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次穿越(三) (18)
,可轉念一想,如今慕容沖倚重韓延和他的朋黨,不可能以為她一句話就除掉這一員大将,而那樣做也真正是推波助瀾将慕容沖變成了一個暴君,何其罪過。
于是這件事就像陷入了一個死局,讓她進不得也退不得。
心事重重的林珍惜漫無目的的宮禁中游走,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慕容沖處理朝政的書房前。
想起這些日子都沒有打過照面的他,忍不住幽怨的嘆息,轉過身去欲朝別處而行,可走了幾步她卻又頓住腳步,而後便似魔障了一般往回走。
待寺人通禀後,林珍惜跨進那禦書房,見慕容沖正低頭在機案前寫着什麽,于是着意放輕了腳步打算候立在一旁,等他忙完了再過去。
慕容沖卻已覺察到她的腳步,擡起頭來示意她到他身旁坐下。
數日的隔閡給兩人間增添了一些微不可查的尴尬,林珍惜難得十分順從的依着他的話行事,安靜的斟了茶擱在他的機案前。
待慕容沖處理完奏折,耐着性子的林珍惜終于按捺不住,主動解釋道:“聽聞主上這幾日被政事纏身,忙得連寝食都顧不上,所以來看看,雖不能分憂,但也能沏盞茶,纾解纾解。”
“你是怨我這幾日都沒去看你吧。”慕容沖擱下筆,看向林珍惜突如其來的冒出這一句。
林珍惜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了幾分,手裏端着的茶盞也頓在半空,不上不下。
她嘴角抽搐,內心卻在咆哮:慕容沖這家夥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直接了!
雖然這樣想,可林珍惜還是努力維持住表面的氣度,垂下頭頑強而又尴尬的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
不等她說完,慕容沖卻已抱怨開來:“這幾日朝堂上的事實在讓人心煩。”
他說着更是面露焦躁之色,下意識的擡手揉着額角。
林珍惜回過神來詫異的看向他,卻聽他道:“如今雖占領長安,可遠有皇叔觊觎,近有姚苌虎視眈眈,長安城裏鮮卑族人思歸者也不在少數,可他們又怎麽知道我的苦衷。”
慕容沖自少年時起遇事皆十分隐忍,即便是遇上再危急的情況,或是心裏有苦楚也都從不外露,如今會說出這樣的話,實在出乎林珍惜的意料。
想來他必是到了不能承受的地步才會如此。
林珍惜往他近前挪了兩分,心裏還在想着寬慰的話,不想慕容沖忽然間将她的腰身攬住,将臉埋入她的胸腹之間,使她再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似極痛苦的長嘆了一聲,而後悶聲道:“我只是想殺了他,這十多年來的所有都是為了報仇,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鎮守長安,看着他出逃也不能追擊,不能親手将他斬殺……”
林珍惜明白過來,這十數年間,支撐着慕容沖一路走來的唯一動力便是對苻堅和前秦的仇恨,為了報仇他才揭竿而起,率領鮮卑族人攻入長安,也是為了報仇他才會取代慕容泓登上皇位。
這個過程中他失去些什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人們只看到他從一個卑微的男寵成長為睨視天下的帝王,卻不知他失去父母兄姐時的哀痛。
他放棄了那麽多才為族人掙得如今的一切,甚至連不共戴天的仇恨也不得不暫時擱下,可他的同胞們卻還怨他,怪他貪圖安逸享樂,不肯離開長安。
或許正是因為這從一開始就已扭曲的事實,待苻堅死後,慕容沖便失去了繼續下去的最後的支撐,所以才會造成最終的悲劇結局。
想到史書裏面記載的結局,林珍惜不禁冒了滿身冷汗,她絕不能接受事情朝着原來的路走下去,絕不能讓那樣的結果發生。
一定要想法子改變一切!
想到這裏,林珍惜已默然于心下下定決心。
她擡手将慕容沖擁住,緩緩的蹲下身子,直到與他相視。
凝視着他第一次不加掩飾,滿含痛苦之色的雙眸,她傾身與他額首相抵,朱唇吻着他的臉頰,似為纾解他不安的情緒,而後頗有些激動的呢喃:“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還有我,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說你錯了,我也會站在你這一邊,就算與全世界為敵,也至此不渝。”
也不知是什麽作祟,迫使她說出如此大言不慚的承諾。
她原以為慕容沖會在心裏嘲笑她,卻沒想到他竟真的為她的話所感,漸漸放下那些負面情緒。
恢複如常的慕容沖又回到平常的樣子,歸于大燕國威嚴的君王,俨然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經過這一遭,他們兩人間持續了數日的嫌隙似也煙消雲散,平靜的聊了一會兒天後,慕容沖又埋身于政務之中。
林珍惜辭過慕容沖自書房裏出來後便立刻招來了芙兒。
她先是讓芙兒去請韓延,然而芙兒才剛領了命往外行她便又将她喚住:“等等,不必叫他來見我了,直接替我傳話,之前的那件事我已經考慮好了,一切聽憑他們的安排。”
有了林珍惜的應允,前往新平為質的事情便在暗中緊鑼密鼓的安排起來。
這一次林珍惜是真的想要為慕容沖做些什麽,首要之事便是要緩和左将軍韓延和他之間在将來會越來越激化的矛盾,而事情的起因就在于立後。
如今她順應韓延的意思前去新平為質,也正如韓延所說,若能順利完成任務,不僅姚苌和慕容沖的關系緩和了,圍繞立後之事的矛盾也能暫時擱置下來,這至少給了慕容沖一絲喘息的機會。
只是有一樁,她卻是絕不能順着韓延的,那便是從頭到尾不向慕容沖透露半句,一句話也不留下就暗自離開長安。
這種悲情女主角的戲碼她可不擅長出演。
與其讓別人将更壞的消息帶給他,她寧可自己對他說出實情。
所以臨行前,林珍惜打算留下一張字條給慕容沖。
關于告別的話,她整整想了一夜,試圖盡量簡潔的将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關于韓延等人的情況濃縮在一張紙上,最後卻寫成了密密麻麻的一封奏章。
然而當韓延的人候在宮門附近約定好的地方前來接應,而林珍惜也不得不出發的那一刻,她卻将之前寫的所有滿滿一篇揉作一團,然而提筆一揮只落下了一行字:“今去新平為質,等我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做皇後還是做人質(三)
離開長安城前,林珍惜最後的願望是同左将軍韓延見上一面。
對此韓延十分驚詫,但也滿足了她的要求。
再次見到韓延,林珍惜顯得不卑不亢,表面上冷靜的對他道:“此去新平為質,民女還有一事相求,算是今日之行的交換條件,若左将軍應允,則一切依照将軍的吩咐行事。”
見林珍惜是來談條件的,韓延的表情顯得十分輕松,應道:“女郎但說無妨。”
林珍惜無比認真的看向韓延,不假思索的提出要求:“請韓将軍在此立誓,此生忠于主上,絕不生出謀逆之心,更不會舉謀逆之事,否則天打雷劈,死後魂魄亦不得安寧。”
聽罷林珍惜的話,韓延臉上頓時變色,霎時間怒意浮現,難以掩藏。
他拂袖冷哼道:“我韓延身為左将軍,食君之祿自然忠君之事,女郎所說之事簡直荒謬,又何來立誓一說!休要得寸進尺,妖言惑衆。”
林珍惜笑道:“這裏只有你我,如何妖言惑衆,将軍既然有十足的把握将來不會違背誓言,如今發個誓也不過舉手之勞。然而如此民女就可以安心上路,絕不會給将軍再添麻煩。”
韓延沉吟片刻,終于還是舉起手至耳畔,将林珍惜方才所說之誓言重複了一遍,縱然說得語調生硬,卻也字字句句都清晰可聞。
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誓言的約束力遠比法規還要來得有效。
林珍惜滿意的點了點頭,看着韓延道:“将軍今日的誓言,天地神明共鑒,民女鬥膽,希望将軍永遠記着今日所言。”
說罷,她欠身一福,辭過韓延登上前往新平的馬車。
這一路還算平順,抵達新平後也只有一位仆從自側門将林珍惜迎入姚苌府中。
那名仆從只簡單的說了些客套話,道那姚苌今日有急務在身不能親自迎接,現下夜已深,委屈她先歇下,明日自會有召見。
林珍惜于是應了,獨自在陌生的環境中歇息,雖也十分忐忑,可一路勞累竟一沾枕頭就睡熟了,次日天明還是被姚苌府裏的仆婢喚醒的。
林珍惜原想再賴一會兒,卻忽然想起如今她已不在長安,在別人的地盤上寄人籬下自然不能那麽自在,于是忍着不情願起了身。
她睡眼惺忪的伸手去撈随身的衣物,不想那仆婢竟将她攔住,随即取了一件華美的衣袍就要伺候她換上。
林珍惜将那件過于寬大,看起來就十分不便的衣袍打量了一遍,客氣的對那名仆婢道:“這個未免太隆重了,又不是過年過節的,還是穿我那件吧。”
仆婢卻正色道:“今日君上要同女郎至新平寺祈福,擇納妾之吉日,請女郎換上禮袍。”
又是禮袍,一聽到禮袍林珍惜就平添了幾分焦躁,于此同時她也注意到那仆婢話裏傳遞的信息,于是追問:“什麽祈福?你家君上納妾為何要我去祈福?”
奈何後面的話任林珍惜怎麽問,那仆婢也不肯透露半句,只是一再的催促她更衣。
見對峙下去也不是辦法,林珍惜只得先妥協,梳妝之後跟着仆婢們出了屋子,坐進一乘軟轎裏。
那軟轎又行了許久,終于在一座寺廟前停下。
林珍惜擡頭望了望寺廟,心道這裏就是仆婢今早提到的新平寺了吧。
“女郎一路辛苦,昨夜可還歇得習慣。”正當林珍惜聚精會神的觀察面前的寺廟時,一個男人的聲音突兀的自身側想起,同時那人的掌也探過來欲握住她的手。
林珍惜受了驚駭,下意識的将那人的手甩開,擡頭去看,只見同她說話的是個中年男子,生得劍眉明目、髭須濃厚,身上散發出強烈的殺伐之氣,一看就是常年馳騁沙場的。
中年男子說話間盡是不容違抗的霸道,身後還跟着浩浩蕩蕩的一衆仆從和侍衛,景象蔚為壯觀,見此情形,林珍惜已有十分确定這人的身份。
她于是忙斂目垂眸,恭敬的朝他行禮:“民女失儀,請君上責罰。”
方才林珍惜的反抗已令姚苌十分不滿,眼下見她乖順的主動認錯卻又消解了怒意,心情甚是不錯的将林珍惜扶起:“不妨,不妨。”
林珍惜就着起身的瞬間又擡眼偷觑了姚苌一遭,只見他身着铠甲,腰懸佩劍,怎麽看都不像是來祈福的。
再看寺院四周,竟也被他帶來的軍隊圍得水洩不通,架勢十分吓人。
林珍惜愈發不敢輕舉妄動,姚苌再度來牽她的手也不敢拒絕,只能忍着別扭由他握住,而後提起裙擺與他并肩跨入寺廟大門。
在寺廟的主殿裏舉行的參拜儀式雖然不長,可拜完後姚苌卻猶自不動,立在那佛香前一言不發的似在等待着什麽。
林珍惜早已覺察到氣氛的詭異,有一肚子的問題,可也不敢做聲,只能強壓下來。
不僅如此,方才她踏入這間主殿時就注意到姚苌随行的人員中有一個十分眼熟,正是她的師父王嘉,對于此她急于确認,卻又礙于姚苌在此不能前去相認,于是心下愈發的幹着急。
就在林珍惜莫名焦躁,恨不能從這殿中沖出去時,事情卻發生了新的變故。
卻見一名将領模樣的年輕男子急匆匆的自殿外進來,覆到姚苌耳邊說了幾句,姚苌則面露喜色,但随即戾氣畢現,拔出腰間利劍喝道:“給我搜,一個角落也不許放過!”
姚苌說完便率先往殿外沖去,衆人見他離開也紛紛跟上去,只留下林珍惜一人落在殿中。
場面一時間混亂起來,也就沒有人顧得上林珍惜。
見此時是絕佳的機會,她朝着寶殿中供奉的佛香拜了三拜,扔掉那件礙事的外袍後便趁亂溜了出去。
與那些人的目的不同,她自然是往人少的地方去,如此一來就摸進了寺廟的後院之中。
由于對這裏的地形不熟,林珍惜也只能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亂撞。
她正小心翼翼的四處查看,盤算着剛才看到的那人是不是王嘉,卻忽然被人自身後拉住。
還以為又遇上了危機,林珍惜下意識的便要呼救,然則那人一把将她扯得轉身,與她相視之際更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于是林珍惜那幾乎要沖出咽喉的尖叫就生生咽了回去。
她滿臉驚喜的握住那人袖擺,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激動心情般道:“師父,真的是師父!”
王嘉卻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姚苌新納的妾室怎會是你?”
故人重逢的喜悅頓時被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沖散,林珍惜一臉莫名道:“什麽妾室?這到底什麽情況?”
王嘉于将事情的原委解釋了一遍,林珍惜才終于明白來龍去脈。
原來姚苌将兒子送去長安為質之後曾向慕容沖求娶一鮮卑女子為妾,并非要求慕容沖交換人質,韓延則是借這件事情發揮企圖将她逐出長安。
至于今日所謂祈福也不過是姚苌的幌子,他的真正目的是要到這裏來圍捕逃亡的苻堅。
想不到自己還是着了韓延的道,林珍惜頓時悔恨異常,心道那時怎麽就一時沖動答應了他,也不曾多打聽打聽。
話說回來,她實在沒有想到韓延竟然嚣張到敢在慕容沖的眼皮子地下玩把戲,也真是不容小觑。
“你怎麽會到這裏來?可是慕容沖那個小娃娃欺負了你?”王嘉一個勁兒的追問打斷了林珍惜的思緒。
她回過神來後,想起自己要對王嘉說的那件重要事情,便道:“師父放心,我不會給姚苌做妾,慕容沖也待我很好,只是現在有一件事情請師父一定要牢記。”
“何事?”王嘉詫異的看着她。
林珍惜接着道:“無論姚苌請師父占蔔什麽,師父一定要順着他的意思說,如果能尋到機會,最好是能逃出去,遠離姚苌。”
關于王嘉的結局,林珍惜還清楚的記得,對這段歷史十分感興趣的她曾在史書裏讀到過,王嘉正是因為在一次占蔔中沒能說出姚苌想要的答案才被姚苌賜死的。
故而如今見到王嘉,且莫論他們之間的試圖之誼而王嘉在長安也一直待她不錯,單是他多次于她有救命之恩,眼下她也不能見死不救。
出乎意料的是,對于林珍惜的話,王嘉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詫,甚至沒有多問一句,而是長嘆一聲道:“一切都是命,早已注定的事情我們根本無力改變,就像姚苌占領了新平,你來到這裏,我記得曾經告誡過你不得離開長安,可你卻還是……”
經由他這一番責問,林珍惜才想起那句早被她抛到九霄雲外的話:若離開長安必受疾厄而亡。
她不禁心中打鼓,卻還是拍了拍胸脯,強裝無事道:“是師父多慮了,看我現在不是還活蹦亂跳的。”
見她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王嘉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正要再數落她,忽然卻有一隊姚苌屬下的兵士闖進了後院之中,眼見着就要到跟前。
他們二人的對話不得已被打斷,兩人相視一瞬,即刻默契的躲進了旁邊的柴房,只是萬萬沒想到,這一躲也叫他們碰上了一個絕對在意料之外的故人——前秦王苻堅。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珍惜也不是好糊弄的,這毒誓可還給力?
☆、做皇後還是做人質(四)
看到昔日威霸天下,連晉朝都不放在眼裏的秦國皇帝,如今竟委身于一間肮髒狹小的柴房,滿身華服也是破爛不堪沾染了血污和泥土,連林珍惜都不禁感概世事無常。
苻堅仍然手握利劍,滿面都是不肯妥協的堅韌,面容卻難掩疲憊之色。
顯然,長時間的流亡不僅耗盡了他僅剩不多的追随者,也即将耗盡他的筋力。
見來人是王嘉和林珍惜,苻堅露出了驚詫的表情,但随即勾起嘲諷的淺笑:“想不到竟會在這裏相見。想不到你竟還活着。”
後面一句是對林珍惜說的。
看到此情此景的苻堅,林珍惜想起了慕容沖,方才的同情和憐憫頓時煙消雲散。
她看着苻堅的雙眼道:“這世上想不到的事情太多,堂堂秦國皇帝也沒有想到會有今日不是?”
苻堅似被她的話所刺激,仰頭狂笑一陣,載滿了自嘲與痛苦。
王嘉好似也覺得林珍惜說得有些過了,暗自以手肘戳了戳她的手臂,卻也沒能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如今燕王新登基,政務繁忙,在長安脫不開身,故而派了我來替他看看你而今的模樣。”
“燕王?”苻堅再度怨極反笑:“他原是我豢養在後宮之中的男寵,如今竟做了燕王。”
見他一口一個男寵,林珍惜不悅的辯道:“他從來就不是什麽男寵,他是與生俱來的王者,和你一樣,不,他比你強多了,不會強占別人的妻女,不會屠殺無辜百姓。”
她原以為這樣說苻堅或許會被激怒,故而多少有些沖動的意味,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苻堅反而平靜下來。
曾經睨視天下的君王如同風中殘燭一般跌坐在地。
他眉眼低垂,仿佛陷入某段回憶:“在遇到他之前,我以為我就是這世上最好的,直到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那麽跪在燕皇室衆人之中,一眼就讓我看到了他,那時候我才知道,我并不是最好的。”
苻堅話語中用的是我而不是朕,可見他此言出自真心,且并非以君王的角度,而是以一個人的身份,或許這是十數年來他第一次以完全平等的态度對待慕容沖。
終究慕容沖還是做到了,用實力贏得了尊重,苻堅的尊重,族人的尊重,縱使他們每一個人都固執的不肯承認,卻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苻堅的表現大大出乎林珍惜的意外。
她久久的伫立在原地,默然凝視着這個曾經無限輝煌,如今卻落魄至極的君王。
然而他們并沒能有更多的時間敘舊,姚苌的軍隊很快就找到這裏來。
在他們推開房門魚貫而入前的一瞬間,王嘉拉着林珍惜躲到了高高的柴垛後面。
透過堆砌的柴木他們可以清晰的看到柴房裏發生的一切,然而發現苻堅後的姚苌卻因為過于激動的情緒而忽略了那暗處的微小動靜。
他扶着腰間佩劍的劍柄,在苻堅面前來回踱着。
“苻堅吶苻堅,你這老狐貍,終究還是落在了我的手裏。”他逼至苻堅近前,在他鼻子跟前攥緊了手心,好似真的将什麽捏碎了一般。
苻堅拼着最後一股力氣暴起,拔劍朝着姚苌撲去。
然而一人之力終究難以敵衆,苻堅的劍甚至還來不及觸上姚苌的衣角,就被四面同時襲來的士兵壓制住。
姚苌的手下,數人一齊困住苻堅的手腳。
姚苌則在他面前緩緩蹲下身子,到最後卻還是居高臨下的看着他,面上的笑容充滿了得意。
欣賞着他被憤怒激得滿臉赤紅,奮力掙紮卻又無法逃脫的樣子,姚苌肆無忌憚的逼到他近前問道:“玉玺在哪兒?”
事情終于明了。
原來姚苌寧可放棄長安也一定要圍捕苻堅,為的就是這個目的。
作為前秦真真正正的叛國賊,如今的姚苌需要的正是一個名正言順的帝位。
苻堅自然不肯順從,面對姚苌只是露出輕蔑的一笑。
或許在他的心裏,他苻堅才是前秦永遠的君王,而姚苌只是一個背叛了主人的走狗。
事實上這樣的想法也自苻堅的眸光中流露出來,且讓姚苌感受到實實在在的羞辱。
姚苌毫不意外的震怒了。
他猛的楸起苻堅的衣襟,以未曾出鞘的佩劍擊打苻堅的面頰,直打得他雙頰青紫,眉眼之間也被那佩劍上鑲嵌的珠寶挂出道道痕跡而鮮血直流才住手。
仿佛是打累了,姚苌喘着粗氣,再一次逼問苻堅:“交出玉玺,可留給你一條全屍。”
苻堅早已知曉今日落入姚苌手中,再不可能全身而退,做好面對死亡準備的他在暴怒的姚苌面前反而平靜下來。
他默不作聲的看着姚苌,即便肉體痛極也不發一言,就好像在冷眼旁觀一個跳梁小醜的表演。
姚苌見撬不開苻堅的嘴,忽然傾身逼至苻堅近前,拼命忍耐住強烈的怒意,憋出一臉邪佞的笑容,對苻堅道:“如今你妻女都在我的手裏,若你乖乖交出玉玺,我自會不計前嫌好生疼愛她們,若不然,只好叫她們陪你一道上路,你道可好?”
這一遭,姚苌順利的抓住了苻堅的弱處。
方才還顯得十分平靜的苻堅臉色瞬時煞白,對妻女的擔憂使得他徹底失去了理智,再一次使勁全力拼搏。
掙紮之中,他數次甩開了那幾名身形魁梧的士兵,卻又被他們前仆後繼的纏上,終究還是耗盡了體力,再度被控制住。
陷入絕望的苻堅面露痛苦之色,以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悲恸仰天長嘯。
歇斯底裏的嘶吼過後,兩行淚順着他眼角滑落下來。
藏身于暗處的林珍惜也被這一幕震住,她沒有想過苻堅這樣的人也會有淚。
她不禁暗嘆于因果輪回之法,說到底承受傷害的還是無辜之人。
苻堅徹底失去了支撐身體的最後一絲氣力,無力的癱坐在地上。
怔怔然沉默了許久之後,他面上現出一抹苦澀的笑,仰頭迎向姚苌的目光,以絕望而又決然的語調道:“你這小小羌人竟也敢逼迫天子。放眼五胡,甚至都沒有你們羌人的一席之地,你又有何資格擁有我大秦玉玺,況且那玉玺朕早就命人送到了晉國,你休得癡心妄想!”
苻堅的這一番話将姚苌的最後一分耐心都消磨殆盡,姚苌終于怒不可遏的取來一根麻繩,親手将苻堅缢死。
這之後,姚苌卻還覺不解氣,又命手下除去苻堅的衣物,鞭笞他的屍身。
那景象太過血腥,林珍惜和王嘉都不忍相視,相繼側過頭在柴垛後面縮緊了身子。
姚苌的怒火持續了很久才發洩殆盡,待到柴房裏的動靜漸漸止住,外面夜幕已經降臨,柴房裏的光線也暗了下來。
等到姚苌衆人離開,又過了一段時間,确認他們再沒有折返的可能,林珍惜才和王嘉一起自柴垛後面出來。
柴房裏已經沒有了苻堅的屍首,王嘉卻拉了林珍惜到門外。
果然門口處有一個新堆的土掊,他們并沒有很仔細的掩埋苻堅的屍體,他的手腳甚至還暴/露在外。
王嘉二話不說就開始扒拉地上掩埋屍體的土,林珍惜見狀大驚,別過臉去不敢看道:“師父這是做什麽?”
王嘉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邊忙碌邊回答林珍惜的話:“人死了總要得一處安生,否則靈魂不能轉世,變成孤魂野鬼,實在可憐。”
原就是恐怖的情景,面對着一具新死的屍體已經夠驚悚,他還要說這些鬼神之事,吓得連珍惜連連後退:“他已經入土為安了,你何必再挖出來。”
王嘉卻道:“以姚苌的性子,不可能這麽輕易就放過他。”
說話間,苻堅埋得本就不深的屍身已顯露出來,果然那屍體遍體鱗傷,早就不是完整之象,不僅如此,姚苌還以荊棘裹滿苻堅全身,像是要讓他死後也受盡錐刺之痛,可見其用心之狠毒。
林珍惜之瞥了一眼,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再不敢多看。
王嘉卻還是顯得很冷靜,滿含悲憫的長長嘆息一聲,自苻堅的屍身上剝離了荊棘藤蔓,而後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那屍身上。
做完這一切,王嘉又道:“秦王身前雖也算得上一世明君,可畢竟殺戮太盛,埋在這廟宇之中只怕魂魄難安,我們得帶他走。”
見王嘉打算帶着一具屍體一起走,林珍惜再也不能維持表面的冷靜,驚呼道:“你瘋了!你要怎麽帶走?被姚苌發現了怎麽辦?再說了他算哪門子明君,當年慕容沖還是個孩子他就……他還害師父您落入姚苌之手,憑什麽說他是明君!”
說到後來,林珍惜已是滿臉的義憤填膺。
王嘉卻道:“為師知道你護短,對秦王和慕容沖之間的恩怨耿耿于懷,可人都有兩面,剛剛他也救了我們兩個不是?”
“這又是怎麽個說法?”林珍惜聽他說自己護短,十分的不服氣。
“你想想,倘若剛才他把我們兩人交待出來,只怕現在我們師徒二人早已成了姚苌的刀下亡魂,哪裏還能站在這裏讨論這些話?”王嘉亦是振振有詞。
林珍惜又瞥了那屍首一眼,激憤的情緒緩和下來,卻還是低聲嘟囔着:“他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罷了,也談不上救了我們的命。”
“不管怎樣,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如今你我能活着,多少也有他的恩德。”王嘉說着,不顧林珍惜的态度,已經着手要去搬屍身。
見此情形,林珍惜只得連忙上去攔住他道:“若真要帶他出去,這麽大個屍體要避開姚苌的耳目也不可能,現下只有一個法子。”
“什麽法子?”王嘉連忙追問。
林珍惜看着苻堅的屍首,總算有些适應,沒覺得那麽猙獰,垂下頭來無奈的嘆了嘆,應道:“火葬。”
作者有話要說:
☆、做皇後還是做人質(五)
“先把屍首火化掉,骨灰再裝進罐子裏帶走,這樣即便是被姚苌的手下發現了也不知道那是骨灰,更不會認出苻堅,等出去後再尋着機會把他的骨灰給埋了,他就可以安息了。”
林珍惜簡單的将火化的過程描述了一遍,見王嘉仍然猶豫又強調道:“相信我,在我們家鄉人們去世後都是這樣下葬的,身子還是完整的,不過是改變了形體而已,我想秦王也不願意看到自己現在的這副樣子。”
王嘉又轉過頭去看了看苻堅屍身,似為其慘狀所感長嘆了一聲,終究同意了林珍惜的提議。
随後,他們二人到柴房裏搬了些柴木出來堆在那屍身四周,王嘉也不知從何處尋了個陶罐出來。
一切準備就緒,正待點火,王嘉卻突然阻止林珍惜的動作,擡頭看向星子隐現的天幕,憂慮道:“若是點了火,難免不被姚苌發現火光和煙霧,眼下他們啓程離開這寺廟,想必也在四處尋找我們,我先去拖住姚苌,你趕緊将秦王火化了伺機帶出去。”
王嘉說罷便立時行動起來,轉眼間就出了後院,不見了蹤影。
“喂!憑什麽讓我火化他,我要往哪裏走啊……”望着王嘉逐漸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林珍惜只能無奈的低呼,奈何王嘉已經一去而不複返,她終是無法,只能将注意力重新收回來,放在地上那具屍身上。
她手上的火把已經點燃,只要扔進那柴堆之中就算全了苻堅的火葬之儀。
可是這夜黑風高夜,四面無人天,就她一個弱女子和一具新死的屍身待在一間院落裏,她還要親手将他火化,并收斂他的骨灰,這種事情光是想想就毛骨悚然,如今卻要讓她去做。
林珍惜覺得後脊陣陣發涼,卻也只能硬着頭皮行事。
事情一旦做起來,就沒有想象中那麽艱難,實際上也沒花多少時間。
林珍惜最後提着裝有苻堅骨灰的陶罐,正盤算着要怎麽避開姚苌的耳目,找一處合适的地方給安葬了,卻有人措不及防的将她挾住,而後身子一輕,飛将起來,迅疾的在屋檐之上行走。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林珍惜眼見着雙腳忽然離了地,已是駭得連驚呼都給忘了,總算沒把手裏的陶罐子給一把扔了出去。
她面色慘白的側頭去看那歹人是誰,看到的卻是一張輪廓分明、熟悉的俊朗臉龐。
“莫聰?”她終于恢複了言語的能力,驚訝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莫聰則攜着她在一處檐角停下來,伏下身子查看下面姚苌一行的動靜。
顯然他們已經發現林珍惜不見,正在挨個兒的順着各間大殿和禪房搜索,也有人發現了後院裏焚燒過後的痕跡,急匆匆的沖了進去。
林珍惜後怕的舒了一口氣,暗道莫聰來得真及時,正要向他問明來意,他卻主動交代道:“主上命屬下前來接女郎回長安。”
想必慕容沖是看到了她留下的字條吧,也不知他是否拆穿韓延的陰謀,林珍惜雖存有疑問,可是眼下情況緊急,容不得她多問,她于是點點頭,十分配合的跟着莫聰逃出了寺廟。
寺外早備了馬車,上去之後莫聰便馬不停蹄的朝着長安的方向趕去。
當馬車行至一處僻靜之地,林珍惜卻再三急切的喚他停下來。
莫聰于是掀開車簾相問:“女郎有何吩咐?”
憑着與莫聰的交情,林珍惜并不打算隐瞞,于是捧起陶罐照實說來:“這個是苻堅的骨灰,你先在這裏停一下,我将他安葬了,咱們再上路。”
莫聰低頭瞥了那陶罐一眼,瞳眸之中只閃過一瞬的詫異,随即很快歸于平靜,面無表情的對林珍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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