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二次穿越(三) (5)
他攬住,而後伏在他耳畔低語:“你放心,我水性很好,就算掉下去也會馬上把你撈起來。”
她纖指穿過他如綢的發絲,極溫柔的摩挲着,就像在安慰一個孩子。
這一日的精彩與波瀾便最終結束在這個延續了許久的相擁之中。
自小船上下來時,兩人的面色都有些泛紅。
星光伴着月華鋪撒至塵世,在地上投射出拉長了的影。
空氣裏似乎還氤氲着湖中央的暧昧,回行之路上,林珍惜難得不再聒噪,安靜得像這個年代的閨閣小姐,卻是因為心底無法抹去的悸動。
兩人約好了那般沉默不語,腳下的步子卻越來越慢。
翩然的袖擺無數次若有似無的拂過她的手背。
林珍惜咬了咬牙,終于鼓起勇氣再次握住他袖下的手。
他便側過頭來鎖住她的雙眸,兩人在星空下相視而笑。
這一刻,林珍惜終是将所有關于時空錯亂的憂愁放下,徹徹底底的被他迷惑。
如此攜手緩步而行,太守府嵌着銅環的大門還是出行在眼前。
當看到提燈的衆人自遠而近時,林珍惜頓住腳步,頗為不舍的松開了他的手。
阮闵人還未到跟前,聲音便先傳來:“是郎主嗎?哎喲,可急死下奴了……”
他啰啰嗦嗦的絮叨了許多,聲音都變了調,想是着急得狠了。
慕容沖對他還是恭敬且尊重的态度,卻只是一句“方才在市集裏不甚迷了路”便将他打發了。
林珍惜斂目垂首的跟在慕容沖身後進府,餘光瞥見阮闵一臉欲發作又不能的憋屈樣子,忍不住笑出來,又忙擡袖掩住,拼命假裝無事。
那一聲輕笑卻被她身前的慕容沖聽到,于是刻意放緩了腳步等她跟上。
後頭阮闵還在吆五喝六的對着那些仆婢們撒氣,頗有些欲崩潰的意思。
此時望進慕容沖的雙眸,林珍惜卻發現,他看似淡漠的眸光中竟藏着一絲微不可查的笑容,且那笑容還頗有些狡黠的意味。
與此同時,林珍惜手上無意間觸到慕容沖垂在腰間的玉佩,那正是她不久前親手為他戴上的。
她于是低頭去瞧,忽然發現那玉佩和上面的刻字無比眼熟。
當腦中閃過電視屏幕上的那個畫面時,她才若有所思的彎了嘴角,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是船戲,某月很守信的(嚴肅臉)~
☆、來自長安的密信(一)
自從那日休沐過後,林珍惜和慕容沖之間的距離無形之中拉近了不少。
在沒有旁人,只與她相處時,他便放下了府君的架子,面上表情都生動許多,甚至還不時主動與她玩笑打趣。
得以見到另一面的他,這讓林珍惜又是欣喜又是得意。
當然事情總有兩面,休沐日後的第二天,慕容沖就裁掉了另外兩名貼身婢女,将她們調離內院,于是所有伺候他的活就都落在了林珍惜一個人身上。
雖然說可以一個人霸占着冠絕了整個十六國版圖的美男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可是由此堆在她肩上的重擔也讓人鴨梨山大,更何況還有一個十分唠叨的管事婢女和無比難搞的總管事阮闵。
林珍惜每日裏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況且素來不怎麽提要求的慕容沖忽然熱衷起折騰人來,且花式不斷的推陳出新。
比如伺候沐浴一事。
依照太守府一貫的規矩,郎主沐浴時左右皆要屏退,只留一名貼身侍婢在屋外聽候吩咐,向來是不許人靠近的。
可近來不知怎麽的,慕容沖卻忽然轉了性子,偏要林珍惜在屋內守着,又是遞巾帕又是遞衣衫的。
這可苦了擔負值守任務的林珍惜。
雖然與浴池間隔着一方屏風,可擾動人心的水聲卻清晰的傳進耳朵裏,潮濕而又高熱的水汽也實實在在附着在肌膚上,這讓她不由的想起那日誤闖進來時撞見的場景,如此活/色/生/香的畫面叫人如何不想入非非。
整個過程中,林珍惜都艱辛的高仰着頭。
唯恐一個不小心,鼻子下就添上兩道紅痕。
她可丢不起這個人。
偏生慕容沖還像個沒事人似的,享受過後只披着寬袍便自屏風後款步而出,至林珍惜面前駐足,見她一臉木讷,更俯身關切問候。
水汽殘留在他身上的熱度随之逼近,微敞的胸襟就在眼前,林珍惜更覺氣血上湧,終于忍受不住,捂着鼻子沖了出去。
于是又落了個擅離職守的惡名被管事婢女唠叨了半宿。
再道那白日裏,身為貼身侍婢,首當其沖的任務便是在書房裏伺候郎主大人審看文書,處理郡中事務。
這個林珍惜卻也做過,心裏尚還有底。
起初,她依照管事婢女的囑咐和過往的慣例,守在書房門口,最多候在屋子的外間,只奉完茶便安靜的退了出來。
慕容沖為官勤勉,審看文書時往往十分投入,即便有人進來侍候,他多變也埋頭于案幾前,幾乎未有察覺。
然這一日卻格外古怪,林珍惜盤算着剛斟了茶,裏面一時半會兒不會有別的吩咐,剛在外間的蒲團上跪坐下來,準備忙裏偷閑打個盹兒,可才一會兒工夫,慕容沖卻在裏面喚她。
她忙打起精神,挽起簾子進去查看。
但見他一襲漢裝齊整,頭上亦帶着象征太守身份的冠帽,端端正正的坐于案前,手上執一支狼毫,似欲落筆。
如此架勢,即便容顏過分俊美略顯陰柔,卻也頗有威儀。
林珍惜略怔了怔,忙斂目垂首。
雖說而今與他熟絡不少,可眼見認真處理公務的他,林珍惜也似受到感染,不免更恭敬幾分,一板一眼的施以禮儀,欠身相問:“郎主有何吩咐?”
慕容沖優雅的将筆放下,端起案邊茶盞道:“有勞阿瑤添茶。”
他說話時語調柔和,倒不像是吩咐,更似央求的意味。
林珍惜自是應了,連忙接過茶盞,退至外間添了新沏好的茶水方才折回來奉上。
待親見他抿了一口新斟的茶水,又埋頭于文書中,她還略待了一會兒方才出來。
然而,她剛回到那蒲團上坐好,眼睛尚不曾閉,慕容沖便又喚了她進去。
這次則是讓她磨墨,可是那墨分明她一早就提前磨好了,但既然是他吩咐的,她便也沉下心來重做一次。
又怕是他嫌先前的磨得不好,不便直接開口,心下難免忐忑了一番,于是集中精力磨得用心,直到那墨汁均勻、光滑如絲了,才擱下墨條,輕手輕腳的退出去。
可是她還還沒出得內室,卻又聞得身後慕容沖道:“阿瑤且等等……”
林珍惜轉過身來,才知方才片刻功夫,那新添上的茶已被他飲去半盞,眼下他正觸着茶盞邊緣,表情有些抱歉看向她:“還得煩你再添些茶水。”
自古以為,人們用茶在于一個“品”字,如他這般牛飲,放在這個無比推崇風雅的年代是有失名士風度的行徑。
他今日是怎麽了?
林珍惜雖存有疑慮,卻還是無比耐心的照他的吩咐去做。
然而,當她剛端着茶盞在機案上輕放好,原本埋頭處理文書的慕容沖擡起頭來朝她點頭示意時,她卻忽然明白過來。
待放置好茶盞,她雖告退,卻只是到外間提了蒲團,繼而不等慕容沖再召喚便自己進到內室,尋了他身側略有些距離的一處擺好,而後爬到上面端正坐好。
慕容沖亦覺察到她這一系列的行動,頗有些詫異,側過頭來看向她時,目光中透着一絲疑惑。
林珍惜卻也不說破,順口尋了個由頭解釋道:“來來回回的太麻煩,你若不嫌,我就在這裏守着。”
凝視她滿臉燦爛笑容,慕容沖怔了怔,繼而自瞳眸裏浮起淺笑,薄唇微彎的點了點頭。
那之後,林珍惜便肆無忌憚的欣賞起眼前玉人。
既然他不介意,她就趁着職務之便收些福利。
只是下意識的,她又擡手覆上了左側胸口,明顯比高于正常速度的心跳清晰的鼓噪在掌心處。
見到的時候百般不自在,見不到的時候又覺得十分挂念,肥皂劇裏描述的那種心緒,她不知從何時開始竟也有所體會。
一開始,她只當是人人都有的愛美之心,或是類似于對偶像的追捧,可是而今看來,隐約卻覺得似乎并非那麽簡單。
在她百般遐思與忖度的這段時間,慕容沖又低頭繼續寫了一陣子,卻停下來忽然說道:“既然在這裏,不如幫我整理文書可好?”
“好。”最近身體的零部件總是有先于腦子做出反應的傾向,且凡是他提出的要求,就無法拒絕。
林珍惜還沒想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兒,人卻已挪到案幾近前,着手開始整理那上面堆得好似一座小山的文書。
因為不識得那些過于複雜的古代文字,林珍惜只能靠死記一些關鍵詞的形狀,借以此将文書歸類到各不同的區域。
文書數量衆多,她業務又不熟練,故而做起來費了不少功夫。
待她快整理完事,案幾上待批示的文書也只剩下最後一份。
見那份文書擺放在案幾邊緣處,林珍惜便将其往慕容沖的近前遞了遞。
慕容沖目光還停留在上一份文書上,手上卻已伸了來取這一份。
這一觸卻觸到了林珍惜的手背,于是她原本就頗有波瀾的心跳愈加悸動起來。
這原本是個無意識的誤會,她按捺如鼓心跳,假裝若無其事,急着将手收回,怎料覆在她手上的那只掌卻加重了力道。
“都看完了?”她這是明知故問,話題找得十分蹩腳。
慕容沖卻還是十分耐心的回答,語調柔和:“恩,只餘此一。”
他說着,那只手覆着她的,指尖在文書上輕敲了兩下。
照理來說,她該賢良的勸他看完這一份再聊,可貼着他掌心的溫暖,她卻鬼使神差的回握住他的手。
她傾身至他近前,擡頭迎進他的瞳眸,嗔怨道:“這麽多文書,累死人了,我跪在這裏,腰都酸了。”
說完後竟真覺得幾分委屈,她于是眼神殘念的撅起了嘴。
慕容沖聽她訴說着,緩緩收緊手掌,不知不覺間,已是十指交纏。
靜靜聽她抱怨完,他垂眸洩出一絲淺笑,好似忍俊不禁,而後掀起眼簾,重新看向面前已被他笑容惑住的女子:“在太守府為婢,确實委屈了你。”
林珍惜一臉你知道就好的表情點了點頭。
慕容沖絞着她的目光忽然膠着起來,他擡起另一只手撫上她的鬓發反複而輕柔的摩挲,在頓了許久以後,才再度啓唇:“我總以為只要隐忍便可求得一個善果,而今思來,即便如此也未必真的會有善果,若是因果早已注定,不若這一次随心而為。”
他這一番話又是因又是果的說了許多,聽得林珍惜一頭霧水,然而他話中透露出的心緒卻清晰的為她所感知。
真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她卻反而退縮,生怕他說出什麽不得了的話,又難以壓抑心底那一絲嫩芽兒似的期冀,于是心似懸起于一線,連手心都泌出微汗,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婢女身份終歸是權宜之計,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若等得星辰隕落尚有許多時日,該許你名正言順的入府,故而我想……”
奈何他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門外阮闵的通禀打斷。
但聽得近來一直情緒不佳的太守府總管事,難得以充滿了興奮和欣喜的聲音道:“禀報郎主,長安來信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自長安的密信(二)
幾乎是不等慕容沖宣見,阮闵已經迫不及待的進到書房內,身後還跟着一位風塵仆仆的使差。
他繼續情緒激動道:“天王主上還惦念着郎主,畢竟沒把咱們忘了,說不準是要接郎主回去,如此下奴也可……”
阮闵說着,甚至擡袖拭了拭眼角,殷切的表達出對長安的思念,俨然好似他口中的主上惦念的是他而不是慕容沖。
然而此刻,慕容沖的面色卻陰沉了許多,原本浮滿流光的瞳眸也如深潭之色,黯淡下去。
雖然知曉長安對于慕容沖來說是不願提及的敏感詞,可林珍惜還是忍不住有些期待。
或許是那時送去長安術士那邊的信有了回音也說不定。
這時,原本沉默的慕容沖卻緩步踱至使差面前,對着手握信箋的使差行了臣子之禮,而後語調平靜道:“臣領旨。”
語畢,阮闵正要将信箋接過來轉遞到慕容沖手裏,卻被那使差攔住。
“主上有令,務必屏退左右,當面将此密信念給平陽太守聽過,才可歸去。”差使以不容推拒的語調說着,因傳達的是秦君的旨意,頗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
阮闵聽後,一時變臉變得極快,朝使差拜了拜道:“此婢乃郎主親信,卻也無妨。”
說罷他順手将信遞到垂首立在一旁的林珍惜面前,吩咐道:“你來念。”
林珍惜詫然擡首,全然沒料到此事會以這種方式牽扯到她的身上。
且此時,從差使的反應也可看出,這封信斷然不會是推斷下一次流星雨的日期的。
她下意識的看了看慕容沖,見他臉色更加難看,自然也不肯念那封信,然而阮闵氣勢咄咄逼人,她不得以接過信箋,百般拖延的緩緩展開。
“今日郡中多有急務,待處理完,我自會敬讀此信。”
慕容沖忽然開口,語調雖然仍維持着平靜,語速卻較平日裏急促許多。
然而那使差卻毫無通融之意,挂着一臉令人不自在的嚴苛表情道:“主上之命不可違抗。”
聽這斬釘截鐵的語氣,俨然是若不當着慕容沖的面念誦這封信,他就要賴在這裏不走的意思。
氣氛頓時凝滞起來,慕容沖不再應話,只将目光投向使差。
從長安來的使差卻也不懼,毫不避諱的與他對視,空氣中似有無形的刃器飛梭。
阮闵則自方才起,便始終逼視林珍惜。
如此情形下,在對峙的三人之間,林珍惜當然選擇向着慕容沖,更何況她是真的不識古代文字,于是咳了咳,打破沉寂後對阮闵道:“抱歉,我不識字。”
阮闵怒瞪了她一眼,轉而親自展開手中信箋,将上面的內容徐徐念來:
“鳳皇卿卿,昨忽夜起,見月懸于空,念卿之初逢,遂駐足觀之,即輾轉難寐。謂之:明月如勾兮,不若卿之眉;宣輝灼灼兮,不似卿之目;霜華勝雪兮,不如卿之膚;皎皎遠塵兮,不及卿之骨。感阿房之相守,聞得鳳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實不食,乃植桐竹于阿房,以待鳳凰之歸。另卿之姊同兄母懼安,唯念之深矣,尤其姊也,每幸之無不若卿,思之甚矣,及日月難表。”
密信中的內容竟寫得如此露骨,林珍惜作為一個現代人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恰似閨閣女子的文風,實在與歷史上那個頗受争議秦君苻堅甚不相符。
也不知道苻堅那家夥是不是故意的,整封信的內容表面上看起來表達的都是思念之情,實際上卻是實實在在的羞辱,俨然是把慕容沖當做女子來看待。
莫說當事人,便是她這個旁觀者站在他的角度設想也不禁憤慨。
阮闵卻好似見怪不怪,十分淡定從容的将整封信讀下來。
顯然,這樣的密信,慕容沖已不是第一次收到。
此刻他的面色仍十分陰沉。
阮闵念完信後,将書信重新收起,佯裝恭敬的呈到慕容沖近前:“郎主。”
慕容沖的目光在書信上盤桓了許久,卻沒有動作。
林珍惜見狀,知他心中必不好過,正要行過去替她接住那封信,不想他竟似回過神來,以無比平靜的姿态接過信至捧于雙手之中,并道:“勞天王挂念。”
又與阮闵吩咐道:“使君一路辛苦,務必以貴賓之禮款待。”
阮闵一臉谄笑的應了,便領着那差使退了下去,臨出門時差使又回頭來囑咐一句:“下官稍後來取回信。”
屋子裏再度變得寂靜時,林珍惜才略松了一口氣,但很快又為慕容沖擔憂起來。
自阮闵和長安來的差使離開後,他便再沒有說一句話,只是低頭看着那封密信,十指漸漸緊攥,似要穿透信箋,嵌入掌心。
他低垂了眉眼,墨發自身後流瀉,遮去他半邊容顏,看不清面容和表情。
然而空氣裏強烈的低氣壓已讓林珍惜覺察的十分明顯。
她挪至他身畔關切道:“你還好吧?”
原想再寬慰他兩句,可是當她觸上他的袖袍時卻感覺到來自于他手臂的微顫。
随之看去,不僅他握着那封密信的雙手泛白且發顫,甚至連他的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可他卻還是維持住面上的平靜,除了蒼白的面色和同樣因緊抿而泛白的薄唇,竟瞧不出半點表情變化,然而他斂于睫羽之下的眸子裏卻已泛起晶瑩。
要如何隐忍,才會到這樣的地步。
見他此般情狀,林珍惜覺得心上似被人揪住那般難受。
她刻意加深了呼吸,試圖以吸入肺中的空氣壓迫胸腔來緩解心裏的疼痛,然而眼前卻又凝結起一層霧。
一時間,忽然抑制不住的動容,她驀地伸出雙臂自身後将他擁住。
緊緊貼上他的背脊時,淚水終于決堤而出,林珍惜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如此傷心,就好像那淚水是替他落下的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慕容沖身子的微顫才平緩下來,林珍惜卻已哭成個淚人。
他放下信箋,轉過身來将她擁入懷中,而後輕撫她腦後的烏發,反過來安慰她。
得了這個溫暖的擁抱,她卻更覺委屈,愈發收緊了環在他身子上的一雙手臂,藤蔓似的纏在他身上,鼻涕眼淚更是混作一團,毫不客氣的蹭了他胸前滿襟。
“為什麽……”她埋頭于他胸膛,揉皺了他滿身華衫,斷斷續續的嗚咽着:“哭也好,發火也好,摔東西也好……為什麽……為什麽偏要這麽冷靜……總是這樣……會憋壞的……”
她這分明就是無理取鬧,他卻捧起她的臉将她迎向自己,原本陰沉的神色漸漸煙消雲散,緊抿的薄唇微啓,似欲言而又止。
她這麽一通鬧騰徹底攪亂了他的心緒,卻又莫名其妙将那原本應該盤桓許久的陰霾攪得雲開霧散,好似她已将那些他不敢做、不能做的盡數揮霍出來
他雙眸裏的華光複又潋滟起來,不得不承認他認真凝視的樣子真的很好看。
秦君苻堅在面對慕容沖的事情上雖然表現得像個癡/漢,可不能不說信裏的比喻卻也十分貼切。
慕容沖确實是一個如月光般的男子,如此皎然滟滟,卻又溫良和雅。
初見時便是如此,一襲白衣翩然出塵,雖然深陷于黑暗之中,卻難掩其撼動天地的光華。
四目交接之際,林珍惜控制不住的心猿意馬。
她羞赧無比的垂下頭,目光停留在他殘留着水漬的衣襟上,一臉蠻橫道:“你不許笑我,我這都是被你禍害的……”
只是說着說着就失了底氣,偏還要拼命強撐,最後還無比消沉的鼓了一口氣在嘴裏,活脫脫一個金魚模樣。
她并不知自己百般別扭的表情有多滑稽,只知方才還十分陰沉的慕容沖愣是被她逗的微彎了嘴角。
見他面上浮起笑意,她便也忘了怨怼,跟着綻開笑容,于是又哭又笑的愈發沒個體統。
她忽而又瞥見擱在案幾上的那封書信,雖說她與慕容沖同仇敵忾,可僅憑常識她也知道君主賞賜的東西是不能随意處置的,若是哪一日那君主起了興讓拿出來看看,到那時候要是不能保存完好,則要落得一個大不敬的重罪,整不好還要株連九族。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林珍惜思忖了片刻,自慕容沖懷中退出後,便踱至案幾跟前将那封信拾起。
慕容沖的目光随着她的手落在信上,流露出欲阻止的意願,但見她只是握着并沒有将信展開來看,便又不動。
林珍惜執着信轉頭來問他:“你這兒有沒有能用的盒子?”
話才說完她就眼尖的瞧見旁邊的書架上擺着一個錦盒,取了打開來看,裏面并沒有裝東西。
林珍惜擡頭看了看慕容沖,以目光無聲的詢問。
慕容沖默然點了點頭,便見她将那封信放進了錦盒裏而後移到他面前道:“現在我把這封信放進盒子裏,連同你那些不好記憶都一起方進去。”
說罷她還煞有其事的将手擡到他腦邊一握,好似真的将他的記憶抓走,然後扔進了盒子裏,一把蓋住。
“好了!”做完這些,她仰頭笑意燦然的看向他。
慕容沖的目光凝視在她手裏捧着的盒子上許久,複而緩言道:“不止這一封。”
“嗯?”林珍惜還未反應過來,便見他轉身自書架旁的小櫃子裏取出了一沓書信,遞到她面前:“他每間隔數十日便會差人送信過來。”
林珍惜随手翻着那些書信,不由的撅起嘴,氣鼓鼓的嘟囔:“哼,居然寫了這麽多封。”
說完她又覺懊惱,怎的就跟一個男人争風吃醋起來。
林珍惜迅速的将那些書信都一股腦兒的塞進錦盒裏,然後将錦盒蓋上揣進懷裏,再拂起袖擺蓋住,仰頭對慕容沖道:“他寫給你的信,還有那些不好的記憶都給我吧,我這就拿去收起來,以後它們就都跟你沒有關系了。”
待到慕容沖不得不寫回信卻又難以下筆時,在旁邊磨墨的她便又蹭到他面前道:“給我寫封信吧。”
說着,她更是委屈的努嘴:“你還從來沒給我寫過信呢。”
慕容沖于是終于落筆,這次則十分流暢。
完成後,林珍惜捧着書信往差使那邊去,路上翻來覆去把那封信看了許多遭,可惜除了幾個簡單的字,其餘的全都認不得。
她便又遺憾又惱怒的嘟囔:“也不知寫的什麽,那家夥又不肯念來聽,本來就是寫給我的,還不許我知道,哼,便宜秦宮裏那位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自長安的密信(三)
關于錦盒的心理暗示似乎十分起作用,那件事後,慕容沖很快就自晦暗的情緒裏脫離開來,日子又歸于平靜,可是林珍惜的心裏卻糾結起來。
她既期盼着早日收到長安術士的來信,好知曉下一次流星雨的确切時間,又有些害怕術士真的告知了她确切的日期。
倘若流星雨發生的時間就在近前,她該如何選擇?
即便對慕容沖這樣一個古代男子滿懷傾慕與憐惜,她又怎可為了他而放棄生她養她的父母。
他們家就她一個獨女,這麽憑空消失了,而父母年過半百原本在她身上寄托了全部的希望與期盼,眼下會是何等擔心與傷心,這并不難想象。
他們一定在千年後急得滿世界的尋找她,這樣的情形近來已經在她的夢裏反複出現,叫她如何能夠安心在這裏待下去。
相反,若是她真的就此離去,若放在初來的那些日子,定是毫不猶豫的抉擇,可這些時日與慕容沖相處,她竟越來越不舍這個年代。
就像書上說的,一個地方,一個人,或是一樣東西,若是和自己沒有關聯的,便只是普普通通的存在,和這世間千千萬萬的人與物沒有任何區別,可若是産生了關聯,便是獨一無二的。
會因為到達那個地方而覺得惬意,因為将要見到那個人而感到期待,因為擁有那樣東西而覺得滿足,就是這麽奇妙的體驗。
她和慕容沖之間便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産生了這樣的聯系。
于她來說,他不再是流傳于世的故事主角,不再是史書上的一行文字,而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可以對着她笑,和她說話。
他們還曾經一同出外游玩,吃過同一碗馄饨,甚至在星空下擁抱和親吻。
這樣的聯系似不斷延伸進她的心裏,又如何能說斷就斷。
她亦想過帶他一起離開,雖然他似乎自第一次遇見時起就十分贊同這個做法,可她能否成功的将他帶去千年以後,歷史會不會因此發生不善的改變,而去到千年後的他又能不能适應那裏的生活?
這些問題也是不得不考慮的。
事情似乎越來越複雜了。
林珍惜原本就是個沒什麽邏輯的人,這麽複雜的問題她短時間內想不清楚,只得先放下再說。
太守府中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夏末已至。
貼身侍婢的工作,林珍惜已經十分娴熟,每日裏有條不紊,連管事婢女都很少唠叨她了,昨日甚至破天荒的誇了她兩句。
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于是這一早林珍惜更加有幹勁了,天剛亮就起來,無比敬業的忠于職守。
待她準備好梳洗的一應物品,踏入慕容沖的寝屋中時,慕容沖卻還未晨起。
那寝屋亦是由相嵌套的兩間屋子構成的,床榻在靠後的屋子裏,前面那間廳房則擺着些夜裏搬回來審看的文書和香爐坐塌等物。
林珍惜掀起兩間房中央隔着的垂簾往裏探了探,見慕容沖還在睡夢裏,又想到他昨夜看文書看得極晚,因不忍心将他吵醒,便蹑手蹑腳的退回到廳房裏。
她且将慕容沖待穿的衣袍和梳洗用具在一旁擺好,閑暇之餘先打掃起這間屋子來。
将桌機器櫃都擦拭過一遍,再把散亂的文書堆放整齊,整個屋子頓時煥然一新。
林珍惜撣了撣身上的灰,将擄起的袖子重新放下來,然後撐着腰将屋子掃視一圈,欣賞自己的勞動成果,自豪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然而,當她的目光掃過牆角裏的那個立櫃時,卻不由得蹙緊雙眉。
方才打掃的時候竟沒有發現,櫃子頂上擺着的那個花瓶有半邊都在櫃子邊緣之外,怕是有誰不小心撞了那櫃子一下就會掉下來砸中腦袋。
如此隐患怎可放任自流,林珍惜忙靠過去,欲将花瓶往裏面推一推。
可惜那櫃子擡高,她伸長了手臂還差好大一截。
她只能暫且作罷,轉身往四周看了看,于是計上心頭,呼哧呼哧的跑過去将慕容沖平日裏用來看書寫字的矮機搬了過來。
目測還差一點兒距離,她便又将墊棋盤的小機搬了摞在上頭。
這下夠了,林珍惜再度挽起袖子,踢掉了鞋爬上去。
踮起腳尖勉強可以觸到櫃頂的花瓶,她于是略縮了身子再往上跳了一截,利用沖力将花瓶往裏推。
這一跳就出了亂子。
踮棋盤的小機四角都有些滑,原本方才她急切之間又沒有放好,被她這麽一折騰便自比它大不了多少的矮機上滑出了一條腿,接着整個都散落下來。
感覺到身子突然失去平衡,林珍惜吓得發出一聲驚呼,眼見摔下去之際,只能下意識的閉緊雙眼。
在這千鈞一發之時,一雙手臂卻攬上了她的腰際,背後貼上溫暖的胸膛,慕容沖的氣悉還攜着初醒時的慵懶。
林珍惜下意識的攀住環着她腰身的手臂,好不容易才重新穩住身形。
他的墨發正絞着她的烏絲,薄唇貼着她的耳畔呼吸,熟悉而又溫暖的氣悉将她整個人都裹在其中。
他微微颔首,正好将下巴擱在她的肩頭,還有些賴床的意思。
稠密的睫羽輕拂過她的鬓額,若有似無的擾動人心。
林珍惜忽覺呼吸凝滞,身子上每一處與他相觸的地方都那麽明顯。
她有意掙了掙,生怕那過于劇烈的心跳被他聽到,萬分尴尬的說道:“你怎麽醒了?”
貼在她側臉上的睫羽微顫了幾遭,慕容沖才啓唇,因攜着倦意而略顯沙啞的聲音道:“你在這兒弄出如此大動靜,教人如何貪睡得?”
“對不起……”林珍惜有些懊惱的垂下頭,對着手指尴尬的解釋:“我本來是想打掃屋子,後來又看到櫃子上的花瓶要掉下來就想推進去,可是我又不夠高,只能搬來桌子……啊!”
她還未說完就被慕容沖突如其來的動作打斷。
卻見他忽然将她轉過來面向他,而後重新環上她的腰身,雙臂一用力就将她整個人提了起來。
雙腳突然的離地讓她不禁驚呼,慌忙伸手環住他的脖頸,與此同時他則已擁着她往一旁的坐塌邊移去。
這個過程中,她的全部重量都依托在他的身上,于是兩人間更加貼近。
林珍惜已是滿臉通紅,欲掙脫之際他卻已将她放在塌上。
“一早便赤足而行,成何體統。”數落間,慕容沖已轉身拾了她的絲履過來。
見他似有彎腰為她穿上鞋履的意思,她慌忙奪過來自己套上。
面前這個男人可是将來的西燕皇帝,她怎可大不敬。
“剛才……多謝……”林珍惜這時才想起謝他,方才若非他及時趕到,她定要摔個狗啃泥不可。
慕容沖卻朝他俯下身來,刮了刮她的鼻頭,似故意逗她般道:“謝倒不必,日後莫要如此冒失了,哪有仙女似你這般?”
随着兩人間距離越來越近,呼吸又微滞起來,林珍惜隐約覺得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要看她滿臉羞赧不知所措的樣子,卻還是禁不住遂了他的意,紅着臉争辯道:“都說過我不是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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