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徐幼寧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裏有一個陌生的男子。

男子面容模糊,手指似玉像一般冰冷,與她百般親昵,卻不曾與她說一句話。她曾以為來人是同她定親的衛承遠,然而很快就意識到,衛承遠對她百依百順,不會不理她。

他們彼此無言,卻相擁着做了最不可言說的親近之事。

不止一次。

貴妃沒有騙了,她一點也不覺得疼,只是有些沒完沒了。

夢裏風光潋滟,有淡淡的香氣,有氤氲的燭光。

在迷蒙的夢境中,徐幼寧漸漸沉淪,迷失了自我。

……

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邊空無一人。

果然是個夢嗎?

徐幼寧想要起身,發覺身上酸得要命,一點力氣都沒有,除此之外,身上還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所以,不是夢?

仰仗貴妃恩賜的那個丹丸,昨夜那個夢雖然談不上是美夢,至少不是噩夢。

她記得,在夢的最後,那人抱起她,把她放進了浴桶。

在溫熱的浴湯包圍下,她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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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什麽時辰了。

她躺的這方榻十分寬敞,她往左滾了兩圈,沒碰到榻邊,又朝右滾了好幾圈,方才摸到榻邊,睜着眼睛發起了呆。

昨夜那人到底是誰?

不管他是誰,能被王福元稱作主子,一定是皇親國戚。

堂堂皇親國戚,為何非要找她伺候?

論姿色論才情,論家世論品德,在京城裏她徐幼寧根本排不上號。

他們到底是怎麽知道有自己這樣一號人物的存在呢?

昨晚那個人,今晚還會來嗎?

徐幼寧的耳根驟然燙了起來,越想越覺得心亂如麻。

呆了好一會兒,方緩緩坐了起來。

這是一間十分寬敞的卧房,屋子裏只這一方榻,光這榻便有徐幼寧從前住那暖閣大小。正對房門的一邊擺着一架仕女圍屏。

“有人嗎?”徐幼寧喊了一聲,無人應答。

她扶着榻站起來,除了腿很酸,背也很僵,連伸了兩個懶腰才覺得好受些。

繞過圍屏,看到房門緊閉。

一扭頭,她發現屋子的左邊是可以推開的活頁門。她往走過去,拉開門,驚喜地發現外頭是一個小池塘,從屋子走到池塘邊鋪了石板,兩旁栽滿了奇花異草、芬芳滿園。徐幼寧勉強認出幾株茶花,卻不識得到底是什麽品種。

她腰酸得緊,根本使不上勁,站一會兒便乏了,順勢在臺階上坐下。

正發着呆,背後有人推開門。

徐幼寧轉過身,見是一個宮女打扮的女子,依稀記得這是昨夜伺候她沐浴的其中一個。

那宮女見徐幼寧坐在廊下,笑道:“姑娘坐在那裏怕是有些冷硬,要不要奴婢取個墊子過來?”

說是這麽說,那宮女站在那裏根本沒動。

徐幼寧識趣道:“不用了,這樣就好。”

那宮女似乎滿意徐幼寧這樣的回應,又道:“奴婢桂心,奉慧貴妃娘娘之命在此伺候姑娘,往後姑娘有什麽事只管吩咐奴婢。”

“多謝桂心姐姐了。”

桂心輕笑了下:“姐姐可當不起,姑娘叫桂心就成。”

“好。”

徐幼寧看得出,桂心雖然一口一個姑娘喊着,心裏根本沒拿自己當主子。

她倒沒什麽說法。

自己如今這境地,還不比人家做奴婢的強呢!人家是正經宮女,自己呢,不是宮女,不是主子,什麽都不是。

經歷了昨夜那般事情,徐幼寧又渴又累,于是道:“桂心,我有些餓了,能給我送些吃食嗎?”

“姑娘稍等,奴婢這就去拿,”桂心道,“桌子上有茶,姑娘渴了可以先喝着。”說着便退了下去。

屋子的一角擺着一方幾案,上頭擱着一副茶具。

徐幼寧走過去,喝了一杯。

茶是涼的,但她顧不上這麽多,她的嗓子眼都快冒煙了,咕嚕咕嚕喝了三杯才覺得舒服些。

她在幾案邊坐了一會兒,桂心捧着托盤進來,菜式不多,一籠薄皮包子,一碟涼拌雞絲,一碟蝦籽冬筍,一碗茯苓山藥粥,一碗龍須面,另有一盞不知道什麽花做的花露,陣陣清香撲鼻。

樣數很多,每樣都是一小份。

“多謝。”徐幼寧看得目不暇接,說話的聲音十分輕快。

桂心見狀,只是笑笑,便退了下去。

徐幼寧知道慧心是在笑話她沒見識,但她的的确确沒吃過這麽豐盛精致的早膳,不怪旁人覺得她沒見識。

正開心地吃着,桂心推開門進來:“姑娘,奴婢伺候你洗漱吧。”

可她還沒吃完。

桂心不是商量的語氣說的,徐幼寧只好放下碗筷,由着她領自己去洗漱。桂心手巧,麻利地給徐幼寧梳了發髻,精心描了妝面,領着她出了屋子。

外間像是一間正屋,徐幼寧走出來,便見王福元站在那裏。

今日的王福元完全是內侍打扮,頭戴三山帽,身着團領袍。

見徐幼寧出來,上前笑道:“二姑娘安好?”

好?

昨天夜裏她失身于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算是好嗎?她努力回想過那個夢境,但想不起什麽有用的回憶。

只論這頓早膳,的确是好。

徐幼寧想,王福元應當是問的是早膳,于是回了一個笑:“多謝王公公關懷,我挺好的。”

“昨夜娘娘走時,交代奴婢給姑娘帶幾句話。”

帶話?

徐幼寧忐忑地望向王福元。對于慧貴妃,她心裏多少有些畏懼的。

王福元的聲音低了些,臉上亦有些歉意:“娘娘說,雖然姑娘已經伺候了主子,可伺候只是伺候,姑娘是沒得名分的。往後要安分守己,不要生出什麽妄想,将來辦好差事,自是送你離開。”

說罷,王福元又道:“這是娘娘的原話。”

“有勞王公公了,我都記下了,您放心,我什麽話都不會亂說的。”一開始,王福元便告訴她,自己是沒名沒分的,她沒有生出什麽妄想。

王福元見她如此乖巧,聽得直點頭:“你暫且住在這裏,我平常不在這邊,有什麽事你只管對桂心說。”

徐幼寧點頭:“王公公,我要在這裏住到什麽時候?”

“等到……”王福元說了兩個字便止了聲音,“二姑娘是個有福氣的,想必很快就能離開這裏。二姑娘可還有什麽缺的?”

徐幼寧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若是方便的話,能不能請公公去我家送個信兒。”

王福元道,“昨夜你到這裏的時候,徐大人就已經到家了,你不必挂念。”

徐幼寧不是挂念爹爹。

她垂眸,小聲道:“勞煩公公遣人給祖母遞句話,就說我一切安好。”

王福元聞言,心中頗有幾分不忍,颔首道:“行,這點小事我做主就替你辦了。”

徐幼寧釋然一笑,朝着王福元拜了一拜。

小院的日子很簡單。

桂心雖然伺候得并不盡心,但一日三餐都會按時送來,不曾短缺她什麽。有一方小院,有錦衣玉食,徐幼寧自是過的。

一個月後,桂心領了一位大夫過來,給徐幼寧診出了滑脈。

也是到此刻,徐幼寧終于明白王福元所說的等,是要等什麽。

她撫着自己平坦柔軟的肚子,心中懵然。

一個月前,她是待字閨中的徐家二姑娘,一個月後,她懷上了不知是誰留下的孩子。

桂心帶着複雜的眼神,推着呆愣的徐幼寧上了一輛馬車。等到下馬車時,再次見到了王福元。

“二姑娘,奴婢早就知道你是有福氣的人。”王福元語氣中頗多感慨。

徐幼寧四下打量了一番,後頭是一座側門,但是光憑着這側門的門臉,已經比之前住那座宅子的正門還要氣派許多。

“王公公,往後我住在這裏嗎?”

王福元點頭,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徐幼寧跟着他往裏走。

若說之前那座院子叫徐幼寧大開眼界,那麽這一座府邸則是叫徐幼寧瞠目結舌。

沿路走去,皆是金門玉戶、桂殿蘭宮,徐幼寧只覺得眼花缭亂,仿似誤入天仙寶境。

待行至一院子,王福元方才道:“到地方了。”

徐幼寧走進院子,只覺得裏頭花影缭繞,比之前的小園子更加繁盛,再擡眼,正當中的屋子挂着珍珠簾幕,是陽光下發出璀璨的銀白色光輝。

“王公公,我要進去拜見貴妃娘娘嗎?”

王福元微微一笑:“娘娘今日沒有過來,不過娘娘知道你有了好消息,十分歡喜,這院子是娘娘特意指給你住的。”

徐幼寧有些發愣。

“這裏……是皇宮嗎?”

“不是,”王福元看着她懵懂的模樣,笑得意味深長,“這裏是東宮。”

東宮?

徐幼寧的眸子是剎那間滞了一下。

那晚的人,是太子?

她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二姑娘,如今你身子金貴,就安心在這裏住着。”王福元拉着徐幼寧的手,領着她往裏走,“桂心是跟在貴妃娘娘身邊的老人了,往後在東宮還是她照料你。”

“王公公,你在東宮當差嗎?”徐幼寧問。

王福元搖頭笑道:“奴婢是在貴妃娘娘那邊當差的。”

見徐幼寧秀眉緊蹙,王福元問:“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徐幼寧搖頭。

“二姑娘有話不妨直說。”

“王公公,我能不能回原來的地方住?”當初王福元帶她離開徐家的時候,說是要她做外室,但如今她懷有身孕,王福元或者應當說貴妃居然讓她進了東宮。

徐幼寧雖然懵懂無知,卻察覺得出他們對她腹中這個孩子的重視。

當初貴妃答應她,若是差事辦得好,可以讓她離開,如今她懷着孩子進了東宮,真的有離開的一日嗎?

“這是貴妃娘娘的旨意。”

徐幼寧默然。

“外頭天兒熱,二姑娘進屋歇着罷。”

見王福元似乎要走,徐幼寧忽然又問:“王公公,上回您說要幫我的忙。”

“二姑娘放心,口信已經帶到了。”

徐幼寧舒了口氣:“祖母可安好?”

這話一出,王福元臉上的神色便不大自然:“這奴婢倒沒問,等回頭再叫人去給老太太請個安。”

說罷,王福元似乎不願意再同徐幼寧說什麽,領着徐幼寧進了屋,這才離開。

或許是因為她如今真的金貴了,除了桂心,多了一個醫女孟夏伺候。

雖然從別院挪進了東宮,徐幼寧倒沒覺出什麽不同來。

左右她能呆的,也只有一方小院而已。

午膳照舊是桂心給她呈過來,菜色比在別院時豐盛了不少。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有了身孕,往常的三熱三冷變成了六熱四冷。不過,六道熱菜裏首烏雞丁和茯苓蝦仁是她不喜歡的。

她從小就不愛吃藥膳,聞不慣那味道。

進了別院後,幾乎每日都會有兩三道藥膳,桂心怎麽端上來,又原樣端下去。盡管如此,藥膳還是每日都有的。

徐幼寧剛拿起筷子,忽然聽到院子裏頭一陣喧嘩,揚眉望向桂心,見素來驕矜的她臉上顯出幾分慌亂。

正欲詢問,桂心匆匆向外走去。

片刻後,廊下傳來桂心恭敬的聲音。

“奴婢恭迎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你以為男主會出場,實際他出來洞了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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