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章
當年歐陽繼在這須彌斷山上建麒麟幫,一是圖一個好名字好風水,二就是看中了這須彌山易守難攻的天然地形。
然而到了越澤手裏,形式反轉,易守難攻,然而也易圍難逃。
那一日拖了林燕燕出去的兩個守衛,離了主院視線便放開了嬌滴滴的美人兒。
“你自覺點去地牢啊,別叫哥倆難做!”
林燕燕還處在驚懼之中無法回神,一言不發地跟着二人身後,冷不丁前頭幾滴熱流迸濺過來,噴灑到了她的臉上。
拿手一抹,卻是紅豔豔的鮮血。
她的眼眶急劇崩裂,卻也只來得及看到人影晃動,一聲尖叫封在喉嚨裏就再也發不出來了。
麒麟幫遭到了襲擊。
來着身份不明人數不明敵暗我明,以至于越澤剛聽到蘇殼兒那一句快叫他瘋了的“愛你”,還來不及有所表示便被郝青急匆匆地叫了出去。
越澤當時以為,時隔三年,那些人又來了。
然而當他發現趁着蘇殼兒逃走引起的亂子從防守松懈的哨卡裏溜進來的,連先頭部隊都不算。
那只是一根騷着麒麟叫他亂動不安的羽毛。
兩天兩夜的審問,對方的一個好不容易留下的活口,死到臨頭還笑得十分狂妄。
“等着吧,三天之內,必叫你須彌山上下陪葬!”
至始至終,越澤都沒能問出來幕後主使。郝青早就扒光衣服查看過這些人,不說什麽疤痕印記,就是娘胎裏帶的痣和胎記都不多見。
一點痕跡也無,這本就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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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話一出口,兩人臉色就變了——看來,他們真的是惹急了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再聽人來報,卻是須彌山下,已經為了一圈暗棋,看上去好似哪邊的軍隊壓将過來。然而那麽大的兵馬調動,不可能毫無聲息無人察覺!
越澤知道,這回恐怕是難逃一劫了。
于是才有了□□婚那一場鬧劇。
須彌山俨然已是一個牢籠,神醫是越澤早些天探查到蹤跡時便約過來的,只是他們來的不巧,正趕上麒麟幫大難當頭之時。
刀客拔了刀出來:“你是俺媳婦的朋友就是俺的朋友,俺和你并肩殺敵!”
越澤未說什麽,神醫先攔住了自家的二楞,他低垂着眸沉聲道:“抱歉了兄弟,在下只是一個大夫,徒有虛名而已,實在是沒有辦法幫得上你。”
若只是單純的江湖糾紛,他還可以叫上受恩于他的一些江湖人來幫忙,然而聽了越澤的分析,再看山下壓境的架勢,這事,恐怕沒那麽簡單。
否則那麽大的調動,江湖中人都是聾子瞎子不成?
越澤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明白了也就能理解神醫的做法,別說多一個刀客,只怕再來十個,也抵不過那麽多精兵的車輪戰。
“無妨,本座懂的,只是——”他可以為麒麟幫舍身赴死,麒麟幫上下也該生為其人死為其魂,只是有那麽一個人,他放心不下,又不舍他同死……
“你們來時可有人阻攔?”
神醫看向刀客,刀客搖頭:“別說阻攔,你不說,俺都不知道山下竟圍了那麽多人。”
“那想必和你們毫無瓜葛,你們走也不會攔着……帶他一起走。”
“他?”神醫只消一想就知道他說的是誰了,“蘇先生?”
越澤點頭,神醫表情一轉調笑起來:“那日你抓我的時候還兇得狠嘛,不知不覺就百煉鋼化繞指柔了?蘇先生當真好本事!”
“以防萬一,你們先下去試試會不會有人攔。”越澤不理他,徑自說道。
神醫和刀客對看一眼:“怎麽試?”
越澤思忖片刻,竟勾唇一笑。
“下山去請些做喜事的人來吧,今夜,本座要和蘇先生成親。”
那些人果然上得來,那就好那就好,越澤心想,圍攻之人倒也還算道義,知道要不殺無辜之人。
“越澤,你何不混進樂隊或是潛伏在馬車下,和我們一起走呢?”神醫提議道,刀客也想附和一句,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沒想到他憋對了,神醫一個勁地點頭。
“不,”越澤想也沒想就拒絕的,“狼狽逃走,不是本座的作風,本座要留下來,看看對方到底是什麽妖魔鬼怪,将來去了黃泉地下,也好和大哥有個交代。”
“你想想蘇先生!”
越澤轉頭過去:“他将來會娶妻生子必定比和本座一起要快活,何況……本座對他并不甚好,他心心念念地,是那三年裏的那個傻子而不是本座。”
“你都想起來了?”神醫驚訝道,“這麽快……也對,你內功恢複了,每天調理一周是大有裨益。”
“天快黑了,本座先去,你們收拾好了再去吧,莫說漏嘴了。”
十八月兒還是很圓很亮,穿着大紅喜服的蘇殼兒笑得一臉傻氣,總是傻子傻子地叫他,其實也不知道誰才是傻子。
很好,很好了,江湖人四海漂泊,仇家衆多,大多不敢成家的,他今日能娶妻,唔,既然蘇殼兒要娶,那天就是嫁了,今兒他能有個伴兒,有個那麽周正的婚禮,已經很好了。
他捧着蘇殼兒額的腦袋,總是到離別時,才發現自己格外珍惜。
“之前的記憶也好,後來的相處也好,喜歡也好,愛也好,蘇殼兒,本座是離不開你了。”
他都這樣坦誠了,蘇殼兒這個小傻子卻還在糾結什麽誰上誰下的問題……唔,名號可以讓給他,但這綱常順序,可不能亂。
神醫帶着蘇殼兒走後,越澤命人嚴陣以待,果然不多時,便有動靜上來了。
越澤揮着手裏的鎖魂鏈,血肉四濺之間,突然生出個怪異的想法——這些人不是特地等蘇殼兒走了才攻上來的吧?
想法剛出,又被他摁了回去,蘇殼兒一個小農民,從不踏足江湖,他在懷疑什麽呢。
三年前小有名氣的麒麟幫都被滅了,三年後,剛建成不久的麒麟幫必然也擋不住這架勢。幫裏許多兄弟都是為了讨一口飯吃才進來的,哪裏願意為了不明不白的人和不相幹的事丢了性命呢?
很快便潰不成軍,越澤喘息着抹去眼上的血滴,他身邊只留着郝青一個人,但是郝青也快支撐不住了。
“你逃命去吧。”越澤說道,“學學他們,保命吧!”
“主子,不,屬下——”
“去!”越澤冷聲打斷他,就像之前多年間下的命令一樣,容不得他們說半個不字。
然而這回郝青卻不聽話了,關鍵時候不聽話了。他奮起一劍斬斷身邊一人的脖子,抽空回頭道:“恕屬下難以從命!”
越澤這回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了,他無論如何都不能丢下主子一個人跑啊。
何必呢,越澤轉眸,想起被廢了武功逐下山的倪紅,想起打在郝青身上的二百個板子,想起那三年裏,不茍言笑衷心守護在他身邊的“郝大娘”,何必呢,越澤心想,為了他這樣的主子,值得嗎?
“主子,小心!”
越澤一個急轉身,避開前面的刀同時一掌劈斷了持刀之人的脖子,收回心神,不敢再分心。
等他又斬斷一人脖頸的時候,才發現身後早沒了動靜,他預感到了不妙,卻不想回頭,也不願回頭。
他左手執鏈,右手持刀;左手出鏈,收;右手出刀,斬。
這樣機械地重複着,有刀落在他背上,他便回身換個方向繼續。他就像釋放了所有靈力的無常鬼,一路娴熟地收割着生命。
殺紅了眼,殺到無人可殺。
越澤劇烈地喘息了幾下,圍着他的還有黑壓壓的一群人,只是大家自覺地圍着他形成的一個攻擊範圍外的包圍圈。
卻是沒人敢上了。
圈內遍地橫屍,一具壓一具,一具疊一具,血流成了一片汪池,最後彙成一股,再往低處流着。
這樣血腥,這樣殘忍。
“啪啪啪,”有人拍掌,人群自動讓開,走出來一個束冠着甲的人物,“真不愧了這鬼無常的名號啊。”
來了!越澤心想,這群人的領頭人,就是這人了!
越澤右手握刀直指此人:“你是誰!報上名來!”
那人不急着回答,從邊上人手裏取了弓箭,上了一根白翎箭,将弓弦越拉越滿。
“我是誰你不需要知道,因為我也只是受命行事,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須早知道!”
越澤瞳孔緊縮,看着那人将弓拉至最滿。
“你快死了!”
伴随着這句話的尾音,飽弦之弓猛地将白翎箭彈了出來,越澤的瞳孔盯着箭頭,反應過來,輕輕轉了個身,避開了這支白翎箭。
領頭人卻不急不躁地笑着道:“想得太簡單了。”
越澤暗叫不好,這不是普通的箭!果然白翎箭至他身前,箭頭陡地分開,從內裏又飛出三根細如牛毛卻泛着詭異光澤的針。
毒針!
但是也太小看他鬼無常了,他的勾魂鎖裏有同類的機關,他如何能不知道怎麽應對!
只見越澤彎腰躲過了最上面的一根,然後轉身躲過了左邊的一根,再拿刀擊回了第三根。
本該十分精彩的無懈可擊躲避,在越澤回身對上從他後面過來的一只箭頭時,一切都了然了——
前面白翎箭也好,箭中針也好,都不過是分散他注意的幌子,這支從背後射過來的箭,才是正着!
箭已到面前,身體還在閃躲前面三根針的招式中無法動彈,這一箭,他只能硬生生地受了。
不是要害,箭沒入了肩胛骨。
越澤已經在第一時間內拔出了那支箭,然而箭上之毒,還是順着傷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混進了血液裏,一個眨眼的功夫,越澤便感覺到了身體的異樣。
癱軟無力,連呼吸都會使得胸口疼痛。
領頭人慢慢走過來,站在他面前。
“再能打有什麽用?孤軍奮戰就是輸了!”
越澤兇狠地盯着眼前的人,咬牙切齒:“你到底是誰?你受命于誰!我麒麟幫,于你們有何冤仇?!”
以至于你們兩次三番如此大陣仗的痛下殺手。
領頭人搖搖頭:“都說你不必知道了。”他接過身邊人遞過來的一把刀,對着越澤心口的位置懸着。
“我們主子讓我轉告你一句話,下輩子,可別再不自量力地尋仇了,死過一次的人,更該惜命才是!”
說完,對着越澤的心髒,狠狠地插下了那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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