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〇七〇被困天寰

回了冥界,夜光翻遍藏書閣,也只從一本古簡裏看到關于神魔一戰的寥寥數語。“天地之初,神魔戰于冥焰海。魔君身死,魔都封印于冥焰海下,至此,世間再無魔族。”

融懷見他眉頭緊蹙,問道:“如何?”

夜光搖搖頭,将手中竹簡遞與他,“當年的事幾乎沒有記載。”

夜光接過看了眼,将古簡放下,“事情倒是越發的複雜了。他若是魔君轉世,你說冥界和龍族又會如何?這天下,真是亂了套……”

夏月生拉拉夜光的衣袖,神色憂愁。

夜光摸摸他的頭,“放心,重月如今或許已不是他的對手了……他不會有事的。”

融懷道:“傅月影既已解開冥焰海的封印,之後極有可能會召喚魔族大軍攻打虛生白月宮……”

夜光擡眸望着風雨如晦的天邊,沉沉點頭。

那日也是黑雲密布,天雷滾滾,仿佛下一刻這天地便會被利斧般的閃電劈為兩半。

重月閉上眼便能看到那日傅月影的臉,很多血,還有很多……恨。

魔君是誰?從何而來?其實重月與純陽一樣,并不清楚。

純陽說,萬物自有其存在的道理,所以當初他畫地為城,建立魔界時,純陽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若不是後來他鬧得太兇,妄圖一統天地,不會招致滅頂之災。

那時的傅月影冷酷無情,像一把冷冽鋒利的劍,鮮血與殺戮便是他的全部。

重月想起奉天城初遇時,明眸皓齒的翩翩少年,望着他的雙眼裏溢着震驚和仰慕……而如今,那少年已死去……

雪袍的銀絲在月下閃着寒光,宛若刀槍不入的盔甲。流景被那絲絲縷縷銀針一般的光刺痛了眼,他已經在望月亭的石階上站了近兩個時辰了,重月依然沒有回去的打算。

“神尊,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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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重月的聲音很淡,或者說有氣無力。仿佛一夕之間,他散盡了所有的鋒芒,成了一個陷入情網,有了七情六欲的平凡男子。“你下去吧。”

流景很識趣地退下,走了幾步,再回頭,亭中已無重月的身影。

天寰城裏一片荒涼,斷壁殘垣已遭風化,只有修魔淵下燃着的淡淡的紫焰提醒傅月影這裏的确是極盛一時的天寰城。

他曾有二十萬魔軍,一半被純陽封印于修魔淵,一半死于破天弓下。“重、月。”傅月影一字一頓,帶着欲将重月挫骨揚灰的恨。

修魔淵位于天寰城正中,縱橫百餘丈,立于淵側已能感受到淵底強大的吸力,似要将人吞噬。

傅月影一躍而下。

耳邊并沒有傳來應有的風聲,身體也不是預想中的一樣急速下墜。

他的手如他預料的一樣,被人拉住了。

傅月影擡眸,看到一雙繁星般的眼睛。

“你瘋了嗎?這是修魔淵,跳下去就上不來了!”重月抓着他的手,與那股強大的力量對峙。

傅月影的唇角浮上一抹冷笑,他擡起右手運足全身的力量,擊向重月的胸口。重月猝不及防,與他一同墜下修魔淵。

越往下,重月越覺得這股力量強大得可怕,他甚至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墜落的速度。好在他還抓着傅月影的手。

“為何要跳下來!”耳邊的風聲幾乎吞沒了他的話。

重月雖為神族,除了上次在冥焰海一戰,他從未踏入魔族之地,自然對魔族的一切知之甚少,就連修魔淵也是從純陽口中得知的。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是與他無關的。六界一樣,魔族也一樣。

但有一日,純陽将他叫去禦陽缥缈殿。他說善惡此消彼長,已到了不得不戰的時候。重月知道魔族有二十萬大軍,純陽只有他。

“你會知道的!”

墜落的速度漸緩,重月仿佛進入一片虛空,眼前除了淡淡的紫,什麽都看不見。傅月影早已掙脫了他的手,失去了蹤跡。

“月影!”重月喊了一聲。

一縷微光亮起,重月看到傅月影的臉。那光便發自他手中的凝神珠。珠子越變越大,純陽的身影也越來越清晰。“告訴我,如何解開十萬魔軍的封印!”

純陽睜開眼,晶瑩清澈的眼裏閃着金燦燦的光,仿佛能照進所有的黑暗。他的視線落在重月身上時,光芒陡然黯淡下去,“重月?”

“這裏是修魔淵。”傅月影略顯陰沉的眼裏燃起火焰,“如今你們都被困在了這裏,最好還是識時務些!”

“修魔淵……”純陽怔住,望向重月。

重月吐了五個字,“魔君已重生。”此話一落,純陽已明白此時的處境。

“修魔淵是神族的克星,你們在這裏待的越久,神力流失的越多,最終會消失殆盡,永遠被困在這裏。純陽,你的時間不多了。看看你愛的人!”傅月影将他推向重月,“你真忍心他被困在修魔淵麽?”

純陽的視線如彈丸一般,與重月目光相遇後急速地跳開。

重月冷道:“本尊不需要你做任何事!”

純陽轉向傅月影,“你我有神契之絆,若我的神力流失,你同樣……”

傅月影冷笑一聲,“本君已複活,還用得到你的神力麽?”不待純陽開口,他又道,“只要你沒有神形俱滅,本君就不會有事。”言畢,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重月。“沒有這十萬魔軍,你以為本君就奈何不了六界?既然你不肯說,那重月……”

純陽收了凝神珠,置于掌心中,一手結法印,口中低念數聲,淵底金光沖天而起,若一直展翅飛走的金鳳。許久,他睜開眼,語氣落寞,“封印已解,放他離去!”

“放他離去?”傅月影高聲長笑,“自始至終本君都未承諾要放過你們!”

“你要如何才能放過他?”

“純陽,難道在你心裏,六界還比不過一個重月麽?不久之後,你費盡心力守護的這一切都會因他而灰飛煙滅,你也不在乎?”

純陽沒有說話。

重月乜他一眼,覺着他的表情格外的惹人厭煩。

“啧啧……”傅月影捏住純陽俊美如玉的臉,“可惜,你愛的人似乎不愛你。不如這樣,你跟着本君,本君便救他出去,如何?”

“傅月影,你敢!”重月怒吼一聲,眼底火星亂迸。

傅月影厭惡一笑,“為何不敢?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我又是誰?”

重月怔住。就算他是無名,但傅月影還是傅月影麽?

“月影,是我對不起你。”

“瞧瞧,一向孤傲自負的神尊殿下竟也會認錯?”傅月影眼裏的譏諷幾欲溢出,“重月,不必叫的如此親熱,你我之間可沒有這麽熟絡。”

“當初……我并不知道後來會遇到你……”重月一時竟不知道話要如何出口。他的神力已流失的太多了,再這樣下去,恐怕要永遠地留在修魔淵。

純陽緊了緊手中的凝神珠,閉了眼,傳音于重月,“修魔淵的毀滅之力并非不可破,我已将神力注入凝神珠,你将其合二為一。憑你我之力,掙開此困局輕而易舉!”

重月驟然變色,轉眸望去,已無純陽的身形,唯有剔透若水珠的凝神珠破空飛來,沒入他的眉心。

“不!”重月爆喝一聲。

乾坤之力,日月之光,如密集交織的網将傅月影困入其中……

傅月影睜開眼便看到站在床邊的重月,黑瀑一般的長發,兩只眼睛一金一銀,仿若日月。

他自嘲一笑,“我是該叫你重月,還是純陽?”

“純陽的神識已散,我體內只有他的神力。”重月的聲音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起伏。

“很好。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結果麽?如今心願達成,有何感想?”傅月影涼薄道。

“本尊想要的一直是你。”

“哈哈哈哈……殿下真會開玩笑。”

“你要怎樣才能原諒我?”

“還我整個魔界,還我爹娘的命,還我家人的命,還我朋友的命,還我的心,還我的骨血……”

重月定定望着他,仿佛第一次見他一般,許久,他道:“好。”

傅月影被他的認真駭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生殺予奪,本就是神的權利。”言畢,重月轉身離開。

十萬魔軍于三日後,直逼禦陽缥缈殿與虛生白月宮。

殿外殺聲震天。

流景節節敗退,倉皇入殿禀報。

重月輕撫金箭的手頓住,苦澀一笑,他們注定要兵戎相見,不死不休麽?

“下去吧!”

“可是殿下……”

“下去!”

“是。”

重月收回手,布下結界,将流景擋在外面。

那漫長的一刻鐘,仿若一千年。流景不知道重月在房間裏做了什麽,但當他走出虛生白月宮時,如雪的白衣已被鮮血浸透。每踏出一步,地上就會留下一灘血漬,極長的一條,宛若鋪開的紅色緞帶。

重月伸出手,将九幽通冥鏡遞給傅月影。

鏡中的夏家人正喜笑顏開地圍爐夜話,沈香樓在他的綠合軒倚闌小酌,花穩正與傅驚瀾商讨教中事物,盧雪墨帶着花驚吾寄情山水,雲游天下……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還未曾發生。

“這是……真的?”

重月點頭。

“你用了何種方法?”

重月沒有回答,反倒擡眸望了望黑壓壓的魔族大軍,再次将目光投向傅月影,“你若想進虛生白月宮,我願虛左以待。但他們……”重月頓了頓,緩緩道,“只要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擅入一步!”哪怕是受傷,哪怕是血流如注,他的氣勢仍舊淩厲逼人,熏天赫地,容不得輕視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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