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 危機(二)
“說出來怕您笑話,”保羅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但是我已經把所有訪客的名單和畫像都背了下來,裏面并沒有發現您的身影。”
面對保羅的質問,野狼并沒有表現出絲毫心虛:“你記錯了。”他面無表情地說。
他的坦然态度使得保羅不禁自我懷疑起來。“也許吧。”保羅輕輕地嘆了口氣,“畢竟要在三天的時間內背下上千個名字,并且把名字和臉一一對應起來,确實不是件簡單的事情。我已經非常努力地去背了,可還是存在一些差錯。”
野狼錯愕地看着他:“為什麽要背這些?”
“因為這是奈登斯堪·韋恩隊長定下的規矩,不過只是新加入的隊員才需要背這些,老成員就不用了。啊!您聽說過韋恩隊長嗎?他自成年以來,在全國的高手排行裏,就從來沒有下過前五十。五年前的凱撒堡全國秋季比武中,他還拿下了冠軍。據說由于奈登斯堪隊長太過優秀,韋恩伯爵還曾經動過換繼承人的念頭,只可惜因為他是第三子……”
一提起崇拜的對象,保羅就興奮地滔滔不絕介紹起來。只可惜他挑錯了聊天對象,野狼對奈登斯堪毫無興趣,雖然嘴上時不時嗯嗯啊啊應答幾聲,但那只是為了讓對話繼續下去。
實際上,野狼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對周圍環境的觀察上。
由于時間已經很晚了,而且只剩最後一批出城的人,所以周圍的防守放得很松,甚至還有不少人堂而皇之地打起瞌睡來。
根據野狼的初步觀測,共有三人負責出城隊伍的秩序維護,一人站在隊伍尾端,一人站在最前面,同時兼顧人員審核。現場沒有巡邏小隊,不過在出城的升降臺前,有一個站在絞盤前負責控制速度的魁梧壯漢,估計這個人會比較棘手一點。
總之,如果不包括醉酒的武器老師傅的話,現場共有七個守衛。如果待會兒真的打起來的話,野狼覺得自己應該可以應付得了。
但事情比較麻煩的地方在于,地形對野狼非常的不利。因為這是一個完全密閉的地區,除了入口之外,就只剩升降臺唯一一個出口,而後者是絕對不能選的。
所以,簡單來說,對方如果把入口給封住的話,那麽野狼幾乎就是成了甕中的那只鼈,只能等着束手就擒了。
野狼在心裏盤算了一下,如果他的假身份被拆穿的話,那麽他的策略,是絕對不能久戰。時間拖得越久,對他越不利。最好的辦法,是不要和任何人纏鬥,直接逃到入口。
當然了,如果入口被封的話……他瞥了一眼身邊喋喋不休的守衛,心想:那可能就只能挾持他為人質,走一步算一步了。
保羅根本就不知道野狼心裏在想什麽,發現他看過來後,想了片刻,猛地一拍腦袋:“哎呀哎呀!您瞧我!說了這麽多廢話,還沒跟您解釋為什麽要背名單。這是因為,如果想要加入城防守備隊的話,那麽除了比武之外,還需要考核我們對客人們的熟悉程度。畢竟,每年的訪客才是維持大衛堡持續運營的關鍵要素。而且,堡內的居民偶爾也會混在出城的人裏面,試圖到外面的世界去。”
說到這裏,保羅露出困惑的表情:“我就不明白了,外面的世界有什麽好的,值得他們為之而喪命。我們從出生到死都在大衛堡裏,這樣難道不好嗎?領主大人會保護我們遠離殘酷的戰火,還提供我們歡愉和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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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廢話,野狼完全就是左耳進右耳出。
伴随着保羅的自言自語,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走到了隊伍的最前列。野狼朝左側看去,一個出城者正在接受審核。
野狼不由放慢腳步。
捧着厚厚畫像集的審核員,正将銅質的徽章湊到眼底,通過右眼戴着的黃銅鏡框的單鏡片,仔細觀察。
當野狼經過他們時,審核員放下徽章:“再重複一遍你的名字。”他冷冷的吩咐。
“約,約瑟夫。我的全名,是,是約瑟夫·喬治。”穿着土褐色麻衣,局促不安的的漢子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大,大人。請問,我的名字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嗎?”
冷漠的審核員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你把頭發全部撩起來,而且用力擦一擦下巴。”
穿褐色麻衣的男人已經開始發抖。“我,我能問一下,為什麽要我這麽做嗎?”
審核員冷哼一聲,沒有解釋,而是猛地一把箍緊他的下巴,用力一收,褐衣男便踉跄向前。
褐衣男狼狽地問:“您,您想要幹什麽?”
“幹什麽?”審核員一聲冷笑,然後用大拇指擦拭着對方的下巴。
他的力氣很大,把褐衣男的皮膚都弄紅了。然後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随着他的動作,褐衣男下巴上的那一粒黑痣,竟然被他一點一點地,擦掉了。
“你問我想幹什麽?”審核員瞥了眼自己大拇指上的黑色染料,然後豎起拇指,湊到褐衣男的眼皮底下,嘲諷地說,“我什麽都想不幹。只是想要問問你,為什麽長在下巴上的黑痣,還會掉色?”
“我,我……”褐衣男壓根兒就解釋不出原因,雙腳顫顫發軟,看上去一副随時都會倒在地上昏厥的樣子。
“而且,約瑟夫的徽章編號應該是BP579,但是……”審核員舉起銅質的長矛射日徽章,“這個徽章的編號卻是AM201。”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約瑟夫·喬治!”審核員冷漠地給對方判了死刑。
褐衣男整個人都懵掉了。
被發現了!居然這麽快就被發現了!
審核員猛地一把撩起對方的頭發,露出左側脖頸上的猙獰烙印。“哼!果然沒錯。又是一個想要冒充他人身份,混出城的大衛堡的臭老鼠。”
褐衣男條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他仿佛感覺到老舊的傷口又開始腐爛生疼,鼻子似乎又聞到了鐵塊灼燒皮膚時發出的可怕臭味。
審核員卻根本就不顧對方的恐懼,指着褐衣男大聲說:
“來人!抓住他!”
失敗來得太快,褐衣男還沒有反應過來,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要逃跑。
他茫然扭頭,繼而瞳孔猛縮。三個全副武裝的守衛已經朝他跑來,堅硬的盔甲在月光下反射着粼粼冷光。
褐衣男這才終于醒悟。他猛地一把推開審核員,又用力推開擋在路上的野狼和保羅,亡命向前逃去。
野狼在他的手推過來之前,就非常巧妙地主動避讓開了。但別人看來,卻是他被狠狠地推開。
而保羅則伸腳絆了褐衣男一下。
由于重心不穩,褐衣男踉跄着往前幾步,然後整個兒滾倒在地上。
褐衣男趴在地上,憤怒地瞪着保羅,罵道:“呸!屠夫奈登斯堪的臭走狗!連自己的同胞都不肯放過!”
保羅愣住了,然後被身後沖上來的三個守衛推開。
褐衣男趕緊重新爬起來,繼續朝着升降臺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雙臂前後劇烈甩動,速度不可謂不快。而随着距離的逐漸縮短,他臉上的欣喜也更為明顯。
但是,他終于還是倒在了升降臺的前面。
守衛用力一腳把他踹倒在地,褐衣男拼命掙紮着想要向前爬去,但卻被守衛牢牢踩住後背。
下一刻,守衛雙手向下,狠狠地用長矛貫穿了褐衣男的胸口。
褐衣男“噗”地一聲噴出滿口鮮血,再也無力反抗,整個人都軟了下去。
現場所有人都發出一聲驚呼。
但片刻之後,褐衣男向前伸出的右手卻驀地握緊成拳,猛地用力,身體又往前移動了一點點。
就,就差一點點了。褐衣男瞪着通往外面世界的臺階,又用力地往前爬行了一點點。
然後三根長矛同時戳穿他的身體,将他整個人牢牢地釘死在地。
褐衣男本就已是強弩之末,這下再也無法反抗。
他終于還是死了。
死後他的雙眼還不肯閉上,依舊哀怨悲憤地瞪着升降臺。
野狼若有所思的看着褐衣男的右手。
他的右手奮力向前伸出,距離臺階只差一步之遙。一步,就只有短短的一步,仿佛只要跨過去,他就能夠獲得自由。只可惜,這一步現在已經成了生與死的距離,他再也無法邁過去了。
“看到沒有!這就是想要背叛大衛堡的下場。”審核者指着褐衣男的屍體,冷漠地大聲說,“摩萊爾領主賜予了你們生的權利,韋恩隊長維護你們活的安全,你們就應該心懷感恩。居然腦子抽風想要離開,外面世界有什麽好的,哪一點比得上大衛堡!?你們這群愚蠢的賤民,最好不要再讓我逮着一個,否則,他就是你們的下場。”
随着話音落地,一個排在隊伍尾端的出城者,鬼鬼祟祟地壓低腦袋,走出隊伍,蹑手蹑腳地向後退去。
但是他的行動卻沒有逃開審核者的眼睛。審核者揚眉,瞥了他一眼。
二人相互對視了一秒鐘,那人轉身撒腿就跑,而審核者的嘴角浮上一抹獰笑。他什麽都沒有說,只是伸手向前點了一下,守衛們就朝那人沖了出去。
守衛們跑得很快,迅速消失在隊伍尾端。
又過了一會兒,撕心裂肺的慘嚎聲,撕裂了寧靜的上空。濃稠黑暗的夜空中,仿佛溢出了不詳的血光。
野狼仰頭,發現那是一顆拖着長長尾巴的紅緋星,從滾滾烏雲之中,一閃而過。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看到的一本古書。根據上面的記載,紅緋星象征着龍的重生。它是由遠古的大巫師們以血為祭,召喚出來的星星。而它紅色的長尾巴,則象征着那些為了令龍成長,而不得不付出的代價。血流成河的代價。
不詳的紅緋星。
重生的紅緋星。
野狼忽然想到嬰兒,他好像有一段時間沒有動靜了。野狼有些擔心,悄悄地揭開披風看了一眼,然後緊繃的表情都舒展開來了。
這小家夥已經睡熟了呢,整個小身體都蜷縮在野狼的臂彎裏,也不知道在做着什麽美夢,嘴邊居然還流着口水。
野狼心下安慰,幸好小東西沒有看到剛才的這一幕慘案。如果有可能的話,野狼希望他一輩子都不要接觸到血腥,就這麽單純快樂,無憂無慮地成長,永遠都做着好夢。
空氣中的血腥味很濃,現場一片死寂。審核者卻似乎很滿意這樣的效果,他推了推單片鏡,面無表情地說:“下一個。”
站在隊首的那個人顫抖着向前走了一步,哆哆嗦嗦地取下胸前的銅徽章,雙手恭敬地遞給審核者。
審核者接過來後,卻并沒有立刻審核,反而驀地別過臉來,筆直對上了野狼的眼睛。
他的轉頭沒有任何預兆,打了野狼一個措手不及。當時,野狼正在整理披風,掩蓋嬰兒的尾巴,根本就沒有料到審核者會突然看過來,一時間沒加防備,叫他看了個徹底。
“你……”審核者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他的視線仿若具有實體,野狼感覺自己好像赤裸裸地曝光于強光之下,泛着寒意的眼刀差點把他給剜成窟窿。
看完之後,審核者一言未發,但眉毛卻緊緊地皺了起來。
被發現了嗎!?
野狼頓時渾身緊繃,将警惕性提到最高。同時,他隐藏在披風裏的手悄悄地放在劍柄上,随時準備情況一不對勁,就立刻拔劍,搶占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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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