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章
蘇殼兒醒來第一件事,還是去問他媳婦。
“我媳婦呢?他醒了嗎?”
每天都被這樣問,神醫快被煩死了。
“祖宗哎,那麽深那麽長的傷疤,還是在心髒上,能輕易好嗎?您能不能消停點,本神醫都不能專心號脈了!”
蘇殼兒磨着牙,故意磨得咯咯響。
“我媳婦要是死了,我讓你們——”
“陪葬嘛,你天天都要過來說一遍,”神醫掏掏耳朵,“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拜托蘇先生你看清楚自己的斤兩,別說我們家二楞,就是我你都打不過,怎麽讓我們陪葬啊?”
蘇殼兒張牙舞爪地作勢要和神醫拼命,神醫唰地亮出五指夾着的銀針,擋在他面前。
“別鬧,有正事。”
蘇殼兒一愣:“什麽?”
這些天他眼看着越澤躺着不省人事,自己抓心撓肺地急但是又幫不上什麽忙,所以只能去騷擾神醫來求點心裏安慰。結果神醫一下子這麽正經,他心裏條件反射地一沉,肯定又出什麽不好的事情了!
神醫從旁邊拿過來一個指頭大的瓶子,玉雕的花紋,顏色純粹,入手溫潤,是個好瓶子。
“裏面裝的藥,可以讓人三魂七魄去一半,徒留五感五味卻不能言語,大腦不轉遇事愚鈍,簡而言之——”
蘇殼兒看着他:“什麽?”
“簡而言之你把這藥加在越澤日常喝的藥裏,他就會重新變成個傻子,你要是不加,他醒來之後還是越澤……我把這決定權留給你,你看看,你是想要傻子回來還是想要鬼無常越澤回來。”
蘇殼兒愣怔道:“還有這種藥?”
神醫咳了一聲推門出去:“你想一會兒,本神醫去煎藥了。”
門外刀客也怔怔地看着神醫,神醫拉了他去了藥房才說道:“噓,裏面是水,唬他呢,別告訴他。”
“你為啥這麽做?”
神醫又四處看了看,才小心說道:“越澤昨兒醒了。”
“醒了?”刀客驚叫,“那還不快去告訴蘇先生……唔……”
“噓。是越澤叫我這樣做的,說是想探探,蘇殼兒到底更喜歡他還是喜歡那個傻子。”
“探出來又怎麽樣?”
“說是,如果蘇殼兒想他醒過來,那就當啥都沒發生過兩人和和美美過日子,如果蘇殼兒放了那藥水……”
“怎樣?”
“他就再失憶一次,和蘇殼兒從此陌路。”
“再失憶一次?”
“裝的啦,哎,這可是他原話,你可別說漏嘴啊。”
“唔……”
“又咋了?”
“俺是想問問,你藥這麽多,有沒有能讓人一下子變聰明的那種?”
神醫冷觑着他:“沒有!你想吃啊?算了吧,你蠢得沒救了!”
“那能讓人一下子識字的藥呢?”
“沒有沒有!哎你走開走開,本神醫要熬藥了!”
神醫送藥進去,蘇殼兒正一臉淡定地坐在越澤床邊看着他。
“這麽快就決定了?”
“嗯,”蘇殼兒點頭,又去叫刀客,“許二楞,張嘴!”
刀客:“啊?”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幾滴清涼的水就滴進了他嘴裏。
神醫:“……”
刀客:“……”
蘇殼兒笑眯眯地望着兩人:“你家二楞要變傻子咯,還不快去救他。”
神醫緊張過後笑道:“呵呵呵,沒事,那裏面是清水,沒事。”
“你騙我?”蘇殼兒呆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
“你不知道是清水?那你還敢往我們家二楞嘴裏扔?”
“誰讓你做出這麽個傷天害理的藥來?我尋思着讓你們家二楞吃了,叫你吃一塹長一智嘛!”
“他要是真傻了怎麽辦?”
“你不是神醫嘛,傻子都能給你變聰明了,他還不能?”
“問題是你幹嘛往俺嘴裏扔……”刀客抽空委屈地問了一句,幸虧是清水……
“我倒想往他嘴裏扔,可上哪兒去找第二個神醫啊?”
“蘇殼兒,本神醫跟你什麽仇什麽怨啊!”
“本來沒有,你騙我來着,現在有了!”
“小心本神醫半夜給你下藥!”
“哼,爺現在就掐死你,看你怎麽下藥!”
……
兩人一來一往,誰都不想便宜誰,刀客站在一邊,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又不敢勸架,怕自己傷了誰都不好。
“二楞!你竟然不幫我!”這是神醫。
“許二楞,你敢幫他,小心我們家媳婦醒了撓死你!”這是人來瘋的蘇殼兒。
“蘇殼兒你還打不打算救你家男人了!”
“楊晉你救不好他老子把腸子拖出來吊死在你家門口!”
“咳咳,咳咳。”
躺在床上的越澤,昏迷中只聽耳邊一直有人吵吵嚷嚷,他向來喜靜,若不是感覺身體乏力,只怕是要吵嚷的人閉上嘴再也沒法張口說話的。
蘇殼兒耳朵一動,聽到床上的動靜,趕忙撲過來。
“媳婦兒,你醒啦?”
越澤剛醒,差點被這一聲熱情的“媳婦兒”又氣昏過去。他望向神醫,神醫點了點頭,越澤心裏這才舒坦許多。
“沒想到還能再活着見到你。”越澤摸上蘇殼兒的臉,深情款款地說道,“以後我們別再分開了。”
越澤昏迷的時候整天媳婦媳婦叫的蘇殼兒,真等越澤醒了突然又覺得不好意思起來,雖然只有神醫和刀客兩個人,而且他們倆也不是什麽好鳥,蘇殼兒還是起身把兩個不相幹的人都攆出去。
“快走快走,看什麽熱鬧!”
“哎,”神醫不放心道,“藥還沒吃呢!”
“我喂我喂!”蘇殼兒砰地關上門,端了藥碗重新坐到床頭,一勺一勺地喂着越澤喝藥。
“本座記得,你以前也總這樣喂本座喝藥,吃飯。”
“麒麟幫都沒了,還自稱什麽本座,”蘇殼兒一頓,擡頭看向他,“以前?你都想起來了?”
“嗯,”越澤點頭,改了自稱,“我記得,你以前總是打我,或者踢我,彪悍得很。”
蘇殼兒不敢看越澤戲谑的目光,轉頭避開了。
“想殺你的那些人,是什麽人?”
“宮裏的人。”
蘇殼兒手一抖,藥撒了大半,他急忙起身:“我,我再去倒點。”
越澤在他身後輕聲問道:“蘇殼兒,你一個窮農民,怎麽會認字的?”
蘇殼兒沒有回頭:“小時候隔壁家裏住了個教書匠。”
“你說你是農民,可是我記憶裏,你除了做飯,什麽農活都是不會的。”
“家裏就我一個獨苗,父母一直希望我能讀書中狀元的,就沒讓我做粗活。”
“那你後來為什麽投靠了麒麟幫?”
“父母在時有父母疼愛,父母不在了,活不下去了,所以只能出去找活路了。”
“那怎麽不去也做個教書匠?”
蘇殼兒猛地轉身:“越澤,你這是在審問我嗎?要不要我随你回麒麟幫的地牢,好給你幾件趁手的工具?”
越澤勾了唇,卻不是笑的意思。
“我只是希望你坦誠而已。”他說。
“而我希望你信任我!”蘇殼兒扔下這句話,扭頭出去了。
等了許久,越澤要以為他不回來了,蘇殼兒端了碗熱氣騰騰的藥又進來了。
“上一劑藥沒有了,我又重新熬了一壺。”
蘇殼兒說道,越澤暗想早知道不該問的,不然蘇殼兒這會兒肯定高高興興地圍着他說這說那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拉着臉一臉的不高興。
越澤拉過他喂藥的手,放在頰邊,缱绻的樣子稍稍暖了蘇殼兒的态度。
“過往的都不問了,我們以後好好過,好嗎?”
蘇殼兒扯了扯唇角,意思是應了,想了想又問道:“越澤,你以後還要報仇嗎?”
越澤不說話,摩挲裏幾下蘇殼兒的手背,他的手保養得很好,摸上去十分順手。
“郝青死了。”
蘇殼兒一愣:“人總有一死。”
“我大哥死了。”
“那不是早些時候的事了嗎?”
“林燕燕也死了。”
蘇殼兒的手明顯地抖了一下。
“你不是說放她下山了?”
“那些人上來,剛好遇上,不是她我們還不知道有人趁亂混進來了。”
蘇殼兒悶聲不說話了。
林燕燕,年方十八,那麽年輕活潑的一個女孩子啊。
就好像有一朵美麗的花,你知道她開放在別的地方的時候不會不舍還會為她高興,但是當你知道她早就隕滅的時候,那種心情除了悲哀,更多的是惋惜。
“你不幫她報仇嗎?”
蘇殼兒認真地搖了搖頭:“生死有命,人這一輩子本來就短暫,何必為了仇恨放棄本可以擁有的平靜生活呢?”
“所以你要我為了自己的平靜生活,放棄幫裏那麽多兄弟的仇恨?”
蘇殼兒握着越澤的手,一字一頓地說道:“越澤,逝者已逝,生者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這個世界每天都會死太多的人,如果每個人都糾結着死,那麽誰來享受生呢?
那麽活着不就變成一種折磨了嗎?
蘇殼兒想,如果他是個女人就好了,這個時候,他可以指着肚皮對越澤說:為了我們的孩子,你放棄仇恨我們相夫教子好好過日子吧。
然而他是個男人,他只能幹巴巴地說道:“你剛剛不是還和我說,以後要好好過日子的嗎?”
越澤望着他:“鬼無常已經死了,現在活着的是越澤。”
蘇殼兒連連點頭。
“其他人的仇可以不報,但是歐陽繼待我如親兄弟,這個仇我是一定要報的。”
“你,你打算怎麽辦?”
越澤摸着他的腦袋:“你以後會知道的。”
蘇殼兒一把打開他的手,憤怒得話音都顫抖了。
“越澤,我蘇殼兒不是江湖人,也不想找個江湖人整天過提心吊膽的日子,你若想開了,我們回村裏過日子,你不想去鄉下,我們在城裏住也可以。你若是執意要報仇……”蘇殼兒呼吸得有些急促,講到這裏,已經要說不下去的樣子。
“你要是執意報仇送死,那就別怪我要休妻了,從此我們一刀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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