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夜深人靜,霓漫天三更半夜,在這個時候來,摩嚴心頭有些不喜。但也好奇她因何而來。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

“要緊事想要即刻禀告師祖。”霓漫天壯着膽子說,心底對這嚴厲的世尊還是有幾分敬畏和害怕的。

流音站在一邊一摸茶壺,想着天色晚了,也不知道霓漫天要和摩嚴說什麽要緊事,不若就先退下 。奈何摩嚴已經開口,“進來吧。”

流音眼見着霓漫天推門而入,詫異的看了一眼流音後恭謹的跪拜下去:“對不起,這麽晚還打擾師祖休息。”

流音尴尬,覺得自己現在出去不是很好,顯然摩嚴也并不認為有什麽事流音不能聽的。“有什麽事快說。”

“這......”霓漫天為難的看了一眼流音,意思很明顯,就是只能和摩嚴一個人說,流音也準備順着告退。

不想摩嚴更快一步,不耐煩的蹙眉:“有什麽事就說,吞吞吐吐就回去。”

“是,敢問師祖,小師叔之事今後要如何處置?”

“你是說花千骨?”

“正是。”

“哼,該如何處置還輪不到我做主,那是人家的徒弟,有人插手他可是不高興的很呢!”這件事還讓摩嚴上火呢。

“師祖息怒,尊上他一向待人慈悲為懷,何況是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徒弟,難舍之情難免。”

摩嚴一聽更是火冒三丈,厲聲斥責:“他再慈悲也用不着拿自己的半條命去換那丫頭的命!現在弄成這個樣子!”免了那丫頭的罪也便罷了,偏偏還逞強非要替她受了那麽多根消魂釘。自身都難保了,還硬撐着去給那丫頭療傷! 還好有流音在一邊照看着他些。

“師尊,息怒。”流音見摩嚴上脾氣了,開口勸了一句,別說,還真有點用。

摩嚴“哼”了一聲,只聽霓漫天下文。而流音依舊當柱子,他現在覺得他還是不走的好。而摩嚴心裏想提到花千骨還是讓流音走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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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就這樣結束了麽?” 霓漫天問。

“不若呢?”摩嚴還是沒什麽好氣,方才與流音一塊兒的寧靜全不見了。

“弟子……弟子有一事禀報,但是不知該不該說,也不知如何說。”

“你盡管好。”

霓漫天低頭露出詭異一笑:“此事關系重大,請師祖跟我來。”

流音看摩嚴。摩嚴低頭一想,還真要去。流音連忙拉住摩嚴:“師尊,阿音也去,可行?”

摩嚴一蹙眉,停頓了一會兒,“你想來,就跟着吧!”

霓漫天一聽不大樂意,可一看摩嚴那不容置疑的樣,又低頭忍下了。白子畫生性冷漠卻肯為花千骨受八八六十四根消魂釘,摩嚴苛刻冷酷卻對流音毫無保留,可落十一呢,她的師父落十一呢?霓漫天低頭在前面引路,一路心頭更恨,她将所有的恨意都壓在了花千骨的身上。

流音跟在摩嚴身後,也不知怎麽,看着摩嚴,心裏頭突然有些不安。

天牢主要靠法術守護,所以除了門口有兩個弟子,基本上沒有其他守衛。最底層因為花千骨的關押之後又加派了兩名弟子。

“參見世尊!”兩個弟子見他深夜到來,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摩嚴看向霓漫天,她想讓他來見花千骨?

霓漫天點點頭:“我們要進去,開門。”

兩個弟子又跪又拜,漲得兩臉彤紅,為難道:“尊上有命,任何人都不準進去探望。”

摩嚴眯起眼睛:“連我也不行?”

兩個弟子哭喪着臉:“特別是世尊,尊上特意交代過,世尊若來立刻通知他。”

摩嚴一聽大怒,他越來越過分了。就在這時霓漫天揚手飛快兩下,便把兩弟子打暈了。從他們身上掏出鑰匙打開了牢門。

“師祖請。”霓漫天恭敬的彎下腰。摩嚴凝眉看了她一眼不說話,拂袖繼續往下層走去。

流音抿了抿唇,跟着摩嚴進入關押花千骨的牢中,四面封閉,暗無天日。花千骨傷得太重,躺在角落裏,依舊昏迷不醒。

那一身的傷縱然已被白子畫處理過,看還是觸目驚心,流音一顫後,還是自摩嚴身後走出,似要蹲下給花千骨看看傷。卻被摩嚴一把拉住:“你看個什麽?這孽徒用得着你來關心?”摩嚴俯視花千骨周身,發現她半點仙力都沒有了,比凡人都不如,可是斷掉的筋脈居然還可以重新開始愈合,骨肉也在再生之中。那白子畫到底又耗了多少內力為她治療,又拿了多少靈丹妙藥給她吃過了。心頭不由又是一陣火起。對流音語氣也沖。

流音看了眼摩嚴,低下頭,“阿音,只看看。”

“哼。”摩嚴甩手放開摩嚴,氣得不輕,對着霓漫天呵斥道:“你想和我說什麽?就是關于這孽徒的事麽?”

霓漫天被摩嚴渾身的氣勢吓得一抖,但還是強壯着

膽子,點了點頭,心下一狠施了咒術不讓我說又怎樣,我自有辦法讓人知道。突然出懷裏取出了一個銀瓶,打開了呈到摩嚴面前。

“師祖請看,這是絕情池的水,沒有和其他水混合稀釋過,是弟子親自到絕情殿上古神獸的雕塑口中接來的。”

摩嚴斜她一眼,她心下微微一虛,的确她趁着絕情殿無人之時偷偷溜了上去,不過已顧不得那麽多了。

“那又如何?”摩嚴此時懶得追究。

蹲下身給小心的按上花千骨的手腕的流音卻是一驚,眼見霓漫天走了兩步到花千骨跟前,連忙要攔,但銀瓶一傾,整整一瓶絕情池的水流瀉而下,淡藍的衣袖揚起,還來不及擋下,也來不及收回,透明的水透過衣服,急急跌下。

“啊——” 慘絕人寰的慘叫卻幾乎是同時響起,只是一個在下一個立刻咬住嘴唇,另一個在牢房裏久久回蕩。伴随着仿佛硫酸一類腐蝕性液體侵蝕皮膚時發出的“滋滋”聲,就好像把肉放在燒紅的鐵板上烙,叫人聽得心驚膽寒。

霓漫天驚恐萬分的退了幾步,銀瓶從手中啪的掉落在地上。

摩嚴也愣住了,立馬反應過來,施法牢牢将周圍封鎖屏蔽起來,然後一個箭步走到流音面前蹲下,一把握住流音的手。流音臉色慘白,明明受傷的只是手臂卻整個人都在不停的抽搐顫抖。明知道摩嚴過來了,他卻躲不開,明知道藏不住了,卻還是想要将手往後藏。

摩嚴用手撐開流音死死握住的手,面色鐵青,但他手上的動作卻輕柔無比,一把拭幹流音手上的絕情池水,流音渾身都痛的失了力氣。這一生可有何時這般痛過,千刀萬剮刀山油鍋可有這樣的痛楚?可

再痛他都不想讓摩嚴看到,他不用就知道那樣的傷口有多惡心可恐。他不要他不要讓摩嚴看到。

“師尊,別看。”流音扭動着,想要脫離摩嚴的桎梏,聲音細微,卻帶着滿滿的血腥味,小小的紅絲自唇角滑落。看的摩嚴心肝脾肺全都疼了起來,也不知是氣是惱。

“做了什麽事還怕別人看麽?閉上你的嘴。”說着,不容反抗的一把掀開流音的衣袖,在看到那傷口的那一刻,眼前一黑,心也不由得揪了起來。手一用力差些扭斷了流音的手骨,還好摩嚴立刻反應過來。但還是讓流音差些痛的昏死過去,他看不到手上的傷口,但他知道整個皮膚肯定連同血肉都仿佛被剮爛了一般,和絕情水發生劇烈的反應,冒着大顆大顆如同□□一樣的惡心翻騰的氣泡,然後繼續往更深處腐蝕。可再痛他也緊緊咬着牙關,死都不讓一聲慘叫出口,只咬的

牙齒“咯咯”作響。

摩嚴倒抽一口涼氣吼,立刻快手快腳,一絲不亂的上藥包紮,縱然對這個徒弟再生氣,他也舍不得看他這樣受苦。可心上快要如火山一般蓬勃而出的怒氣卻是壓也壓不住。

流音本來手臂上就沒有多少肉,縱然摩嚴的手再快,也好似讓流音的手上留下了深可見骨的缺口,帶着絕情池水嘲諷般的紅色。眼前已經看不清楚東西了,可流音就是不肯昏過去,他的手心與摩嚴的緊緊相貼,不斷冒出的冷汗讓兩只手吸附,好像永遠也不會分開。

絕情池水,絕情池水。陰差陽錯,前一刻他還在試探斟酌,下一刻,現實就鮮血淋漓地擺在了他的眼前,讓他躲不得避不得,就這樣徹徹底底的暴露在摩嚴的眼前。

這一日,像是上天苦心安排好的一場戲,讓他凄然,讓他不安,讓他心動,讓他将所有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攤在自己的眼前,從今之後,再無法退避隐藏。這要現在毫無把握的他怎麽辦,他到底要怎麽辦。心亂成一團麻,越理越亂,越亂越理,最後結成死扣,解不開剪不斷。

他只能仰望着摩嚴,看他處理好傷口,看他放開他的手,看他站起身,而他癱在地上,無力阻止,無力挽留。

“師尊。”他想喊住他。可耳邊卻是一聲一聲,一聲一聲,“師父……師父……師父……”是花千骨。

流音半昏聩的神志立刻清醒,花千骨,她,她在喊什麽?不要喊了,不能再喊了。動情不是打錯,可也要看愛上的那個人對于他們來說,能不能愛。

摩嚴還在對流音氣得不行,開口就想罵,卻被着一聲又一聲的“師父”硬生生堵在喉嚨裏。她竟然?摩嚴望向霓漫天,霓漫天面色蒼白,惶恐不安的點了點頭。

“師尊。”流音終于跪了起來,他跪在摩嚴腳下,全身還在微微的顫抖,“師尊,放過她吧!”說着恭恭敬敬的俯下身。

摩嚴瞪大了眼,那個她是誰不言而喻。摩嚴只覺氣急攻心,他竟然為了一個女子求他?他一把養大,方才還在說此生執念是他的徒弟,為了一個女子求他。他手把手疼着長大,舍不得傷他一分的徒弟為了其他人竟然求他!

話脫口而出:“你在幹什麽?給我起來!一個孽障,一個愛上了自己師父的孽障,你竟然為她求情。為了她向我求情!你是不是愛上這個妖女了?”似乎又看見了那一句寫在天燈上的“與子白頭。”,又想起他方才為花千骨擋絕情池水的舉動,還有那深可見森森白骨的傷。怒氣終于沒頂。

“混賬。這個妖女大逆不道。愛上自己師父,活該生生丢進絕情池裏活活腐蝕的剩不下根骨頭。這樣一個背德逆倫,大逆不道的人,值得你為了她求我?”

流音臉色蒼白若死人,他明明已經附身在地,可心卻還是痛的讓他覺得下一刻他就會倒下。他的師尊說愛上自己師父大逆不道,他的師尊說這樣的人活該生生丢進絕情池裏活活腐蝕的剩不下根骨頭。他的師尊,他的師尊,這樣不加掩飾的厭惡着。

他不敢擡起頭,師尊誤會了,那不若不若便讓他誤會下去,行不行?

“求師尊,饒她一命。”

摩嚴氣急反笑:“好,好,好。長留孽徒花千骨即日起發配蠻荒,永不召回!你滿意了麽?”說完摩嚴甩袖就走。流音在他身後擡起頭,看着那黑色的背影走遠,勾起唇角,笑的慘然。

霓漫天也趕緊跟的摩嚴出去。牢房裏只剩下花千骨與流音。流音拖着疲憊的身體,給花千骨處理傷口。

“流音師兄?”微弱的聲音響起。“剛剛的是誰?世尊?我師父呢?我師父他來了麽?”那麽無力又急切,帶着卑微的希望。

“不是。”流音費力的擡起手喂她吃下兩顆藥。花千骨心一松,乖乖吃下了藥。然後聽流音輕聲道:“今夜之事已成定局。我不知道未來的發展會試什麽。但是,師妹,抱歉,今夜之事勞煩你忘了吧!”說着,流音指尖往花千骨眉心一按,淡藍的光芒一閃而逝。

花千骨只來得及喊一聲“師兄”便又昏了過去。流音搖晃着站起身,好像下一刻就會跌回地上。他拖着腳,一步一步,踉跄着離開。

身心俱疲。他讓花千骨今晚本就不清晰的記憶變得更加模糊,他知道這可能對花千骨并不公平。但是他也不想一天意外頓生,讓白子畫知道,傷了師尊與他的情分,師尊會不開心的,他知道。師尊這一生在乎的東西很少,師弟就是其中一樣。在感情着一方面,流音也如同摩嚴。他樂意對誰都好,但是一旦有人對摩嚴不利,他甚至不用摩嚴一句話就可以主動為摩嚴排掉障礙。如果有一天那個障礙成了他自己,他想會毫不猶豫将性命交給摩嚴。因為流音本來就是為摩嚴而活。

可是心依舊痛,絕情池水,明明沒有粘到胸口,那為什麽心髒這麽痛?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端午節快樂哦~來章長的~雖然說,為什麽要在節日發虐,啊喂【捂臉】

☆、章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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