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 孤狼
紋絲不動的野狼在對方碰到自己的一剎那,驀地暴起,一劍紮進對方的腳。幸好盔甲兵反應迅速,那支袖箭才驚險地擦着靴子邊緣,插進地毯。
“我的地毯,”萊昂心疼的說:“價值一整套來自東方的青瓷吶。”
現在沒有盔甲兵再敢随意靠近他。
野狼吃了一顆随身攜帶的傷藥,又悶聲咳嗽了一會兒,漸漸感覺傷勢有所好轉,傷口已經止血,力氣也重新回到四肢,但斷了的那根肋骨依舊疼得讓人直冒汗。
貴族。呵呵,貴族。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萊昂,而後者正百般無聊地斜倚着墊子啜了口酒,感覺到視線後,随意揮了揮手:“你個賠錢貨,算了,地毯以後再說。你先趕緊去……跟着什麽……你剛才說的……哎,無所謂了,反正趕緊去幹活。”
野狼捂着自己的胸口慢慢站起來,朝他走去。
旁邊的盔甲兵整齊劃一地同時出劍。
萊昂依舊是那副毫無防禦的姿勢,挑起一邊眉毛,睨着野狼走進,彎腰,然後毫不客氣的搶走了一壺酒。
“卧槽!我讓你喝了嗎,你就這麽不問自取,直接拿了。所以說你們這些賤民就是沒教養,沒素質,真是浪費了你這張臉。”
萊昂故意怪叫:“你是婊子養大的嗎!?怎麽一點教養都沒……”
野狼最忌諱別人說他母親,萊昂話還沒說完,野狼就看了他一眼。很平靜的一眼。但只一個目光,卻讓天不怕地不怕的貴族少爺萊昂驟然噎住,後面的話愣是說不下去。
那是真正屬于荒野餓狼的冰冷眼神,和人類無關,野獸的,本能的,無情的,不容反抗的。
萊昂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繼續罵下去的話,野狼肯定會和自己拼命的。
野狼收回視線,仰頭大口喝起酒來。
萊昂喝酒,小斟小酌,細細品味,目的是打發時間,借酒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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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狼喝酒,大口直灌,目的是麻痹神經,減輕痛感。他喝的不是酒,而是藥。
野狼越喝眼睛越亮,滿滿一壺酒見底時,他的背也徹底直了起來。
萊昂微微眯起眼睛,仰視這個并不算高大的少年。
野狼喝完後便将酒壺像垃圾一樣的扔掉,毫不客氣地又拎了一壺酒在懷裏,撿起自己之前被打落的匕首,重新将紗麗圍住口鼻,戴上兜帽。由始至終,連個眼角的餘光都不屑得給萊昂。
出去時,他在角落裏發現了一個沾滿灰塵的面包,刻意又拐過去,撿起來。他拍了拍皮上的鞋印,然後一口不剩地塞進自己嘴巴,連帶沙子和泥土,整個兒嚼碎吞咽。
萊昂瞠目結舌地瞪着他三口兩口就吃完,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被我踩過的面包,他居然也吃得下去。”
野狼完全不搭理他。盔甲兵們也不可能回應他的笑話。
萊昂獨自笑了半天,越笑越小聲,頓感無趣。見野狼往外走,于是無聊地跟了出去。其他的士兵則收拾行李。
和刀疤臉回合後,他們稍作收整後,再次啓程。
這一回,走在隊伍最前方負責帶路的人,變成了野狼。
他的速度并不緩慢,爬上塔岩高處探路時,照舊矯健靈活,很難看出受過傷的痕跡。不過警惕範圍卻加大了很多,一旦有人靠近十米,他就會用猛獸捕食獵物的眼神注視對方,若走進五米的距離,他會直接握住雙刀,準備攻擊。
而負責殿後的,是刀疤臉。很難說他選擇這個位置是不是為了能夠随時溜走,但至少在目前看來,他更感興趣的,是從那些一模一樣的箱子中,分辨出究竟哪個才是食物和珠寶。
萊昂被前後擁護的銀色盔甲士兵們守在中間,用吃飽喝足在花園散步的悠閑步伐,毫無愧疚地拖累了整支隊伍的速度,同時,還成為最大的抱怨噪音來源。
野狼的計劃并不能算糟糕,可無奈事情變化的太快,而他們所處的環境也太殘酷。行程并不如預料中順利。
首先最重要的是,當野狼從萊昂的帳篷裏走出來時,那只神秘的巨大黑鳥已經飛走無蹤了。他不得不将自己有限的回憶,結合千篇一律看上去都差不多的地形,艱難地推測出前進的方向。
但是直到夜幕降臨,氣溫變冷,他們依舊被困在沙漠腹地。
夜晚的沙漠是不适合趕路的,他們選擇了一塊十米高的岩石做露營點。
萊昂自有手下替他幹活,無論是紮帳篷或是生火做飯,他都不必擔心。他本該像往常那般,當個被高高供起的閑人,可是他親手殺掉了最後一個侍女,沒了玩具,只好自己主動找樂子。
他非常痛苦地在有限的可能性中,挑出了最叫人們頭疼的罪惡之源——那張漏洞百出的昂貴地圖。
皇家學院的課程包羅萬象,識圖辨路是低年級生的重點教學內容之一。帝師們認為現在雖然是和平年代,可世事難料,誰也說不準哪一天會打仗,所以皇子皇孫們應該用知識來全面武裝自己,學習軍事理論,這樣未來如果需要,随時都可以騎上戰馬指揮作戰。
美好的理念,骨幹的現實。帝師們的想法很好,可他們的學生卻在展開地圖後,滿臉困擾地将地圖轉了個邊兒,然後又轉了個邊兒,接着再轉了個邊兒……
坐在他旁邊的士兵默默地替他将地圖擺正。
萊昂有些惱怒地将高價買來的地圖憤憤丢開:“我是故意拿倒的,你這個蠢貨。哦,這木頭實在是熏得我眼睛疼,這地圖上的字也太小了!”
他在人群中環顧一圈後,指着坐在角落的野狼說:“你,呃……野那個誰……野兔?野豬?嗳,總之不管你是豬是兔,看得懂地圖嗎,滾過來指出我們目前所在的位置。”
這種語氣……呵。知道的以為他在叫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叫狗。野狼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然後,他把頭扭了回去——萊昂被他無視了。
“不要拒絕我的好意,愚蠢的賤民,能夠滿足我是你上輩子求來的福氣。”萊昂傲慢地揚起下巴,然後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我允許你坐在柔軟的毯子上,即使你看不懂地圖也沒關系,我今晚恰巧缺一個倒酒的奴隸。”
野狼冷漠地看着他,但聽到“奴隸”二字後,終于不再忍受,撕下一小塊衣服塞到耳朵裏,堵住噪音來源。
他的反應讓萊昂有些意外,面上也有些挂不住。要知道,萊昂出生高貴,身邊從來不缺自薦枕席的人,以前遇到的賤民,哪個不是趕着求着主動舔他靴子,野狼這種款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不過,溫順的綿羊吃多了,偶爾換換口味,嘗試征服一頭野狼,似乎也挺有意思。這麽想着,萊昂暫時壓下心中的暴虐,摸着下巴,目不轉睛地盯着野狼。
那麽,要如何讓一頭野獸乖乖地主動送上門來呢?萊昂的眼珠子轉了一圈,最後落到野狼手中黑黢黢的幹糧上,先是嫌棄地眉頭一皺,繼而眼睛一亮。
萊昂朝利克斯揮了揮手,騎士長利克斯便停下磨劍的動作,朝他走來。
萊昂低聲吩咐一番,利克斯點頭。
沒過多久,兩個士兵提着木箱走到篝火邊,打開,裏面竟然碼放着鮮嫩欲滴的牛肉,依舊帶着血絲,從新鮮度來看,估計剛切下不超過兩個小時。
這種技術,不用說,又是出自光明教會,并且又是貴族才能特享的待遇。除了高度保密的防腐草藥配方之外,還需要額外耗費昂貴的龍晶,才能時刻維持食物的新鮮度。
“奢侈,太奢侈了。”刀疤男連連搖頭,同時狠狠咽口水。
萊昂給自己斟滿一整杯的葡萄酒,然後懶洋洋地靠在紅色薔薇花紋的羊毛毯上,眼睛看似專注地觀察着士兵如何料理牛肉,實則在用眼角餘光密切關注坐在遠處的野狼。
士兵們熟練地處理好牛肉後,将其置放在火架上燒烤,同時取出蜂蜜和鹽刷在上面。肥厚的油脂滴落在燒紅的木炭上,發出滋滋的聲音,不一會兒就散發出濃郁肉香。
刀疤男的肚子叽咕叽咕地尖叫起來,而野狼卻沒有看烤肉,反而将目光移到重新上鎖的木箱上。他知道食物保鮮的秘密必定就藏在箱子裏,如果能夠學到相應的技術,那價值,或許要比這一趟買賣的酬勞更多。
萊昂給了利克斯一個眼神,利克斯微微點頭,沒多久,士兵們便開始熱烈地讨論起各種食物來。
“媽的,跟着男爵就是有肉吃,你還記得昨天腌羊肉的味道嗎。”
“那算什麽,上次我們一起去北境,嚯,大雪天,我們泡着溫泉吃夏天才有的西瓜,那滋味,妙不可言。”
“還有一桶一桶的秋蘋果,爽脆可口。”
“五肥五瘦的黑火腿,操,那才是真家夥。還有玉米、大麥、卷心菜,葡萄酒都是不摻水的,随你吃個飽。”
“萊昂少爺就是有錢啊,跟着他實在是太好了。”
……
且不論他們話中幾成真假,畢竟,這是萊昂第一次單獨離開帝都,可在外人聽來,卻恨不得立刻跪在他腳下,懇請加入他的士兵團,享受美酒佳肴。
野狼好像忽然成了聾子,而刀疤男則深情的凝視着萊昂,眼睛冒出比篝火還要旺盛的火焰。然而萊昂卻好像把他遺忘了,自斟自酌,始終沒有發出邀請。
直到刀疤男的肚子開始造反,發出響徹夜空的哀嚎,萊昂才忽然一口喝幹杯裏的酒,意有所指地感慨:“哎,竟然連個倒酒的人都沒有,人生真是寂寞啊。”
“如果男爵閣下您不嫌棄的話,小的非常願意為您效勞。”刀疤臉舔着臉靠近,“而且,美酒配好肉,除了倒酒人之外,或許您還也需要一個切肉人。”他無法控制地吞了下口水,“小的不才,匕首卻非常鋒利,剛好能為您割下最薄的肉片。”
萊昂似笑非笑地打量他,刀疤臉卻以為他默認了自己的行為,大着膽子靠近。但是距離十步之遙時,所有的士兵忽然拔劍,架在刀疤臉的脖子上。
刀疤臉吓得雙腳發軟,面上強顏歡笑:“閣下,哦,不,爵士殿下,我,小的,不明白您這是什麽意思。”
“你不行。”萊昂笑了起來,“你太醜了,會讓我的美酒變質的。”
“那那那……”刀疤臉眼珠子亂轉,順着萊昂的視線移到野狼身上,頓時福至心靈,“或許我的朋友會非常樂意為您效勞。”
“不要讓我等太久,要知道肉烤久了,就好吃了。”萊昂打了個響指,盔甲兵整齊劃一地收起劍來,“而不好吃的東西,我一向是寧可毀掉,也不想它來礙我的眼。你可別讓我失望。”萊昂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是的是的,小人明白。”刀疤臉嘴上唯唯諾諾,心中卻憤怒地再一次抱怨上蒼無眼,為什麽在之前的幾次風暴中,這些無情冷血的家夥沒被吹走。
饑餓的刀疤男洩憤地咬了一口幹糧,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快被磚頭般的硬餅子崩掉了。
野狼坐在一塊岩石頂上,刀疤男悄無聲息地靠近野狼。
野狼冷冷地盯着他,手指微曲,渾身戒備。
“兄弟,你這個态度可不太友好,我沒有惡意。”刀疤男一邊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手上沒有武器,一邊湊過去低聲說,“我知道你的想法,呸!那貴族确實豬狗不如。但是請你睜開眼睛吧,看看他身邊那些擦劍的士兵,和他作對并沒有任何好處。而且如果再使勁嗅一下空氣,你是否已經聞到了肥肉的誘人香氣……”
說到食物,刀疤男使勁咽了下口水,他忍不住低頭看着自己手中嚼而無味的幹糧,卻忽然發現自己早已忘記肉的滋味。
兩聲響亮的“叽咕”同時響起,刀疤男摸了摸自己幹癟的肚子,緊接着意識到兩聲,立刻擡頭朝野狼看去,發現野狼臉上尴尬的表情,不由心裏暗自好笑,但臉上依舊充滿陳懇:“接受他的盛情款待吧。他若污言穢語,你且閉着耳朵便是。只要吃到肚子裏的食物是真實的,那不就行了。”
野狼朝萊昂看去,而一直關注着他的萊昂,則得意洋洋地撚着一塊油津津的牛排骨,朝他揮了揮。那态度,仿佛野狼只是一只家養的賤狗,只要一根肉骨頭,便能招之即來,揮之則去。
野狼忍不住想:為什麽這些貴族總是忘記,我是人,不是狗。
他看了眼刀疤男。即便我不是人,那也是絕不可能是被馴服了的家犬,永遠不可能為了讨要一口肉骨頭而搖尾巴。
野狼将視線放到萊昂身邊的盔甲兵身上,有些難過地想着:可是我不願當貴族養的家犬,同時,卻也當不了真正的荒原野狼。荒野上的野狼能夠獨自狩獵,也敢與大它數倍的雄獅撕咬搏殺,但我卻不能,也不敢。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捏緊拳頭。兩個月後,他将成為18歲,正式列入成年人的隊伍,但他感覺自己的力量依舊是那麽的有限。
更加讓他難堪的是,空氣裏彌漫的烤肉香味,讓他竟在這種時候需要堅強的時刻,像個軟弱的孩子一樣,無法抑制地想起了他的母親,與他相依為命的母親。
沙漠的夜,寒冷,讓人情緒低落。他想起了被母親曬過的被窩裏那股陽光的味道,他想念母親腌制的培根肉放在火上烘烤時的香味,想念母親種在窗口的那一盆薄荷草,她在節日的牛肉湯裏總要撒上一些翠綠的薄荷……
野狼冷漠地拒絕刀疤臉後,默默地爬到了更高的一塊塔岩頂上,仰望遠方。
廣袤黑暗的空曠,銀月大得讓人寂寞。
他坐在冰冷的岩石頂上,像一匹寂寞的孤狼。
刀疤臉覺得這孩子沒救了,離群孤僻,不通人情世故,遲早會被這個冷漠殘酷的社會殺死。尊嚴有什麽用,這個社會只在乎血脈!錢!武力!權利!沒有吃到肉的刀疤男憤怒地蜷縮在火堆的附近睡着。
而萊昂,則有些遺憾手邊沒有弩箭——他想要把那頭孤狼射下來。
遲早我要操他一頓。萊昂非常愉快的想着:我要把他的腦袋狠狠壓在沙子裏,然後從背後上他,像個畜生一樣,用鞭子抽在他的身上,他的嚎叫會讓我興奮。
萊昂帶着詭異的笑容睡着了。至于究竟他做了個什麽樣的夢,在夢中又對野狼做了些什麽過分的事情,就連光明之神都無法得知。
夜更深了。
燃燒的營火在所有人都睡着後,漸漸地熄滅了。
最後一點火星也黯淡了下去,萬籁俱靜。驀地,一只巨型黑鳥劃過天際。
從天空往下俯視,這十幾個人看上去就像螞蟻一樣。而他們躺着的那片沙漠宛如黑色的大海,鏡子一般平靜的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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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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