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猜字謎
一處庭前立柳的別院內,楊元彬負手站着,聽着身旁楊德的彙報,臉色漸沉。
“……昨日送出的消息只有六人回複應下了,餘下的都還沒有回音。我派去唐記酒樓外候着的小厮剛剛傳來消息,說那酒樓今日一早便挂起了聯幅,如今外面已圍了些百姓,似乎沒受到什麽影響。”楊德垂首立在一旁,比之前的态度還要謙卑幾分。
楊元彬卻半點餘光也沒分給他,聽他說完,冷笑一聲道:“看來這些窮酸書生是處江湖之遠而不知廟堂之威了,竟敢無視我的要求。”
“唐寅請去的多半是他平日裏相交的好友,少有入朝為官者。但有如李大人那般的筆墨卻是請了不少,現下都懸于樓內。”楊德如實彙報。
“既然如此,我倒要親自去瞧瞧都有哪些人的落款,看他們究竟能搞出什麽名堂!”
楊元彬眼中厲色更顯,猛一轉身,大步往門外走去。“去,讓楊一給我備馬!”
與此同時,唐記酒樓……
一衆人圍在酒樓門口,其中有一書生尤為靠前,都眼巴巴的望着那門口站着的那個小書童。書童拿着一張白紙,奶聲奶氣地念出上面的內容。
“一陰一暗,一短一長,一晝一夜,一熱一涼。請諸位猜一字。”
“這、這是字謎!”那書生一愣,上一位進去時是對的對聯,怎麽到他這兒就成字謎了呢?
書生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圍觀的百姓也議論紛紛。然後便見一人神色突然明朗,大聲道:“一陰一暗,一短一長,一晝一夜,一熱一涼……一日一月,這是‘明’字!”
圍觀人群嘩然,“原來是這個字!”
“唉,我怎麽沒早點想到。”有人懊惱。
那猜中題的人面露得色,沖周圍拱了拱手,擡頭挺胸地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小書童笑嘻嘻地沖他做了個請的姿勢,“恭喜公子,裏面請。”
唐子畏斜倚在門內的第一根柱子上,見那人進來左右張望一下,看到唐子畏眼睛一亮,忙走過來拱了拱手:“閣下便是唐寅吧,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真豐神俊朗!”
唐子畏也略擡了擡手,卻未接話,只道一聲:“請。”
那人識趣地沒再多說,往裏走去,很快便被樓內展示的字畫吸引。接着便有店內的小厮過來領着,尋了一張桌子上了些酒菜。
唐子畏收回視線,繼續望向外面。門口的書童從身後的背囊裏摸了摸,拿出另一道題便要再考校,圍觀衆人都摩拳擦掌,氣氛一片熱鬧。
“目字加兩點,不作貝字猜;貝字欠兩點,不作目字猜。”書童一字一句地念完題目,還未說出猜什麽,一道聲音便已搶先作了答。
“此乃‘賀、資’二字。”随着話音落下,一個少年站了出來。
他披着件深棕色的薄緞披風,身後跟着兩個高高瘦瘦的侍從,擠在人群中尚不顯眼,這一站出來頓時便顯得與衆不同。
“我觀了許久,你這些字謎對聯不過小兒科,實在無趣。小書童,你快去讓那狂生唐寅出來,讓我見識見識他是否如傳聞那般厲害!”
“這不合規矩。”書童眼睛瞪着,聲音有些委屈。
少年提腳踏在門前的石階上,身形猛然湊近那小書童,威脅道:“你若叫不出唐寅,我就将你那些字謎的答案都說出來,讓你招不進客人!”
“可、可這不合規矩啊!”小書童嘴巴一癟,眼眶竟然給急紅了,眼見就要哭出來。
圍觀的衆人中大多見不得有人這麽欺負一個孩子,頓時噓聲四起。那少年卻似渾然不在意,只催促着小書童進去找人。
酒樓裏唐申忙得四處打轉,注意力卻還分出些留心到了這邊的動靜。有些奇怪怎麽這麽會兒了還沒人進來,腳步急匆匆的過來,卻被橫向裏唐子畏的一只手給攔下了。
“你去忙裏面的事吧,這裏我來。”
唐子畏從那柱子上起來,緩步走到門邊,垂眸對上那少年的視線,就見對方忽的揚起一個笑來。
“你就是唐寅?”
“是。”
“那你便出題吧!若你能難住我,我就應你一個要求。如若不能……那你這江南第一才子徒有虛名的稱號,可就保不住咯。”
唐子畏看着少年那副興致勃勃的樣子,竟也不多問緣由,反而點點頭,當真随口便占一迷:“二形一體,四支八頭,四八一八,飛泉仰流。你猜這是何字?”
少年認真聽了,口中念念有詞又重複了幾遍。圍觀衆人皆被提起了興趣,此時也不急着出聲噓他了,都跟着一并思索起來。
想着想着,那少年便蹲到了地上,在地面用手指寫寫畫畫,卻怎麽也湊不出個字來。
折騰了好一會兒,他從地上站起來,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唐子畏,也并無多大的失落,問道:“我猜不出,這謎底是什麽?”
“四八一八,合則五八,五八,四十也。四十為‘井’,這題的謎底便是水井的井字。”
少年這時似有些呆了,“算術?”
“不錯。”唐子畏對他笑了笑,轉身走進了酒樓。
那少年下意識追上一步,到門口卻見那小書童正板着臉站在中間。他腳步一頓,還沒開口說話,就見那小書童竟然擡了擡手,側身讓到了一邊。
“你答出了我出的一道字謎,按規矩,你可以進去。”小書童說着話,軟軟的聲音裏是滿滿的不情願,臉也皺成了一團。
少年心下覺得有趣,卻無暇他顧,連忙進了酒樓想找唐寅,結果入目是琳琅滿目的字畫和文人酒客,那道清瘦的身影自是如何也找不到了。
此時的唐子畏早上了二樓,祝枝山等一衆友人都聚集在此,酒已過了一輪。
見唐子畏過來,張靈利索的給他拉了張椅子,嘴裏誇贊道:“子畏哥,你這解謎入內的主意真厲害,如今酒樓裏這麽熱鬧,數這招最絕!”
“這可不是我的招,是從素娘那兒得來的法子。”唐子畏說道。
聽他這麽說,祝枝山頓時便來了興趣,“哦?一個姑娘有如此心思,倒是有趣,是哪家花船上的小娘子?”
“希哲兄有興趣啊?可惜了,見過子畏哥,素娘怕是早已心有所屬。”張靈大咧咧地說着,冷不丁腦門上挨了他一下。
“小子胡言亂語,我是那種人嗎?”祝枝山面色凜然,下巴上的那一小撮胡子卻一聳一聳的,看起來有些滑稽。
同桌的人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只有文徽明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淺呷一口,并不作言語。
唐子畏拎起酒壺,給自己滿上一杯。而後舉杯道:“今日諸位賞臉前來,子畏心中感激不盡。一會兒還要勞煩大家移步樓下,筆墨紙硯都已讓人備好,盞茶成詩可別露了怯。”
在座之人皆是風流名士,聽他如此說道,紛紛舉杯,“我們都來給唐大才子作陪了,哪還有什麽露怯可言。”
幾人相視一笑,氣氛正是最融洽的時候,只聽一聲嘶然長鳴的馬蹄聲響起。
伴随着驚叫和東西翻倒的聲響,闖入樓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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