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卷八
當南宮神翳來到書店後,發現慕少艾正戴着眼鏡翻閱資料,專注的神情,讓人橫生出一種『打攪就是罪惡』的感覺。
但偏偏有人就是不惜以身犯罪——「我來了。你的資料還沒查閱完?」
南宮神翳沒看過慕少艾戴上眼鏡的樣子,這樣的他似乎多了一絲嚴肅,輿他平日什麽事都漫不經心的散漫态度有極大的差別。不一樣的他,一樣的吸引……讀不盡看不透,深厚的內涵讓人對他起來越上瘾的着迷。
「沒看過你帶眼鏡,近視?」
「老花。」脫下眼鏡,慕少艾一副痛心疾首的長嗟短嘆,「人老了眼睛不好使,不得不求助體積小功能大的眼鏡啊。」
句末拖長的尾音,帶着節拍的韻味,讓南宮神翳忍不住輕笑起來。
合上書本,又再從書架上抽了幾本書,慕少艾一邊走向櫃臺一邊說:「你精神不太好,我們去喝杯咖啡?我知道這附近有家店很不錯。」
慕少艾的好意卻剛好跟南宮神翳對不上波頻,他望着慕少艾手中厚厚的一疊書,笑道:「女生到了超市愛瘋狂搶購我聽得多了,沒想到慕少艾你到了書店,也有瘋狂搶購的嗜好。」
慕少艾聞言,略略一愣,随後幹笑幾聲:「咳咳,是呀,所以身邊沒個幫忙提東西的人是不行的。」說罷,把手上沈甸甸的書全塞到南宮神翳懷裏。
「喂……」手中的重量驟增,被嫁禍的人不滿了,「你也太會把握機會了吧?」
「哎呀呀……」帶着得逞的計算笑容,慕少艾依舊得理不饒人,「你剛說少艾我跟姑娘家一樣愛採購,我勉爲其難接受了,所以你不該勉爲其難地也當一回觀音兵?雖然算來算去都是少艾我比較吃虧,但其實我也不是一個這麽愛計較的人。」
聽着眼前人還特意把『勉爲其難』四字讀音加重,南宮神翳突然懷念起工作的時候,那些不會說話的文物,真是特別的可愛……
輕柔的音樂,幹淨舒适的環境,華而不俗的格調,慕少艾的生活品位輿南宮神翳極其相似,只是因爲平日的工作關系,南宮神翳把這一方面的修養內涵收藏了起來,無人能知。如今,在慕少艾的面前,再度釋放。
他是一個極度忠于自己的人,如非必要不會委屈自己,因而他不會像那些爲了裝深沈的人一樣,明明怕着黑咖啡的苦,依然硬着頭皮喝下去,還咂出味來。
他就是喜歡甜的,所以點了一杯忌廉泡沫咖啡,和慕少艾所點的熏衣草茶成了清澈輿混沌的鮮明對比。
「在咖啡店裏喝茶,不覺得有點浪費?」呷了一口香濃的咖啡,溫醇香甜的氣息讓南宮神翳的神經稍稍放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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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是爲了你準備的,今日我只想喝茶。」掏出煙管正想陶醉一番,忽然想起這家店禁止吸煙,慕少艾又舍不得把煙管收起,只得無奈地用手指在煙管上來回磨擦,畫餅充饑解解心瘾。
他的一舉一動南宮神翳都看在眼裏,有種不忍:「早知道換個地方。」
「無妨,我想喝的茶也在這裏喝到了。」慕少艾擡起眼睛,仿佛重新振作般微微笑道,「倒是你,精神看起來很差,拼了命幹也要喘口氣。」
搖搖頭,淩晨時分的夢又重新在記憶中浮現,讓南宮神翳的心非常的不舒服。
「只是做了噩夢。」
「哦?」慕少艾的音調略略上揚,簡短的一句話,似乎勾起了他濃厚的興趣,看着南宮神翳的目光在眼底滙聚了起來。
「我……」欲言又止,南宮神翳不願回想,但在慕少艾的理解中,卻更像是一種逃避和掩飾,因此更不願放過他。
「怎麽?」
「我夢見了兩個人,裝束很奇怪,但樣子很恐怖!」回想起夢中的自己曾用手把其中一人按住,南宮神翳就忽然覺得手上似乎沾染了很多黏稠惡心的東西,甩不掉洗不清,「他說……他……」
夢魇中回蕩的鬼魅聲響,催魂索命般盤踞在南宮神翳的心頭,利針般一點一點挑起他心中深藏的恐怖,進而煽風點火,撩撥成吞天狂焰,魑魅魍魉,鬼哭神嚎,無法自抑。
發白的指節,緊緊絞住陶瓷彎成的杯耳,渾濁咖啡中映照出猙獰的眼神,由神轉鬼,随着擺蕩的水波扭曲,幻化成非人非鬼的面容。
『只餘枯骨,只餘枯骨,哈哈……』
眼前浮影、夢中鬼像、棺中枯骨,漸漸重疊、融合、亂舞,似夢還真,利箭一般穿透神經,勾起無窮痛楚。
「南宮神翳?!」
見對方眼神突變,神色不對,慕少艾連忙取針刺入人中穴,卻見他雖是立刻沒了森然的眼神,但依然有着痛苦的神色。
頭痛欲裂,南宮神翳幾乎無法掌控自己的雙手,眼前一片雪花,僅憑着殘餘意識摸索出随身攜帶的藥片,摒氣吞下,借着藥物強行壓制住劇烈的頭痛。
總算平靜了下來……
背後涼涼的,慕少艾沒有察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方才的南宮神翳讓他害怕,也讓他……心痛!
無可名狀的心緒,慕少艾緩緩把針收回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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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孤燈秋帷絕,一枕黃梁夢不醒。
認萍生自極地冰原回來之後,就再沒有蘇醒過,體內的寒冰之氣輿雪蛤之毒交互沖擊,雖是經由南宮教主用藥控制,但依舊企圖沖開經脈的禁制,侵蝕殘餘生命。
這種症狀其實不算絕症,尤其是對南宮教主來說,更應該有方法治療。但令姬小雙困惑不解的是,偉大的教主日日前往探視,卻遲遲不用藥徹底解毒,莫非這也是活體試驗的一種?
若真是如此,爲何每每探望完認萍生後,緊攏的雙眉不但沒有舒展,反而皺得更深?
越是小心在意,越是容易作絸自縛。
南宮自身急待解決的問題還沒有頭緒,卻偏偏放下了一切,專心苦惱着如何才能不付出任何代價便能使認萍生複原的事。
于是,在認萍生中毒昏迷的這幾天裏,天之界限地牢裏的悽厲慘叫也有銷聲匿跡。
「教主最近很閑?」
來的是醒惡者,南宮眼下僅存、可稱之爲『朋友』的不世高手。雖然挂名是翳流長老,但卻不用像姬小雙等人一樣,必須長期在天之界限候命。醒惡者高興了就來天之界限走一遭,探探南宮教主的近況;其餘大部分時候都窩在熔漿流動的罪惡深淵做自家事。
聽聞進來南宮教主有事煩心,身爲故友的他,又從罪惡深淵移駕到了天之界限。
搖搖頭,南宮又把一張寫了字的紙揉成一團,扔在旁邊。
眼尖的醒惡者看出紙上所寫的應該是藥方。聽聞日前翳流先後共救了兩人,一個是至今仍不知來歷的,一個是傳聞罪惡滔天的認萍生,莫非南宮的藥方便是跟這兩人有關?
但眼下南宮仿佛無心顧及他人,醒惡者也不便再多事下去,僅留下一句『有事可到罪惡深淵詳談』便離開了。
南宮所救的兩人醒惡者都不曾見過,但據聞南宮對待他們卻并非一視同仁。
且不論來歷,就常理來說,要掌握一個患有失心瘋的人,比拉攏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容易得多。雖說身爲翳流教主,南宮自然不是省油的燈,可若是身邊真的留了個壞事做盡的無心無情之人,難保他日……
心頭隐約浮動的不安,令醒惡者的腳步也緩慢起來。
翌日,南宮教主親臨罪惡深淵。
遞了一張疊得整齊的紙給醒惡者,南宮舌尖吐出的音聽不出命令的感覺,反而更像是一種極其渴望得到應允的請求。
「惡者,吾有一張藥方,想輿你一同研究。」
「哦?」接過,展開,紙上的字寫得極其端正漂亮。
南宮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個随意又潇灑的人,也許是因爲他有太多的才情和能力可以供他揮霍,故而即使創立翳流之後已自我改善了不少興之所至的小節,但從字跡等一些細微的地方,仍能看出一點遺風——
胸有成竹的時候,南宮的字體游龍飛鳳,筆畫間粘尾帶首,落筆一氣呵成,如壁立千仞的群山,延綿遠去;而當舉棋不定的時候,每一筆都帶着思緒落下,速度緩慢,起承轉折絕不馬虎,怕的是寫完了這個字,不知該寫哪一個字,不如在寫着這字的時候,想好下一個該寫的字,因而這時的字便筆筆精雕細刻,絕不拖泥帶水,楷書般的方正。
雖說南宮在他人的眼中,是高深莫測的翳流教主,但在醒惡者的眼中,多年的故友,識者不能瞞。
這張藥方,南宮顧慮重重。
「這藥若是你用,下手太輕,莫說是本,連标都治不了;如果說用在活體試驗上,又如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依惡者的意思,該如何修改?」
褐色的眸在南宮的臉上飛快地轉了一圈,把那張臉上隐藏的猶豫不決收在心底,當下已有了定案,但又假裝認真地沈吟了一會兒,方慢悠悠地指點:「用南宮教主的血爲引,一錢,共服,病可解也。」
不出所料,醒惡者滿意地在南宮的臉上捕捉到了驚訝的神色,欣賞着,他故意漏說了一味藥材,若南宮依舊冷靜清晰,那麽他該知道要加入這味藥;如果他忘了,那受他治療的人便會死,也該死!關心則亂,能讓南宮失卻冷靜的人,不可活在翳流!
而最重要的一點,向來珍惜自身的南宮,肯讓那一個人服下自己的血嗎?
事後,罪惡深淵的主人知曉了那一貼藥,是爲了治認萍生的寒毒之症而開的,南宮當真刺破了自己的皮膚,取血爲引。當然,認萍生還活着,南宮沒有忘了加入醒惡者故意缺失的那一味藥——極地雪蛤——以中和自身血液所含的毒素。
認萍生的臉色紅潤起來,醒惡者的臉色卻陰沈了,南宮用了極地雪蛤,并不代表他不關心認萍生,反而,是陷進去了,才會在反複琢磨之後,加入了這一味。
「你的藥方,若再為私事,我絕不再參與!」醒惡者忿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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