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卷四

從未見過面的兩人，他們第一次，在那樣的情況下，相遇了!

只可惜，他們的邂逅一點兒都不浪漫——

慕少艾在南宮神翳的面前停下了腳步，細細的，深深的看着他，如夜中幽幽星子般的眼眸不着痕跡地在他的臉上掃了一遍，惹得因專注工作而久沒此經驗的南宮神翳一陣臉紅心慌，剛想開口跟對方說這樣子似乎于禮不合，誰知話未說出，竟見慕少艾已伸出右手，握住南宮神翳的手!

這……這也太主動了吧？!

身爲有知識有身份的考古學家，南宮神翳在心中努力讓自己穩重些鎮靜些，不用急不用怕，說不定這是外國流行的見面方式……對、對了，這應該就是握手吧？!看看，一緊張就連最基本的禮節都忘了，既然人家都先伸出手了，那麽……

南宮神翳剛想伸手握住，卻見慕少艾握住他的手後，食指和中指随即探上了他的脈……

原來是把脈!南宮神翳差點沒背過氣去，一股自作多情的羞愧感讓他恨不得立即逃離這種尴尬的場面，然後躲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再見到慕少艾!

「哎呀呀……」慕少艾皺着眉一聲叫喚，倒是成功引起了南宮神翳的注意，暫時打消了他要消失當場的念頭，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幸好你及時遇到了我。」離開了南宮神翳的腕脈，慕少艾從身上的口袋裏掏出一個褐色玻璃瓶，從中取出了一顆棕色的小藥丸，遞給他，「吃下去。」

「這是什麽？!」有人第一次見面就贈醫施藥當見面禮的嗎？南宮神翳不是很想接過藥丸。

「你的體內有毒，若不清楚掉，你很快就會跟随長羽的腳步而去了。」

聽聞當醫生的都喜歡危言聳聽，沒病說成有病，小病說成大病，以前南宮神翳都不信，現在他信了，果然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見面前之人臉色陰沈，既不說話也不接過藥丸，慕少艾心裏也明白了幾分。

無冤無仇的，慕少艾我也不會沒事找事，好意幫他還被無視兼敵視，真是狗咬呂洞賓……

心中所想的事慕少艾也沒顯示出來，他依舊保持着溫和的面容，讓給他治病的患者不要因爲他嚴肅的神情而更增加幾分抗拒。

醫者自身上又掏出一排銀針，選了一支，趁着南宮神翳轉移注意力的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的無名指上紮了一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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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莫明其妙受了皮肉之苦的南宮神翳已介爆發邊緣，士可忍孰不可忍!不按他的要求就像小孩子一樣攜怨報複，這人的心智有這麽低嗎？!

「別氣別氣，傷身。」慕少艾把手中的針遞到南宮神翳的面前，「連指尖的血都能使銀針變黑，你還覺得自己中毒不深？」

銀遇毒則黑，南宮神翳還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原來是他誤會了慕少艾的苦心……

「唿唿，看你一臉嫌藥苦的表情……閉上眼睛不就得了？若真怕，少艾我這裏剛巧有支藥帶給小朋友的麥芽糖……」

話沒說完，手中的藥丸已被南宮神翳搶去，吞入肚中。

激将法怎麽不列爲三十六計之首？那麽好用，老少鹹宜萬試萬靈……得逞的神色融入了慕少艾的笑容中，當然，他隐藏得很好，沒有讓南宮神翳發現，否則就不太好收拾了。

「毒會随着汗液流出，這段時期內勤點洗澡換衣，不要讓毒素又回滲入體內。」慕少艾說到底還是一名醫生，醫生的職責就是把用藥的後遺症詳細地告訴患者，好讓他們有準備。

「嗯……」點點頭，南宮神翳很認真地對着慕少艾說，「謝謝。」

先前的不良印象是因誤會而起，如今誤會澄清，印象自然有改變。

還懂得說謝謝，看來我慕少艾也還不是呂洞賓麽……

「唉……」南宮神翳不解地看着慕少艾長嘆了一聲，然後又轉身往外走去。方才還得意洋洋地損人不倦，那麽快地又換了憂愁嘆息的模樣，他怎麽了？

跟着慕少艾走到無人的陽臺，不等南宮神翳開口，慕少艾已感嘆：「剛回國就聽聞了越龍嶺的事，聯絡了長羽跟他說我想幫忙研究，但誰知還是遲了一步……」

重新提起好友的慘亡，南宮神翳的心情又再度跌回沮喪，轉移視線望向遠處噴着黑煙的煙囪。

兩人沈默着。死別總是讓人心傷又無奈……

「我想研究一下從越龍嶺出土的物品，什麽時候可以開始？」

慕少艾打破了窒悶的氣氛，偏過頭，等着南宮神翳的答複。

「……等長羽的喪禮結束後吧。」

他想在好友人生最後的路上，再陪他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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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候，南宮教主想起了不知是誰告訴他的話，說那寫書編故事的人，很喜歡在本已沒有懸念的的故事中爲兩位主角安排一段英雄救美的橋段，然後一見鐘情、感恩戴德、以身相許，最後喜結良緣白頭攜老……

老套。

雖然毫無新鮮感，石用的人樂此不疲，看的人興高采烈，因爲橋段一直延用，故事依舊發展。

這就是所謂的招不怕老，能用就好？想到這裏，堂堂教主冷哼了聲。

想不到老套的招，今天給他遇上了。教主停了腳步，看着那個名爲認萍生的男子已被五人追上，以一敵五；五路高手出招狠毒，式式奪命。

「一會兒，他準會求本座救他。」這裏荒僻，在場并沒有第八個的存在，而一般人看到這場面早就吓得要找地方躲，怎麽氣定神閑地作壁上觀？所以……

南宮教主等着被圍困的人開口請他相救，然後再好好考慮一下，談個條件，才決定要不要出手。

但英雄救美的橋段太多了，有好多不同的版本，南宮教主從來不愛看言情小說，所以并沒有把各種版本一一讀完，例如這種——就算已招架不住，依舊死活不求饒不求救!

認萍生的武功已屬上乘，但以一敵五仍是勉強了些，五路高手各占一個方位對其進行圍攻，密不透風的攻擊讓認萍生備感壓力。但眼看着不遠處就站着一個可以當他救兵的人，他卻咬緊牙關死不開口，任由舊痕之上再添新傷。

敗跡已露，仍不見對方求助，南宮教主心理的算盤默默換了打法。

讓他死，貌似太可惜了。

玄衣如風，身動影随，瞬間加入戰圍的人擾亂了五路高手，把認萍生拉出了五人的的包圍。

被人攪局，五人連忙想要排陣，卻見南宮教主玄服一動，袖中綠煙撲向五人。

「是毒，衆人退!」

爲主的匆匆叫了聲，便掩鼻逃離，其後四人紛紛照做，消失當場。

刀光劍影的山頭，又恢複了空曠的寧靜。

「這位兄臺。」首先說話的是認萍生，「可以放手了麽？」

「!」南宮教主這才想起自方才把人拉出戰圍後，竟忘了把人放開，連忙依言松了手。

轉危爲安的人也不再說話，理了理頭髮，随手把沾在衣上的塵土拍下，轉身便走。

幾近無禮的行爲，身爲一教之尊，南宮教主從未受過這般被無視，心中不悅，跟上前去問道：「我助了你一臂之力，爲何你非但不感謝，甚至連話都不說就走？」

「『感』字從『心』底，非爲『言』字旁。」不徐不急地說完，認萍生繼續前行。

南宮教主一時語結，提不出反駁的理由，但又不甘心，于是再問：「你不想知道助你的人是誰？」

「此乃西苗境地，閣下氣質高貴而深沈，處事從容有度，功力深厚，加之善毒術，所以乃是翳流南宮教主。」

短短幾句便把身份推測得如此準确無誤，南宮教主心底贊嘆之時，不由得對眼前之人生出了幾分好奇。

「既然知道本座身份，因何還如此無禮？」

「認某非教主屬下，自然不及翳流教衆對教主的多禮。」

「本座能救你，亦能殺你。」

停了腳步，認萍生回頭，透着疲憊的眼中，有着勝券在握的從容：「常聞翳流教主行事幹脆，不做多餘之事。既然想殺，當初又何必要救？」

狡猾善辯……沒有厭惡，反而越加生出興趣，眼前之人……

見他沈默，認萍生補了一句：「認某乃武林中人人得而誅之的惡人，教主若不殺，請放認某自由，莫讓他人誤會教主輿在下同流合污，壞了教主威名。」

中原武林所謂的正道人士事如何看待翳流，南宮教主瞭然于心。惡人嗎？恐怕他們早已被歸爲同一類了。

「世俗的眼光，你我皆不屑之。」收腕于背，黑色的長髮揚起優雅的弧線，然後落在寬闊的背上，「随本座來吧。」

「去哪裏？」這問題問得蠢，但循例還是要問上一問。

「翳流。」

天邊滾起層層烏雲……

陽極生陰，陰極生陽。天之界限，通的是天堂之路，還是黃泉之門？

南宮的身影融入了天邊的蒼色，渾然一體，不容拒絕的邀請……低頭，看着沾染着鮮血的手，認萍生握上拳頭，然後又展開，舉步跟上南宮教主的步伐……

此後，西苗翳流中有一個人，他的名——

認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