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次穿越(三) (19)

:“女郎可想清楚了?”

想不到他忽然冒出這一句,林珍惜愣了愣,篤定的答道:“想清楚了。”

莫聰于是收起缰繩,扶了她下車。

林珍惜朝四周看了看,見此地廣闊且臨近郊外,不常有人路過打擾,想必姚苌也不會想到苻堅的骨灰會埋在這裏,再不能對他做出迫害之事,再者這裏離長安尚有一段距離,苻堅死後也可與慕容沖互不相擾。

對于苻堅那樣一個人,或許長眠于此地,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做出這樣的判斷後,林珍惜便着手行動,在這片土地上尋了一處合适的位置,挖了坑将盛裝着骨灰的陶罐掩埋起來。

完工之後,看着那隆起的土堆,林珍惜駐足片刻,還是拜了三拜,繼而對着那土堆道:“未免被人發現再生事端,就不替你立碑的了。如今你已入土為安,過往的恩怨便都放下吧。”

話音落下後,一直在旁邊目睹整個過程的莫聰卻忽然開口,對林珍惜道:“屬下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難得莫聰這個八棍子難得打出個響的竟主動說話,實在稀奇得緊,林珍惜于是應道:“你講。”

莫聰便道:“主上得知女郎前往新平已然震怒,若是知曉女郎曾經為苻堅收屍,只怕……”

後面的話即便不說林珍惜也已經猜到,她閉上眼睛無奈的嘆息了一陣,然而事已至此,多想也是無益。

她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轉而對莫聰道:“你不說我不說,主上便不會知道。”

莫聰卻一臉恭敬的說道:“屬下忠于主上,萬事不可隐瞞,況且主上看重女郎,既然要接女郎回長安,自然不會只派我一人前來。”

聽到這裏,林珍惜下意識的往四周看了看,又嘆息了數遭,萬般無奈道:“既然如此,我只能盡力解釋。那時候在長安,師父對我有多次救命之恩,他從不曾向我求什麽,如今開了口,我只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與苻堅沒有關系。”

話說至此,莫聰便也不再多問,只催促了林珍惜快些上馬車,而後啓程向長安而去。

然而到達長安後所見之景象,卻又讓她大吃了一驚,确切的說是驚駭無比。

卻見她離開時還因為新皇登基而沉浸在一片喜悅祥和中的長安城,此刻卻是遍布了滿城的恐慌,即便只是坐着馬車經過,也能清晰的感受到空氣中浮着的蕭條與緊張。

到處都是逃竄的人們,原本應該在戰場上與敵人厮殺的大燕士兵,卻将利刃指向了自己的同胞。

他們遍布街道,挨家挨戶的搜查、抓捕,弄得人心惶惶,百姓們也不敢外出,紛紛大門緊閉躲在家中。

有的為了逃離這是非之地,試圖突破駐守嚴密的城門流亡,可即便是這樣也被當做叛黨擒回,加以酷刑審問。

這樣的熟悉的情景,猶如再現了前秦末期,苻堅暴戾無仁的統治。

看着窗外的一片混亂,林珍惜再不能于馬車之中安坐,索性掀了車簾出來,坐到駕車的莫聰身旁向他詢問緣由:“我去新平的這段時間,長安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莫聰便将事情的經過說來,原來林珍惜離開長安後,以左将軍韓延為首的一衆大臣紛紛向慕容沖上奏,要求徹查仍暗藏在長安城裏的前秦餘黨。

确實苻堅雖然已死,可他的兒子苻丕已占據晉陽,不日就要登基,前秦餘孽并未消除,且無時無刻不再想着奪回長安,可即便如此,也不該這樣大肆擾亂長安百姓的生活,叫他們不得生息,這樣豈不是當真應了史書中“大肆擄掠,死者不計其數”的記載。

對此林珍惜很是擔心,也不明白慕容沖怎麽會應允了朝臣們的請奏,于是向莫聰詢問細節,莫聰則道:“主上并不贊同大臣們的上奏,并将他們一一駁回,然而大臣們十分堅持,數日在朝堂之上與主上形成對峙,主上一度十分頭痛,後來也不知怎麽的就同意了。”

“又是韓延!”林珍惜義憤填膺的自牙縫裏逼出此人名字,滿臉憤慨道:“如今我回來了,倒要看看她這害群之馬還要生出些什麽幺蛾子來。”

說話間她已擄起袖子,俨然一副要同人幹仗的架勢,而莫聰只是默然搖了搖頭,沒有表示贊同也沒有反對。

說話間,馬車已經由一道側門進入皇宮之中。

終于安然無恙的回到長安,林珍惜忽然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然而當莫聰将她引至每日舉行朝事的正殿之中,并對她道主上就在裏面,讓她便宜行事時,林珍惜卻忽然有些情怯。

寺人已經進去禀報過并折回來多時,正看着林珍惜一臉你到底進不進去的表情。

林珍惜立在那扇虛掩的殿門跟前,踟蹰許久,總覺得莫聰的表情有些暗示她好自為之的意味,見他朝着自己行了辭禮,而後轉身離去,便下意識欲拽他的衣角,怎知順手卻拽住了他的佩劍。

莫聰駐足,回頭看了一眼她握在劍鞘上的柔荑,眉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

他剛想叫她放手,卻見林珍惜一雙烏亮的眼睛裏滿是無辜與不安,對他道:“我就這樣一聲不響從新平回來了,真的沒關系嗎?姚苌知道了會不會給主上找麻煩?”

莫聰的眉角再度抽了抽,似乎對于她一路上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現在才來發問而感到無語,随即答道:“主上已經另選了一位鮮卑女子前去和親。”

說着,莫聰的目光落在林珍惜的身上打量了一遭,才道:“那名女子的容貌和體态都在女郎之上,想必姚苌會很滿意。”

林珍惜滿頭黑線,心道莫聰這家夥這麽不會聊天也不知道慕容沖知不知道。

為了挽回自己身為女子的驕傲,她原想駁斥他幾句,不想一直候在兩人身旁的寺人實在已經看不下去,湊到近前催促道:“女郎若是再不進去,主上怕是要等急了。”

作者有話要說:

☆、病卧冷宮(一)

事已至此,再無退縮之可能,林珍惜只得不情願的松開莫聰的佩劍,磨磨蹭蹭的轉身去推殿門。

殿門開啓之時,“吱呀”的響聲回蕩在大殿中。

殿中沒有點燭火,也沒有聲音,寂靜得讓人害怕。

林珍惜不由自主的放輕了腳步,似乎生怕弄出動靜來,吵醒了什麽。

她尋着幽暗的漆黑緩緩前行,眯起眼睛努力适應,試圖找尋慕容沖的身影。

行至禦座之下時,她則被吓得險些丢了魂,連手上提着的裙擺也撒開來。

但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慕容沖一聲不吭的坐在大殿最深處的禦座上,一動不動的注視着林珍惜自進入大殿後的一系列動作,灼然目光竟像極了蟄伏于暗處的孤狼。

林珍惜不禁雙腿發軟,好不容易才穩住魂魄沒有逸飛出來。

當她擡頭仰望禦座上的慕容沖時,不知怎麽的,方才那些怨怼情緒都生生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不寒而栗,于是嗔怪的話說出口卻變成了斷斷續續的語句:“我……我回來了。”

她話音落下後許久,慕容沖都沒有回答,既沒有對她表示歡迎,也沒有質問或是責怪,只有沉默,讓人一點點陷入恐懼的沉默。

空氣似乎越來越凝滞,林珍惜終于經受不住,向前挪了兩步,朝着黑暗中并看不清的禦座急道:“你說話啊,你別這樣……我害怕。”

記憶中慕容沖從來不曾這樣對她,而她也沒有如此清晰的向他表達出自己的恐懼。

就在林珍惜快要崩潰的邊緣,慕容沖才終于開了金口:“你可知錯?”

他的聲音甚是沙啞,似乎被怒意所充盈,或許這已不是他最盛怒的時候,很難想象之前還發生過什麽。

“我……”鬧了半天竟然一開口就是責問,林珍惜頓時委屈難當,也知道他定是誤會了自己,立時就要分辨,可見他此時分明是極力隐忍憤怒的樣子,卻又閉了嘴。

直覺告訴她,現在絕不是解釋的好時機。

嗫嚅了半天之後,她終于垂了頭将後半句臨時轉了彎:“我知錯。”

她剛認完錯,便聽到一陣窸窣聲,是君王肅穆而又華麗的衣袍滑過了鎏金的禦座。

大殿裏回蕩起他的腳步聲,他一步一步的走下高臺,向她踱來,自他身上散發的陰戾之氣強烈的讓她禁不住後退。

原本應該是站滿了滿朝臣子的大殿,如今卻只有他們兩個人,實在顯得過于寬闊了,以至于每一絲細微的動靜都那麽的明顯,那麽的讓人窒息。

林珍惜本能的欲逃,又怕愈發觸發了慕容沖的怒意,于是只能強撐着立在原地。

慕容沖最後在她的面前停下,高大的身軀将她籠入一片陰影,然後他便鎖着她的雙眸,一字一句的緩緩說道:“連解釋的話都懶得說,看來去新平和親當真是你自己的主意?”

林珍惜立刻明白過來是韓延在慕容沖面前進了讒言,于是忙否認道:“不是的,你聽到或者想象的都不是事實……”

“那什麽是事實?”不等她說完慕容沖已然怒不可遏的将話打斷,眸子裏也驟然間燃起火焰。

“你說啊!”慕容沖毫無征兆的擒住林珍惜的肩胛,從未有過的盛怒吓得她不知所措。

他手上的力道雖然讓她疼得眼角都沁出淚花,她卻因為害怕反而拼命忍住不敢呼痛。

見她緊咬牙關一臉不屈的表情,慕容沖愈發被觸怒,控制不住的又加重了掌上的力道。

這一次林珍惜終于不能承受,控制不住的痛苦伸吟。

慕容沖似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手,稍稍松了開手掌,但即便如此,他卻并沒有因此而原諒他。

他将林珍惜往自己近前猛拽,以怒火燎原的雙眸逼視着她道:“事實就是你寧可去做人質也不肯做大燕的皇後,不肯做朕的女人!”

說話之際,慕容沖已圈了雙手将她禁锢在懷中。

他不像過去每一次的擁抱,因怕傷着她而刻意控制雙臂的力量,此時只是一味的收緊,幾乎要将她胸腔裏所有的空氣都擠壓幹淨。

林珍惜覺得難受極了,下意識的伸手推拒,情急之下只能不住的否認:“沒有!不是這樣的!”

他從不曾在她面前自稱“朕”,可見眼下确是憤怒至極,而那些毫無說服力的只言片語配合她抗拒的動作只起了反作用。

盛怒中的慕容沖猛的一用力,壓着她向地上倒去。

後脊沖撞上地面的瞬間,林珍惜疼得咬緊了下唇,然而放在過去一定會憐惜着關切她的慕容沖,此時卻俯視她咬牙切齒道:“原來你們都是一樣!那個賤人為了苻堅老賊連命都可以不要,而你為了給老賊收屍,寧可擔性命之憂也要去新平。”

此時慕容沖雙眸裏已不止是怒意,宛若辰星的瞳眸卻被沒有窮盡的哀怨包裹,甚至還流露出自棄之意。

林珍惜明白過來,他口中的賤人,指的正是清河公主,終究他還是誤解了她,并将那怨恨積聚下來,眼下在她這件事上更是火上澆油。

待她終于自劇痛中稍事緩和過來,凝視着那雙眼眸,心裏卻憋悶得不行,又是覺得委屈,又是心疼,一時間更加不知所措。

她伸出手來欲撫平他緊皺的眉宇,雙目已是模糊一片,唇中呢喃着:“你聽我說,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事實證明眼下确實不是解釋的時機,慕容沖并沒有因為她的話而動容。

他猛地将她剛伸至半空的柔荑擒住,用力壓在冰冷的地面上,随後因怒意而過熱的身子整個覆了上來。

他的薄唇貼在她的耳畔,幾乎是從牙縫裏逼出了那句話:“要表示你的忠心,就用行動來證明!”

說罷,狂風驟雨般暴戾的吻毫無征兆的堵住了林珍惜的呼吸。

身子被他徹底的壓制住,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對于這太過突然的侵襲,她只能全盤接受。

胸腔裏的空氣在一點一點被抽幹,他的吻不帶有絲毫憐惜,洶湧無比的突破了她的防線,然後橫沖直撞的侵入其中。

和過去的溫存不同,完全被動的承受讓林珍惜覺得很不舒服。

縱使被禁锢住雙手,她還是拼命的扭動着身體奢望着逃離。

或許是這個過于激烈的吻耗盡了貯存在胸腔裏的所有空氣,慕容沖終于稍稍撤離,林珍惜便抓住這個空隙迅速的偏過頭,極力避開他下一輪攻擊。

她已然紅腫的雙唇張阖着,大口大口的拼命喘息,卻不知自己這般淩亂模樣看在他眼裏又是另一重刺激。

她原以為逃過一劫,不想他剛剛自她唇瓣上離開的吻轉而又落在了別處。

确切的說那已不是吻,而是他施加于她身上的刑罰。

事情已經升級到另一重境地,這已不僅僅只是一個懲罰性的吻。

他俨然是要毫不顧忌她的感受,徹底的将她占有。

做着這件事的同時,過往噩夢般的一幕幕潮湧一般侵襲着慕容沖的腦海,他最是知道怎樣才會帶來更多的痛苦,他曾以切身之軀真切的感受過所有,如今卻将那些暴虐施加在被他桎梏的女子身上,可他并沒有覺得快樂,反而很痛苦,比承受那些時還要痛苦。

可越是痛苦,他就越是加重對她的折磨,就好像在折磨着自己一般。

此時的慕容沖已經徹底失去理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當空氣中的絲絲涼意貼上來,縱使被他灼熱的氣悉所覆蓋也控制不住蔓延至林珍惜的心裏。

她不是不愛他,不是不願與他相守,也不是憎厭他的親近,但不該是在這裏,不該是在這種情況下。

這裏原是君主與大臣們議論朝政的地方,是整個長安城裏最神聖的宮殿。

不僅如此,僅僅隔着那一扇殿門,外面站滿了寺人與宮婢,有數不清的眼睛和耳朵,他們時刻都在關注着大殿之中的動靜,即使有一點兒風聲也逃不過,明天就會在整個皇宮中,甚至整個長安城都會流傳開來。

她身為女人的尊嚴和慕容沖身為君主的聲譽都讓她不能接受。

然而在怒火和愈望的支配之下,慕容沖早被蒙蔽了雙眼。

在他看來,她的掙紮更像是一種欲擒故縱。

轉眼之間他已将她的柔軟握于掌心,百般折磨,直惹得她陣陣輕籲後,他竟探入層層絹帛之下,欲染指那從未被人觸碰的境地。

林珍惜徹底陷入絕望,索性停止了掙紮,閉緊雙眼,倍齒将那一瓣櫻唇咬得鮮血直流。

她渾身都在不住的微顫,那一滴清淚終是順着眼角滑落下來。

就在她等待着他無情宣判的那一刻,他卻忽然停止了動作,放開對她的所有桎梏,身子也自她身上撤離。

獲得世放的林珍惜下意識的在地上蜷縮做一團,身子拼命向後縮去,雙手亦忙亂的拉扯已然不完整的衣衫。

她還深陷于驚恐之中,低垂的眼眸只顧落淚,卻任由淚痕沾了滿臉也顧不得擦拭。

慕容沖就那樣俯視着他,眸子裏雖餘怒未消,但更多的是悲涼。

他緩緩俯下身,擡手為她抹着眼角的淚,盡管她仍本能的閃躲,他卻也不理。

直到将那些淚痕都抹盡,他才停下,長嘆一聲之後,卻是以萬般落寞的語調道:“既然你不肯住在儀鸾殿,那就搬去冷宮裏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下知道慕容沖不是纖柔少年了吧,人家強悍起來也是很強悍的呢

☆、病卧冷宮(二)

如今可算是把宮廷穿越戲的情節都湊齊活了,林珍惜自嘲着展眼望向面前寂靜的庭院。

偌大的庭院裏只有她一個人,實在顯得有些寂寞。

又正是将要入秋的時節,花木都漸次凋零,成片的落在地上堆積起來,或是被風卷着簌簌而行,愈發增添了幾分蕭索。

現下她總算明白了那些後宮女子的幽怨,原來竟是如此,如此的……拆骨裂心。

林珍惜嘆了嘆,終還是提起裙擺将自己融入到那宮怨蕭索的畫面裏去。

這冷宮不比儀鸾殿,沒有成群結隊的寺人宮婢,事事都要親力親為。

其實這原也沒什麽,她本來就生活在那個人人平等的年代,本來就沒有誰理應伺候誰。

只是先前的那些安逸日子倒真是把人養懶了,才剛收拾幹淨了寝殿,她就有些疲倦了,可還是撐着尋來掃帚,掃起地上的落葉。

也不知過去多久,那些落葉卻像是總也掃不幹淨似的,不斷的自枝頭落下,沒完沒了。

林珍惜忙活半天已經起了滿身薄汗,在與那些枯黃葉片又鬥争了一會兒後,終于放棄,擱了掃帚,在旁邊的石凳坐下休息。

她邊怨念的望着眼前的院落,邊禁不住腹诽,心道冷宮還弄這麽大地方,實在是浪費資源,不僅如此,還很難打掃衛生,今後只怕每日裏大半的時間都要耗在這個上面。

想着,林珍惜又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畢竟是入了秋,院子裏風大,才坐了一會兒,身上的薄汗就都吹幹了,現在靜下來又覺得有些涼。

她想着要去屋子裏取件衣裳披上,可手腳已是累得一動也不想動,也就作罷,只緊了緊身上的衣衫,圈起手臂抱在胸前。

不多一會兒她便控制不住的連打了兩三個噴嚏,正盤算着怕是不成了,打算起身回屋子裏,卻覺有什麽東西披在了肩頭上。

林珍惜順勢擡頭去看,看到的卻是芙兒那張梨花帶雨的臉。

原來她方才出神的時候竟沒有注意有人進了庭院裏。

“芙兒,你怎麽來了?”林珍惜露出驚喜的表情。

芙兒凝視着她,卻又鼻子一酸,眼見着就要哭出來:“女郎怎的就這樣坐在風口裏,衣裳也不披一件,若是染了風寒可怎麽好?”

芙兒沒有回答她的話,反倒是數落起來。

林珍惜扯出笑容應道:“瞧你說的,我哪有那麽嬌貴?”

說話間,她又覺到芙兒的表情變化,卻是越來越委屈的樣子,眼眶裏打轉的淚珠兒也簌簌的滾落下來。

她忙擡袖給芙兒擦拭,心下似受了她情緒感染,花了昨夜整晚才調整過來的情緒也跟着反複起來,她慌道:“哎,你別這樣,我好不容易才好過了些,你這樣我可想哭了。”

勸了半天,芙兒總算平靜下來。

林珍惜舒了一口氣,故作輕松的同芙兒打趣道:“你來看我我就領情了,何必捎這麽些眼淚?還不如統統換成美酒,叫我也學那古人借酒消愁。”

默默聽她說着,芙兒其實并不懂她在說什麽,收住眼淚後芙兒卻道:“芙兒不是來看女郎的,是要搬來伺候女郎。”

林珍惜詫然道:“這裏可是冷宮,不是什麽好玩的地方。”

芙兒卻篤定的點點頭:“芙兒知道。”

林珍惜與她對視片刻,随即又推拒道:“我現在已經不是儀鸾殿的主子,也不再是主上面前的紅人,再經不起別人的伺候。”

見她話中有自嘲之意,芙兒秀眉微蹙道:“正因為如此,芙兒才要來。”

芙兒頓了頓,複而解釋開來:“那時秦王棄宮而逃,主上入主宮中,原本要遣散宮人,而我也在被逐出宮的名單之中,後來是因為女郎來了,才将我留下伺候。芙兒自小雙親亡故,也沒有兄弟姊妹,孤苦無依的一個人,若是離開王宮,只怕要流落街頭。正因為如此,女郎對芙兒可謂有再造之恩,芙兒不敢忘記。”

想不到芙兒的身世竟如此可憐,同樣是在這個時空之中孤苦無依,林珍惜愈發覺得與芙兒惺惺相惜,又見對她勸說無果,便答應她搬進來,兩個人在冷宮中就個伴兒住。

有了芙兒相伴,冷宮裏的日子總算顯得不那麽難捱,而林珍惜也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初衷。

她讓芙兒盡可能打聽關于左将軍韓延的消息,盡可能多的了解他的一舉一動,并從中發現端倪,畢竟這樣一個關乎慕容沖命運的關鍵人物時刻就在他的身邊,就像一枚随時可能爆破的定時炸彈,讓她惴惴不安。

雖說被打入冷宮後,對慕容沖多少有些怨怼,可事關他的安慰,林珍惜便顧不得那些所謂尊嚴和臉面,親手寫了書信,将整件事情的經過以及對韓延的懷疑都囊括在其中,托付到芙兒手裏,讓她想辦法傳遞給慕容沖。

遞出書信的第二天,芙兒卻一臉失落的将那封信還回她手中。

芙兒甚是無奈的對她道:“我已想盡辦法,托了相熟的寺人将信遞上去,可主事的公公卻說主上一聽聞這信是從冷宮裏來的就很生氣,連看都沒看便退了回來。”

林珍惜接過那封信,心下難免凄楚。

看來慕容沖對她的誤會已深,此番是将她怨到極致了。

她亦是無奈的長嘆了一聲,将信收入懷中,對芙兒道:“罷了,等主上消了氣再說吧,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由于慕容沖不肯給她機會勸說和解釋,而韓延那邊也暫時沒有任何動靜,林珍惜無事可做,便又将占蔔之術搬出來研究。

說來去新平之前她在儀鸾殿中的占蔔已頗有些成效,雖然仍卡殼在那一處難題上,但終歸較過往的一竅不通是有起色的。

她于是又結合着夜裏的觀星,細細摸索與分析,眼見着就要有新的突破,她卻忽然病倒了。

起因原只是一場小小的風寒。

自那日在庭院裏着了涼,林珍惜身上就覺得不大好,卻也沒大注意。

拖至今日,竟然就忽的發起高燒來。

身子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時候她就知道不妙了,只是想不到竟兇猛至此。

所謂病來如山倒,頭兩日間還能勉強堅持,到第三天,林珍惜已是卧床不起。

她也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只知道裹緊了被子蒙頭大睡,承望着捂出一身汗褪了熱就能好。

然而那病症卻不肯如她的意,不僅沒有好起來,反而有着越演越烈的趨勢。

林珍惜已經昏沉得腦袋裏似糊滿了漿糊,眼前也是模糊一片,隐約覺得有人在身邊晃蕩,卻也看不清。

這幾日倒也多虧了芙兒在身邊照顧,見林珍惜忽然病成這樣,她也十分的焦急,跑去太醫那裏求他們來給林珍惜看病,可一個個都推辭說沒有主上的禦令不敢私自入冷宮診病。

芙兒轉而又去求見主上,慕容沖連日被政務纏身,正是焦頭爛額之際,大臣們私下要見他尚且不易,更何況芙兒這小小宮婢,自是連慕容沖跟前都靠近不得,而那些相熟的寺人也因為之前遞信的事不再願意搭理她。

芙兒無法,只能端了涼水來給林珍惜降溫,才得以将她從煉獄之中稍事解脫出來。

然而即便如此,林珍惜還是漸漸失去意識,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之中,三餐皆用不進去,才幾日間整個人就消瘦得不成樣子。

意識模糊之中,她做了很多很多的夢,紛忙而又迷亂。

夢裏她時而回到了原本的時空,周末回到家裏聽父母的唠叨,跟閨蜜們出去喝茶逛街;時而又身臨戰場之上,似乎還是淝水之戰的時候,到處都是戰火焚燒的痕跡,到處都是戰死士兵的屍骸,可怕至極;時而她又守在慕容沖的身邊,默然與他并肩而坐,共同仰望綴滿天幕的繁星。

夢的最後,她又回到了冷宮裏,身子卻飄飄忽忽的變得很輕,好像是靈魂脫離軀殼,漫無目的游移。

“鳳凰鳳凰,何不高飛還故鄉,無故在此取滅亡……”

是何人在低聲喃語,似滿載惋惜的哀嘆。

林珍惜傾耳細聽,想要辨認那嘆息的內容,卻模模糊糊怎麽也聽不真切。

不知不覺間,她已來到庭院之中,看着那裏冷風蕭蕭,秋葉又落了滿地。

正煩惱着要去打掃那些落葉,卻見院子裏多了一個人影,似乎方才自言自語的也是他。

那個人背對她而立,看起來十分眼熟的樣子。

林珍惜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于是邁開腳步向那人靠近。

行至那個人身後的時候,那人也同時轉過身來。

認出是師父王嘉,林珍惜又驚又喜,忙迎上去道:“師父怎麽來了?”

王嘉卻垂眸幽然嘆息了一陣,轉而看向她道:“為師而今要走,放心不下你,故來看看。”

不知為何,林珍惜覺得他話中滿載凄涼,仿佛是在同她做着永別,笑容霎時凝結在她的臉上:“師父要去哪兒?”

縱使她相問,王嘉卻沒有回答她的話,兀自接着說下去:“你要推算無數繁星隕落的時間,如今為師便告訴你……”

接着,王嘉便将占蔔的過程與方法細細描述了一遍,解決了一直以來困擾着林珍惜的難題。

正當林珍惜為那玄妙不已的推演方法嘆息之際,方才還在她面前的王嘉卻忽然沒了蹤影,就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

意識到這一點的她慌忙舉目搜尋,然而不僅沒有尋回師父的身影,她自己也毫無征兆的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庭院裏的花草樹木,甚至宮室都消失不見,她似忽然跌進了萬丈深淵,被困在沒有邊際的漆黑之中,沒有逃路也找不到出口。

作者有話要說:

☆、病卧冷宮(三)

仿佛在火海中煎炸那樣難捱,那時的林珍惜甚至放棄了求生的意志,怎樣都好,只望快些得到解脫。

她還在四處尋找師父的蹤影,想要叫他帶她走,這樣她就可以逃離沒有盡頭般糾纏的痛苦。

可就在這時候,她又看到了那個在高高的禦座上遙不可及的君王,她看到他的腳下全是熊熊燃燒的烈焰,眼見着猩紅的火舌就要蔓延上他的衣擺。

那禦座搖搖欲墜,很快就要崩塌,她不顧一切的朝着他撲去,整個畫面卻都在剎那間碎裂,一切再度沉入黑暗,無邊無際。

林珍惜無助的蹲下,蜷縮起身子,想要在這大片的漆黑中隐藏自己。

她像個迷失的孩子那樣無助,就在她埋頭開始嘤嘤哭泣的時候,一個聲音适時響起,總算粉碎了一切,将她拯救出來。

雖然還緊閉雙眼,卻已能感覺到柔和的陽光那清淺的光暈。

“林珍惜,林珍惜……”喚着她的名字的聲音還萦繞在耳際,十分熟悉卻又顯得格外急促。

感覺到那喚聲中表露的憂慮和心焦,她下意識的蹙緊了雙眉,掙紮着掀起沉重的眼皮。

恍惚的眸光中,映入眼簾的是芙兒焦急的面容,方才喚着她名字的也是她。

“女郎終于醒了,可把芙兒擔心死了!”

見林珍惜終于醒轉過來,芙兒似舒了一口氣,露出滿含憂色的笑容卻掩不住眼眶裏打轉的晶瑩。

林珍惜想要安慰她幾句,奈何試了幾遭,咽喉卻仿佛被什麽扼住一般,竟連一個單音也發不出。

她只能無助的看着芙兒,聽她解釋道:“我奶奶還在的時候曾告訴過我,若是魂魄剛離了體,連名帶姓的喚上幾遭,或許還能喚得回來,剛剛我見女郎昏睡不醒,就怕……”

“所以我就試着喚了女郎的名字,竟真的有用!”芙兒擡袖拭了拭眼角的淚花,那眸光忽然變得堅毅,似下定決心般道:“女郎放心,芙兒便是拼上這條性命也一定要見到主上,來救女郎。”

聽她說得這樣決絕,林珍惜很想阻攔她,很想告訴她不要去麻煩慕容沖。

他現在才剛入主長安,地位尚且不穩,朝中又有那麽多事情等着他處理,內憂外患沒有一個得以緩解,他怎麽能分出精力來照看她,更何況他們才……

然而她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說出這些話,芙兒也早已掉頭往冷宮外跑去。

出了冷宮後,芙兒便徑直往正殿那邊趕去。

當她趕到正殿才知,素來勤勉的慕容沖竟然破天荒的在大白天裏歇在了寝殿。

原來他也病倒了,說是在早朝的時候忽然心悸,不得已連朝事都中止了。

所有的禦醫都被傳喚到君王的寝宮裏伺候,也難怪芙兒早些時候去太醫院裏找人給林珍惜看病,卻連個人影也沒有瞧見。

這些也只是芙兒從主上寝宮裏相熟的寺人那裏聽說的,至于具體嚴重到什麽程度,卻也無從知曉。

兩個人同時病倒,這真真是火上澆油,雪上加霜。

芙兒急得團團裝,但幸得慕容沖的寝宮中已經亂作了一團,她便趁亂混了進去。

只見那過往從來井然有序、肅穆得沒有一絲嘈雜的君王寝宮裏,眼下到處都是來往穿行的宮人。

他們或是捧着太醫新下的藥方去抓藥,或是端茶送水準備熬藥的物什,偌大一個庭院裏竟沒有一個人閑着。

太醫們也都十分緊張,在寝殿門口跪了一地,挨個的進去為主上診治,只是他們每個人的臉色都過于凝重,時而搖頭嘆氣,便是芙兒這般不識得幾個字的也能看出主上的情形只怕比想象中還要不妙。

芙兒知道,眼下絕不是求見主上的好時機,但另一方面她也明白,林女郎已經不能等了,再拖下去,若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只怕她再怎麽喊她的名字也無濟于事了。

她想起自己在林女郎面前信誓旦旦說的那句話,于是心一橫,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重生八零俏佳妻

重生八零俏佳妻

前世,盛寧懵懂無知,是從小背負不堪名聲的‘壞人’。被好友陷害,被心愛的人辜負,最後孤苦無依,凄慘而死。
當她重生回1983年,她一定擦亮眼睛看人,認認真真做事。這一世,她再也不讓妹妹因她而死,這一世她要成為文工團最驕傲的那朵玫瑰。一個優秀的女兵,孝順的女兒,合格的姐姐。且看她如何破釜沉舟,救妹妹于水火之中。力挽狂瀾,帶着全家一起改革開放,致富奔小康。虎視眈眈,誓要拿下冷面軍長,傳說中的活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