，夜光飛身接住他。

夏月生道：“別管我，快去攔住他！”

融懷正要去，夜光朝他遞了個眼色，“他可能想起了過去。”

夏月生見他們站着不動，怒道：“就算他想起過去，他就不會殺蓮生了嗎？你放我下來，我不能讓他傷害蓮生！”夏月生掙開夜光的懷抱，待要進去，卻見重月已抱着傅月影從內殿走出來。他張開雙手，攔住重月的去路，“你……你要帶蓮生去哪裏？”

重月擡眸看他一眼，視線重新回到傅月影的臉上，“他是本尊的人，輪不到你來問！”

“你……”夜光拉過夏月生，搖搖頭。

“我不能讓他帶走蓮生！”

重月跨出殿門，站定，又道：“你是他四哥，本尊不想對你出手，莫要自尋死路。否則，整個冥界将為此付出代價！”

“你……你想起他了？”

重月颔首，“所以，本尊不會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夏月生怒道：“可你那般對蓮生，他不會原諒你的！你還殺了我爹娘……”

“殺你全家的是金鸾。”重月回眸，“無論他是否原諒我，那也是我與他之間的事，與你無關！”

殺他們的人是……金鸾？這怎麽可能？蓮生明明說他看到的是無名……待夏月生回過神，重月已帶着傅月影離開了冥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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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金鸾殺了我一家？”夏月生愣愣看着夜光。

“應當是。”夜光道，“若是重月，他不會否認。”

融懷道：“眼下當如何？”

“一切待蓮生醒來再說吧！”純陽被困，傅月影昏迷不醒，而重月這次來冥界并非為了殺戮，眼下唯有靜觀其變了。

融懷點點頭，召喚出墨雨，“前些日子，私自借用了冥界的轉魂鼎……”

夜光揮揮手，“罷了，本君已不想計較。你既重生了他，便珍惜當下，好好在一起吧！權當欠我一個人情。”言畢，領着夏月生回房上藥。

重月将傅月影帶回虛生白月宮。

他的呼吸越發急促，胸腔裏似乎有一把烈火在熊熊燃燒。隔着衣衫，重月仍能感覺到那灼人的熾熱。

他的額上沁出細細的汗珠，面色紅潤，表情卻極度痛苦，仿佛陷入某種恐怖的夢魇之中，雙手無意識地撕扯着胸口的衣物，翻來覆去，趨向癫狂。

“啊——”傅月影痛呼數聲，皮膚下的血管清晰可見，仿佛體內流淌着滾燙的鮮血，随時有破裂的可能。而後，他的發絲竟一點點化為白色！

重月見勢不妙出掌覆在他的肩上，将靈力源源不斷的注入他體內。柔和的帶着些微涼意的銀光若密密交織的網，緩緩壓制住他體內橫沖直撞的暴戾之氣。

約有半個時辰，傅月影漸漸恢複平靜，呼吸清淺。

“取個茶盞來！”重月将傅月影放下，為他蓋好衾被，轉頭吩咐流景。

自重月帶着傅月影回來後，流景便一直站在卧房外等候，明知道無論出現何種狀況，重月都能解決，他還是忍不住擔心。重月自打想起與傅月影的過去之後，便是有了軟肋，再也不是無堅不摧的神。如今聽到重月要杯子，雖不明所以，但流景又不敢多問，只能在心裏默默嘆氣。待他呈上茶盞，擡眸看到重月手中的刀，眼中驚愕愈盛，“神尊……”

“他體內的靈力不足以對抗凝神珠的反噬。”重月解釋道。神使可借助神力攻擊外物，卻無法将神力轉到自己體內。傅月影雖有那麽多人的元神，但依然無法壓制凝神珠的反噬之力。重月的血，同樣具有強大的神力，只有融入他的骨血裏，才能讓他躲過這一劫。

“若是這樣，待他醒來，豈不是連神尊都不是他的對手？”

重月淡淡地點了點頭，“不錯。”

“……”

“你先退下。”

流景關好房門，退至殿外。正整理衣衫，忽聽房中異響，擡眸便見一個人影飛上殿檐，消失不見。他沖進房裏卻見重月半倒在地上，臉色發白，嘴角還帶着一絲血漬，地上茶盞碎成數片，片片沾滿血跡。

“神尊，發生了何事？”

重月起身，神色凝重，緩緩道：“他醒後打傷本尊，走了。”

自流景出去後，重月運指為劍，劃破手腕，接了一碗鮮血悉數喂給傅月影。哪想他醒來後，一言不發便出手，重月猝不及防，被他重傷。

“屬下見他與神尊的發色無二致，莫不是也堕入魔道？”

重月道：“天地間本就有神魔兩道，彼此制衡，勢不兩立，你忘了當年的魔君？”重月看了眼流景，又道，“月影如今走火入魔，從此六界……”重月欲言又止。

“神尊是擔心六界麽？”

“擔心六界？”重月冷漠一笑，“你不要忘了是本尊毀了鲛人、仙、妖三界。本尊從來不在乎天下蒼生，他們是死是活與我何幹？”

即便跟在重月身邊那麽多年，流景依然不懂重月在想些什麽。若他不在乎，又為何非要與純陽争個你是活我？聽他方才的話意，恐怕傅月影也不是個容易對付的善茬。

“傅月影怎麽辦？”

“本尊會将他尋回來！”

仿佛受到某種感召，傅月影離開虛生白月宮後，徑直飛向冥焰海。重月一路追來，愈發驚訝。他極少來冥焰海，本能的對這裏十分排斥。見到傅月影的身影，便停了下來，“月影，跟我回去。”

傅月影轉過身，對他詭異一笑，随即取出凝神珠，以指尖之血，塗于珠上，口中念念有詞。忽地，重月腦中劇痛，一幕幕畫面在他眼前飛逝、烈焰、鮮血、滿天的紅幾乎灼傷他的眼睛，“魔君……是你？！”

“不錯。重月，好久不見。很感謝你以堕魔之血喚醒本君！”

“你……”

“怎麽？兩千萬年以前，你與純陽跟本魔君一戰，竟不記得了？你們耗損神力，以沉睡千萬年為代價，将我打敗，将魔都封印在冥焰海底。此等深仇，你睡了一覺，竟忘了？”

重月不是忘了，而是極少回想從前的事。“你是如何複活的？”

“本君身形俱滅之前，将魔種之血逼入你的體內。你可還記得？”

那次大戰魔君眼看必敗無疑，自刎于神前。重月記得當時純陽将他護在身後，怕魔君耍手段，出其不意地攻擊他。除了額前濺了一滴血，一切并無異樣。

一滴血……重月睜大了眼睛，“你……”

“想起來了，神尊殿下？所以，你沉睡醒來之後，就沒有發現自己性情大變麽？從前絕世獨立、冰清高潔的月神，竟開始嗜血了……你的純陽哥哥都沒有發現你的異樣麽？”傅月影火紅色的發絲在空中飛揚，一身紅裳融化在冥焰海滔天的烈焰之下。

重月那時總是想不明白，為何醒後他對鮮血有了種無法言說的渴求？但他畢竟是神，尚可抑制住殺戮之心。得知純陽對他有非分之想後，他怒不可赦，一心想殺了純陽，這才有了之後的種種。

“我以自盡的方式，保存了最後一縷魂魄，以避免在你手下形神俱滅。魂魄經萬年修煉，化為血海與火海之間的一朵白蓮。沒想到你将鮮血滴于我的心頭，而純陽又恰巧帶走了我，只是那時魔種力量微弱，被你體內的神力壓制，尚未覺醒，即便化為紅蓮，我仍舊無法歸來。就在剛才，你堕魔後的鮮血助我歸來，你說，我該如何謝你？”同樣的一張臉，同樣的聲音，只是神情已不再是他認識的傅月影。

“重月，看看你的頭發……就算你殺光天下人，你依舊是神。”

重月低眸，頸間的發絲已由純白轉為墨黑，那一碗血便是他體內的魔種麽？“月影……”

“住口！重月！你有什麽資格叫本君的名字！”傅月影的雙眸爆紅，吼道：“你欠我的一筆筆血債，我會一分不少地讨回來！如今純陽被我困住，你且自求多福吧！”言畢，身下冥焰海裂開一道血紅的口子，如撕開的紅色幕布，将傅月影吞入其中。

重月想過傅月影醒來之後的千萬種可能，卻獨獨沒有想到他竟會是魔君轉世！如今魔都封印被解開，天知道還會發生什麽事？

他轉過身見夜光、夏月生和融懷站在不遠處。重月看了眼夏月生，道：“你說月影他會做什麽？”

夏月生搖搖頭，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夏蓮生會陌生的讓他覺得害怕。方才融入火海前的那個眼神，暗如鬼魅，令他連退數步。

重月望着冥焰海，苦澀一笑，假若當初他直接帶走白蓮，假若他沒有将魔種之血喂給傅月影，假若從一開始，他就解開封印……

可是，沒有假若。

作者有話要說： 撒一波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