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鬧酒樓
“都閃開,閃開!我這馬兒價值千金,你們可小心些,傷了它要你們好看!”
一身錦衣的楊二少縱馬沖入樓內,那些客人聽到這話都慌忙起身閃避,酒樓內擺放的整整齊齊的桌椅被撞得七零八落,那馬兒卻猶不停歇,嘶鳴着高高擡起前蹄,在一樓中央跺着蹄子打轉兒。
楊元彬騎在馬上,視線一個一個掃過樓中挂起的字畫上提的落款姓名,嘴角撇了撇,一條長鞭揮舞,将幾幅字卷猛地抽落在地!
唐子畏走到扶欄處往下看,正對上楊元彬斜睨着向上望來的視線。楊元彬臉上挂起一個笑,扯着缰繩,竟還有餘地沖唐子畏拱了拱手。
唐子畏轉開眼,酒樓左側,唐申滿面怒容地走了出來,“大膽!竟敢擅闖唐記酒樓!你可知今日在場的都是些什麽人,未經允許公然闖入,你眼裏可還有律法?”
“這位是唐老板吧,真是不好意思啊,我這馬兒受了驚,我可制不住它。今日損壞的物品,日後在下自然會照價賠償。”楊二少笑嘻嘻的,一雙眼裏滿是戲谑,“只是這酒樓裏貴客太多,一不小心磕着碰着誰就不好了。為了大家的安危,唐老板還是盡快送客吧,恩?”
“豈有此理,你這是故意找茬!若再不離去,我便要報官了!”
楊元彬騎在馬上,見唐申怒火沖天的樣子,不但沒收斂,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唐老板這話我已經好久沒聽到過了,報官?哈哈,你可知道我是誰?”
楊元彬神色傲然,揚聲道:“我爹乃是朝廷從二品官員左都禦史楊仁赭,這吳縣的知縣不過七品,其中差距正如雲泥之別。且我爹手下門生衆多,遍布全國,哪怕是其中最不濟的,也有秀才的身份。”
他這話一出,酒樓內客人同時靜了一瞬,接着議論聲四起。
唐家兄弟倆這是惹了什麽大人物?有人猜疑,有人忐忑。四方站着的酒客怕惹上麻煩的走了一些,剩下的也多在猶疑。
卻在這時,二樓有人“咦?”了一聲。擡眼望去,祝枝山頗不正經地倚在欄上,一手捏着自己的那撮小胡子,裝模做樣的疑問道:“小兄弟說了這麽多,說的都是別人的事兒,你自己可什麽都不是吧?”
祝枝山這話正正戳中了那楊元彬的痛點,想他在京城逍遙那麽多年,還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嚼過舌根。此時被人在大庭廣衆之下這麽說出來,楊元彬臉色頓時就是一沉。
他胯-下的駿馬似是感受到他的心情,猛地高揚起前蹄,長鳴一聲,狠狠地将面前的一張椅子踹飛出去,把一個倒黴書生撞翻在地。
然而就在下一瞬,一個白瓷杯化作一道殘影飛來!
“咚!——嘭啪!!”
白瓷杯撞上馬脖子的同時便生出裂紋,落到地上伴随着酒水炸裂開來。與此同時,楊元彬的馬一聲哀嚎卡在喉嚨裏,轟然倒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這人受了驚,手就不受控制了。今日傷了公子的馬……我也賠不起。不過公子身世顯赫,想必也不缺這千金的馬吧?”唐子畏揉了揉用力過猛的手腕,語氣平和。
楊元彬踉跄着翻下馬,看着馬口吐血沫的樣子又驚又怒,再聽聞這明顯是模仿他來譏諷的話,眼睛都紅了。
他兩手在衣袖的遮掩下緊緊地握成拳,眼裏殺意彌漫,偏偏還要做出一副不在意的臉色,“呵呵,不過是一匹馬而已,賠倒是不必。只是我觀唐兄出手不凡,倒有些興趣了,不知唐兄可原與我在此比鬥一番?”
當我是傻子嗎?唐子畏挑了挑眉,答道:“不妥不妥,在下不過一介文人,實在弱不禁風,當不起公子這番興趣。”
楊元彬見識了他剛才那擲出杯子的一擊,哪還信他這些鬼話。見唐子畏那副悠然的樣子,只覺得他是看不起自己,眼裏的溫度忍不住又降了幾分。
偏偏這時候還有人非要蹦出來橫插一腳,戳穿他拙劣的借口。
“我看也是,唐公子如此清瘦,又是年少成名的讀書人,想必也是不通拳腳的。你折了馬就要與他比鬥,是何居心?!”說話的少年雙手交疊抱在胸前,眉目俊朗,正是那之前在門口鬧着要唐寅來與他對題的年輕人。
楊元彬此時哪還有什麽精力來回複少年的話,這一個兩個的都不将他放在眼裏的态度讓他怒火中燒。他尚存的一絲理智還在掙紮着告訴他,唐寅是秀才,祝枝山是舉人,都身負功名不能随意動,鬧到京城他爹那裏就不好了。
但這面前的少年,,既不在二樓與唐寅他們一起,又不見有人認出他來,總不能還是個什麽小神童吧?
楊元彬眼裏戾氣愈發濃重,他轉過頭,擡步向少年走近,“有沒有人告訴過你,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小子,你信不信我能——”
“大膽!寧王世子面前,你豈敢言語無狀!”
不等楊元彬把話說完,少年身後的人群裏擠出兩個高高瘦瘦的大衆臉侍衛,一左一右,攔在了楊元彬身前。
楊二少身體一僵,臉頓時黑成了鍋底。
他不開心,可世子看起來似乎也不大開心。
就見少年皺着眉轉過頭去,有些抱怨:“你們怎麽能這樣就把我的身份暴露了呢?還有,這說的都是些什麽話,我有這樣教過你們嗎?”
兩個侍衛啞然,想起了世子出門前說的要低調,紛紛低下了頭。
“低頭做什麽,看清楚了,我只教一遍。”
少年随手一巴掌呼到手邊的侍衛腦袋上,大搖大擺走到楊元彬面前,神情一肅:“放肆!知道身份了,還不給本世子跪下!”
楊元彬神色扭曲,僵立在原地還在猶豫,兩個侍衛這次便反應神速的一人在他膝蓋彎處踢了一腳。
“噗通”一聲,在這此時沒人敢說話的酒樓內聽起來還挺響亮。
“有什麽要說的嗎?”少年微微垂眸,語氣涼涼的。
楊元彬這時倒沒猶豫,已是躬身磕下了頭,“草民楊元彬沖撞了世子,實在惶恐,望世子念及草民原先不知情的情況有所寬恕。家父若知世子仁善,感恩在心,日後定有所回報。”
他這樣迅速的态度轉變讓少年吃了一驚,想了想他爹對于自己日後即位時的作用,說道:“既然如此,此次便算了,起來吧。”
楊元彬從地上站起,理了理衣擺,卻不急着走,轉而道:“世子,草民還有一事相求。草民與這唐家兄弟的事還沒完,希望世子不要插手此事。”
少年微微皺眉,張嘴正要說什麽,在二樓看了好一會兒熱鬧的唐子畏此時終于說話了。
“我怎麽不知,我與你還有什麽事情沒完?既然在我唐記酒樓,便要守規矩,楊公子未答題,就不該在這樓內。季童,送楊公子出門。”
喚作季童的那個小書童蹬蹬蹬地跑過來,神情忐忑不安卻堅定的執行了命令:“楊公子,你不能呆在這裏,這不符合規矩。”
現在是連個小娃娃都敢惹自己了嗎?!楊元彬眉頭一皺,那劣根性又上來了。
他習慣性地揚起右手就要扇過去,眼睛惡狠狠地轉過去瞪季童。這一瞪,卻看見那小書童眼裏已經亮閃閃的全是淚花,嘴唇癟着,一副小可憐的樣子在他呼扇而去的掌風下瑟瑟發抖。
這欺負小孩的感覺讓楊二少瞬間覺得自己逼格降了一個檔次,他收回手掌,冷哼一聲,自己大步走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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