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雲栖出了書房, 并未回頭。
李崇音是一個從很小的時候就懂得規劃自身的人, 他最不需要的就是任何人對他的過度揣測, 這種揣測包含同情、憐憫、愛慕、好奇等。
她想,在這短短時間內證實自己身份,是件極好的事。
她終于不需要再提心吊膽,怕李崇音失去耐心, 讓人結果了她。
哪怕疑點依然在,但同是李家人,他不會再動手。
雲栖來到靜居自己的屋子, 這裏還是前幾天她離開時的模樣, 積下薄薄的一層灰, 她用撣子去了些灰, 才整理了起來, 她也懶得喊侍女過來幫忙,一點小事自己動手即可。
雲栖本來随身物品就少,将自己的物品都整理出來,然後又找了找錦袋,雖然不可能在這裏,但還是尋一下放心。
沒尋到,坐回椅子上,呆愣了一會。
才取出一根火折子, 因為加了些硫磺入筒子,星火不滅,吹一下就能點燃, 這方便的法子也只有大戶人家才有。
蠟燭火光亮起,雲栖掏出那張身契,被賣來賣去,她還沒真正瞧過這張決定自己命運的紙。
開頭就是她的姓名雲栖,其餘寫明她的年齡、籍貫被賣原因等,還有保人、買賣雙方畫押等,最後是荊州和京城兩地官衙的官印,有這份東西,她如果逃跑,即便是天涯海角,都會被通緝。
雖然身份被證實,但這份代表她曾經的東西,一日不毀一日受桎。
以她對李崇音的了解,若她沒有被認回,她不定能拿回它,他會用此作為籌碼或是別的用途,在他那兒,利用能利用的物件,都算不得新鮮事。
如今歸還,未必沒有心理上讓她感恩的成分在,依舊是他擅長的心理戰術。
當然,就是過些日子餘氏也定然會問李崇音要回,不在乎這幾日。
但李崇音願意主動、及時歸還,她心底無法不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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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恩情連同之前落水之事,已是還不清了。
雲栖抹了抹發酸的鼻頭,看着它在火焰中慢慢化為灰燼。
從今往後,世間只有李雲栖,再無雲家村雲栖。
剛燒完身契,門外響起敲門聲。
進來的是司棋,兩人明明也只是幾日未見,居然有些陌生。
司棋剛要行禮就被雲栖扶了起來:“姐姐就別與我這麽客氣了。”
“可別喊我姐姐,我可不想被孔媽媽訓斥。”司棋嘿嘿一笑,并不因雲栖的身份變化有所改變,她還是那個樣子,沒怎麽打扮自己,不去争三公子面前大紅人的身份,過的還算自在。
也正因為這份看開了的自在,讓她面對身份截然不同的雲栖時,是最快反應過來的。
司棋:“是三公子遣我來送你,無論怎麽說你都是從咱們靜居出去的,說什麽也要完完整整送回去。”
雲栖:“替我謝過……他。”
還是喊不出那聲哥哥,上輩子總是自欺欺人不願意喊,裝作不知這層關系,這輩子是喊不出口,在她的思維裏,她其實更願意喊他師父。
“你不知道以前那些給你使絆子的,恨不得沒在你面前出現過,你要是想教訓她們也是容易,需要我幫忙嗎?”
雲栖笑道:“哈哈,別再犯我手上就好,不然我不會客氣的。”
“你不在的這幾日,新來的司書,天天用各種理由往書房湊,只是理由相對更冠冕堂皇些,反正我看着比之前的司書聰明多了,不招人讨厭,對我們幾個也很規矩,是個狠角色。只不過她也是一場空,公子都好幾日沒回來了,昨日回來看着心情不好。”
“你怎知他心情不好?”
“我去清理書房時,發現簍子裏全是寫壞的紙,三公子這樣的麒麟子,怎可能寫壞那麽多。”
雲栖想到上輩子的李崇音,這會兒應該是在為李昶的官位更進一步,而殚精竭力的鏟除異己,哪有空管什麽後院的事,道:“他要操心的事,本就是多的。”
“還有啊,那個胡蘇,讨好孔媽媽用了大半年,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居然能進來咱們靜居,現在大家苗頭都對準她呢。剛才還這麽沒規矩喊你,我看她往後在咱們靜居可難過咯,……”
司棋說的也是實話,雲栖自己不用動手,但以前得罪過的雲栖,為了怕雲栖報複,很可能會為她去對付不規矩的胡蘇,以此讨好雲栖。
司棋見雲栖在疊衣物,低低地說了一句:“其實三公子對你…”是真的不同。
那時候雲栖受到排擠,她相信雲栖若向三公子求助,他不會袖手旁觀,可雲栖什麽都沒做。
後來雲栖再次受寵,日日去三公子院子裏學習書法,定然是不知道,府中有多少婢女羨慕她,而三公子從未親自教過別人。
“嗯?”說的太輕,雲栖沒聽清。
“沒什麽,這些衣物你還要啊?”既然是兄妹,有些話就應該爛在肚子裏。
“是啊,蒟蒻醒了,說想穿我以前的衣物,帶去給她。”
司棋暗道,那蒟蒻想做什麽,難不成還想扮作雲栖,當雲栖的替身嗎?
她想自己一定是在靜居待太長時間,看多了女子間的把戲,把人心想的如此複雜做什麽。
但還是開口道:“我看你這些衣物還很新,不若給我吧。”
雲栖倒沒想那麽多:“你還看得上這些?都穿舊了的。”
左右蒟蒻也快要離開,上輩子雖然與自己無關,這輩子也有被李映月遷怒的成分。
不過比起蒟蒻,她肯定是與司棋關系更好些,說罷就送了給她。
原本在靜居也是如此,總是雲栖傾聽,司棋說的起勁,短短時間把這幾日的八卦都告知雲栖。
兩人出靜居時,一看到她們,依然讓一群丫鬟媽媽們停下了手中的活,也許她們怎麽都想不到,原本與她們同是婢女的雲栖,有一日能成為她們仰望也不可及的李家千金。
已經不能用驚吓和羨慕來形容,因為李家千金,已經是她們不能想的存在。
雲栖粗粗一看,果然發現一些閃躲的婢女,雲栖故意對她們微微一笑,吓得她們肝膽俱裂。
她在靜居其實過得很自在,不需要做活,好吃好喝的,一些冷眼和小動作簡直是毛毛雨。但這樣吓吓她們,讓她們後頭寝食難安不是更有趣。給點教訓,不然讓人看低了她才是麻煩。
司棋将雲栖送到懋南院外頭,離開前走近雲栖,悄聲道:“三公子讓我問你,送你的兆沣闕筆墨紙硯,去了哪裏?若要賣,可別太便宜了。”
雲栖咯噔一聲。
不是吧,他這是怎麽發現的?
還用這種方式告知,這人做事能不這般吓人嗎。
“你不會真的賣了吧?”
雲栖:“……”
讓當事人發現就很尴尬了。
雲栖當然不知道,就在她剛賣掉當日下午,正好缺筆墨李崇音命婁尚就近買了,在馬車上回信,拿到的剛好是雲栖賣出去的那份。
怎麽知道的呢,因為送與雲栖的那份,是特別定制的圖案,世間獨一份,一眼便能看出。
雲栖剛與司棋分別,就碰到風塵仆仆從邰平閣跑來的李映月,她看到雲栖甚至直接無視了去,身後的幾個丫鬟紛紛停下,規規矩矩地向雲栖喊道:“給五小姐請安。”
無論是養女還是親女,李映月這四小姐的地位目前無法改變,雲栖自然而然成了李家老五。
雲栖輕輕颔首,沒有絲毫慌亂,舉止自然大氣,與氣急敗壞的李映月成為鮮明對比。
這群來自邰平閣的丫鬟們也是見過世面的,發現雲栖乍然從丫鬟變成了小姐,卻沒有大家以為的鄉土氣息,也沒有畏首畏尾,甚至像原本就在李家成長的五姑娘,這實在讓人納罕。
也難怪向來對子孫要求極高的李老夫人,每每提到五姑娘,也是贊賞居多。
雲栖剛進主院,就看到不少丫鬟被命令守在外頭,雲栖到的時候她們輕輕行禮。
雲栖入內,就聽到李映月的啜泣聲:“母親,她是您親生的沒錯,但我陪伴您十一年,難道這是假的嗎,您對我沒有絲毫情分嗎?”
只見李映月拉住了餘氏的衣袖,淚水簌落,着實可憐。
換另一人,也許就心軟了下來。
餘氏緩緩抽出自己的衣袖,給李映月遞了一塊糕點,語氣說不上親近,依舊與從前那般疏離:“你真正的家人過幾個月就能進京,你終究不屬于李家,該回屬于你的住處。”
“您要趕我離開?”李映月也感覺出來了,無論以前還是現在,餘氏對她始終如此,不親近,也不熱絡,總是隔着一層,現在更是如此了,她的心像是冰凍了,越來越冷。
她不知道該怎麽才能挽回母親的心。
“怎麽是趕,你是雲家人,若你喜歡,當然也可繼續住在老夫人那兒。”
也就是說,要留你的是老夫人,不是我。
“母親,你忘了嗎,每年我生病時,你都會伴我左右,你說女兒便是貼心的襖兒,我就是你的小襖兒啊……我不想走,你別趕我走,求您了……”李映月跪了下來,模樣太可憐。
“起來,你不該跪我,該跪你真正的父母。另外,你的規矩呢。”畢竟是真正養了十來年的,餘氏頭疼的撫着額,這事于理說怪不了李映月,她也是在襁褓中被調換的,能知道什麽。可近來李映月做的事,樁樁件件,令她對她的感情日漸淡化,愛慕兄長,殘害幼弟,設計妹妹,甚至連他們之間的感情都要算計,哪件不讓她心寒,縱使原本有些情誼,也被消耗的所剩無幾。
現在留她,只是權宜之計罷了。
兩人都看到了進來的雲栖,李映月察覺到餘氏的不耐,抹開眼淚,道:“我真的不想搬,邀月小築是您當年特意改的名送于我的,您怎麽說收就收,請您至少給映月留個念想。”她沒了母親、父親,她不能再失去住處。
說着,李映月淚流滿面地望了一眼餘氏,試圖讓她對自己心軟後,才快步離開,似不想留在這裏圖惹悲傷。
“您想讓我移居的是邀月小築?”
雲栖以為會為她另外選個地方,沒想到餘氏就打算讓她住邀月小築,那個李家女孩都想住的地方。
見雲栖依舊沒喊自己母親,餘氏有些失望,但又覺得理所當然,雲栖需要時間,她也一樣。
“那本就是你的,不必介懷,我會讓她徹底搬出去。或者,你不想要?”餘氏拉過雲栖,讓她坐到自己身邊,“是你的,就該是你的,你不能讓,一步讓,步步讓。這事情,是我沒教好她。”
雲栖搖了搖頭,一個人如何,與教育的确脫不開關系,但自身性格才是決定因素,不然就沒有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這句話了。
雲栖其實對住哪裏沒意見,她不會息事寧人,李映月現在的狀态,會不惜抓住所有她能抓住的。
“好,我要它。只是我不喜邀月小築這個名字。”該是她的,她為什麽要讓。
為什麽每個人都覺得她會讓,她看着像脾氣軟的嗎,她只是在乎的東西少罷了。
見雲栖沒産生不必要的心軟,餘氏才笑了起來:“本來就是要改的,你想要什麽名字?”
“我記得原本的名字就很好。”
“襛盛庭?那是你祖父選的,意喻着它是李家最美的地方。”
“有件事一直想詢你的意見。”
“您說。”
母女兩說話,依舊顯得有些生疏。
但雲栖依舊是以前那樣,貼心地為餘氏送上茶水,給她按摩。
“這是丫鬟們做的,你怎能再做。”
“我喜歡為您做。”該做,與自己想做,是不同的。
兩人每一日都會靜靜地享受這短暫的相處時光。
“映月這個名字,你可要換回來?”
言下之意,若是要換,餘氏是贊成的,那本就是為雲栖取的。
雲栖幾乎沒怎麽猶豫,就搖了搖頭:“不了,用了這麽多年早已習慣,再說真用映月這名字,我還不自在呢,仿佛是在喊別人。雲栖是我的經歷,不是改了就能否認了。”
兩世都用了這個名字,她覺得雲栖就是她。
雲栖還住在懋南院,只是單獨把一個偏房給了她,平日也有丫鬟打理,她回去的時候遇上不知等待多久的李映月,她像是強撐着自己的一切,還是那微微傲慢地擡着頭。
她靜靜地看着雲栖,然後笑了起來:“你覺得自己贏了嗎?”
雲栖不閃避她的目光:“有一點你搞錯了,這一切本就是我的。”
“不,那是你搶來的,你若是不出現,這還是我的!你把我所有的東西都搶走了……這些,我都會取回來的。”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是我的我也不想讓。”雲栖忽然想起什麽,笑着走向李映月,“哦,對了。你可能不記得一件事,有一次晚上,我出來散步時,正巧路過菡萏池,在那兒看到了……好像是從那時候開始,他漸漸疏遠你…你說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她實在不想與李映月争辯這些,不如說件讓她心慌的,省的整日找自己麻煩,希望李崇音能震懾住她。
李映月臉色倏然變了:“你知道些什麽!?”
雲栖當時在那兒?她看到了什麽?
李映月恍惚想起當時的确有一道很輕樹枝聲音,她以為是大夫人的貓或是被風吹落的枝葉,難怪後來兄長還去查看。
李映月慌亂極了,擡起手就要想要扇過來,猛地被雲栖握住手腕。
雲栖笑了起來:“你以為你現在還是那個能動動嘴就讓我離開的四小姐嗎?現在的你,該害怕的是我,讓不讓你離開李家!”
狠狠放下那只想要扇她耳光的手,徑自離開。
李映月像是被凍僵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雲栖關門前,淡淡說了一句:“別讓我小瞧了你。”
至少,剛來京城的李映月是那個驕傲的女孩,不屑做些下三濫的事,就是使壞也是正大光明的,不像現在,如同入了魔。
李映月渾渾噩噩地離開懋南院,以前圍在她身邊衆心捧月般的侍女們消失了,甚至路上時不時的就有幾個婢女,以異樣的眼光看着自己,似乎悄悄說着什麽。
落地鳳凰不如雞,她想笑,卻漸漸地發現完全笑不出來。
她走到菡萏池,看着裏面如魔似瘋的自己,想哭,也真的哭了出來。
哭了許久才慢慢走去邰平閣,不敢讓任何人發現她微紅的眼睛,只能走得越來越慢。
她必須想辦法繼續留在李府,哪怕是一個養女也好。
她不想回雲家,不想變成那個一無所有的雲家女。
經過幾個報廈,她路過靜居,遠遠看到正離開靜居的李崇音,李崇音也發現了遠處的她,他們遙遙相望。
李崇音颔首算做打招呼,冷淡依舊。
李映月默默望着他離開的樣子。
曾幾何時,她夢想着自己不是他的妹妹,該有多好。
等一等?
她猛地看向李崇音的背影。
她似乎一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件事,她不是他的親妹妹。
所以,她那最見不得光,最龌龊的心思,其實都是可以正大光明的?
雲栖萬萬想不到自己偶然的一句話,能重新激發李映月莫大的戰鬥力。
她正翻箱倒櫃,從靜居尋到懋南院,都尋不到那只錦袋,也不知去了哪裏。
錦瑟進來為她整理床鋪,見她神不思蜀的模樣,便問了起來。
雲栖本來想着,那東西李嘉玉說的神神秘秘,她最好別張揚出去,現在尋不到,只能問錦瑟了,記得她當時說過,是她帶自己回來的,那應該看到了吧。
沒看到的話,可能是在路上丢了?
“啊,您說的是這個?”錦瑟一拍腦袋,出去了一會,很快又走進來。
手裏的拿的正是雲栖找了許久的錦袋。
雲栖如獲至寶,立刻握在手裏。
“對不起小姐,我給忘了這事,它……很重要嗎?”錦瑟最近一直在張羅着雲栖的衣食住行,這件事情早忘到旮旯裏去了,要不是雲栖問起來,還真給忘了。
“嗯,重要,是一個友人送的。”雲栖看到它,笑了起來,總覺得每次獲救,冥冥中總覺得與它有關系,它是她的幸運珠。
之前餘氏也是發現雲栖這個被除下來的錦袋,覺得裏面這顆珠子看着不像飾品,也不像藥物,還尋郝大夫過來看過,郝大夫沒看出是什麽,只是能确定它于身體無害,餘氏也是擔心雲栖将什麽亂七八糟的都收了進來。
雲栖的心情上上下下,見她們都沒察覺,才吐出一口氣。
吓死人了,幸好都以為它只是普通的漂亮珠子。
雲栖拿到錦袋後,就說準備就寝,其餘婢女為她鋪好了床,行禮後退出。
雲栖見人離開後,才翻出那顆千裏追。
果然在。
在才比較奇怪。
她掏了出來,又放進去。
重複了好幾遍。
她記得真的用過了。
後來她也問過是誰救了她,肯定不是魏司承,那又是誰?李昶只說是一過路的好心人。
好心人能路過山洞嗎?
難不成是打獵……
所以,這只錦袋看似普通,實際上是有其他作用的,比如再生?
永遠都用不完的千裏追。
用完了,會自己生成?
她覺得這問題的關鍵在于李嘉玉,只是現在的她不方便去東苑。
她想再去尋李嘉玉,只是不知該用什麽借口,而且聽聞年後他就長時間不在府中了,想想他在大房那邊的待遇,她也不是不明白他想逃離李家的心。
看來,要想個辦法,給他留下口信才行。
雲栖想到上一次出街時,所有東西都落在了巷尾,就一陣心痛。
她現在還沒到發月錢的時候,再說也不是單純銀錢的事,她覺得再多銀錢也不該随意浪費。
她還想去原來的那巷子附近問一問,雖然東西肯定是拿不回來了,但不問不甘心啊,真的找不到那也需要出門一趟,給補回來。
雲栖與餘氏報備過後,帶上了無端和華年。她只是買些東西,并不打算向馬房申報用車,她只戴着面紗上街,這也是大多閨閣女子會用的。
剛與無端幾人在買了點飾品,雲栖沒架子,加上本來關系就好,幾人有說有笑地買了不少便宜的小東西。
沒走幾步就聽到後頭一陣鬧哄哄的策馬聲,以及歡聲笑語和叫罵。
“都給本公子讓路!”
“滾開!”
“別他麽礙眼!”
一群鮮衣怒馬的京城公子哥兒騎着馬經過,他們邊張狂地笑,邊甩着馬鞭揮斥行人。京城可騎馬卻不可疾行,正常情況下,大多人都會下行,這樣策馬狂奔相當危險。
當然,危險的不是騎馬人,而是路上行人。
若是被人參一本,或是被聖上得知,都不能善了,奈何沒人閑的無事去說這些小事,因為損失的最多只是一些平民百姓,實在犯不着得罪這群權貴子弟。
雲栖也明白厲害關系,立刻就準備避讓。
這群人呼嘯而過,她恍惚間看到這群策馬的青年裏面有一張熟悉臉孔,魏司承。
眼皮狠狠一跳。
這張臉,就是在茫茫人海中,她都不會錯認。
大多數人看到他們就慌亂地跑到旁邊,只是推搡間,無端和華年都被推倒了。
不少人因為太過緊張避開,七七八八地摔了。
雲栖前方的婦人籮筐裏背着不少幹貨,應是出來售賣的,手裏還牽着一個小男孩,眼見情況,不敢怠慢,将男孩推到街邊,正好是雲栖的方向。
啪!
她被男孩撞到,只能将男孩抱住,兩人一同滾到地上,她察覺手臂上全是擦傷。
雲栖倒抽了一口氣,她今天出門是沒看黃歷吧。
周圍都是罵罵咧咧的聲音。
“這群殺千刀的,遲早要遭報應的!”
“我這麽多豆腐該怎麽辦,全摔爛了,誰來賠咱們啊!”
“姥姥,姥姥你沒事吧,快誰來幫我!”
“都別喊了,快幫忙撿起來,咱們惹不起的!”
雲栖勉強坐了起來,查看了一下傷勢,又拉起小男孩詢問他如何,轉頭尋找一旁被沖撞開的無端兩人,兩人給了她安心的手勢。
沒多久,周圍忽然安靜了下來,像是一根弦,被琴師用起子一點點擰緊。
本來叫苦連天,恨不得這群公子哥下地獄的人們忽然變了臉色,有些幹脆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就怕被問責。
任何人都知道,他們不能惹這樣一群權貴。
只見那群姿态傲慢的公子哥兒們中的一員,還沒出城門,好像發現了什麽,掉頭騎了回來。
他來到了摔傷最厲害的幾人附近,下了馬,姿勢幹淨利落,引得一旁本來怒目的女子眼中異彩連連。
雲栖察覺到周圍過于安靜的狀态,擡起頭往四周看了看,目光很快就集中在不遠處的人身上。
看到那個靈魂深處令她顫栗的人,慢條斯理地走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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