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可惜,流音被竹染留下的一句話攪得心神不寧,本來心思就多。人一病,摩嚴還不在他身邊,他想的就更多。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腦子裏一下是竹染似笑非笑的嘲諷模樣,一會兒又是花千骨被絕情池水淋的滿地打滾的模樣。而想的最多的,還是摩嚴,溫柔給他束發,抱着他一步一步走的,還有毫不掩飾對師徒不倫的厭惡的。每每想到這裏總能痛的他蜷縮起來,想下一刻就沖出去,離開這個地方,離開摩嚴,離得越遠越好,似乎這樣他就不會再想他,就不會有情意勘破的那一天。

可是,離不開。不論受沒受傷流音都離不開。哪怕日日夜夜耳邊都回響着摩嚴那一句,“這個妖女大逆不道。愛上自己師父,活該生生丢進絕情池裏活活腐蝕的剩不下根骨頭。這樣一個背德逆倫,大逆不道的人,值得你為了她求我?”

“愛上自己的師父,活該生生丢進絕情池裏活活腐蝕的剩不下根骨頭。”

愛上自己的師父,活該生生丢進絕情池裏活活腐蝕的剩不下根骨頭?

怎麽可以呢?

“你說摩嚴知道了會和白子畫一樣當做不知道呢?還是幹淨利落的,殺了你!”

他會殺了我麽?師尊?你真的會殺了阿音麽?

他不停的想不停的想,他知道他逃不開,他知道他躲不掉。便是在凡間,那三百多個日日夜夜,他都沒有一刻不在想摩嚴。心魔已生,斬殺不得!

于是從能走動開始,便是一杯又一杯的給自己灌黃

湯。每一夜都醉到天明。夜深後,又繼續一輪輪回。他在凡間不知道放了多少壇酒在墟鼎裏,總要喝上一些才能入睡,而現在酒已經将近見底,他卻每每要醉死過去才能安穩一夜。

摩嚴放下筆,松了口氣,可算是完了,瑤池之後事情多的要命,便是他也覺得有點勉強啊。若是平日都四更的時辰了,摩嚴想想也就在書房歇會兒算了,但是想想自己已經小半個月沒見到阿音。想了想還是熄了燈,去看看他睡着的樣子再看看他傷養的怎麽樣也是不錯。應該是好的差不多了的。

但是一到自己房門口,還沒拐彎看見流音呢,摩嚴就先默了。他有幾日沒來了,怎麽就連地方的味道都變了。摩嚴蹙起眉,拐過彎曲的回廊,不意外的看到流音一個人坐在門前的臺階上,身邊撒了不少的酒壇子,還有一壇被打翻了,細細的一線液體還在不停的往外流也沒人去管。摩嚴聞見的味道怕正是來自于它了。

流音坐在涼涼的石階上,安安靜靜的呆一會喝一口酒,又發一會呆後便又一口酒下肚。

摩嚴本就蹙着的眉蹙得更緊,威嚴的氣勢在臉色沉下時越發壓人。這孩子,一看就知道有心事。他可不記得流音有喝酒這個習慣,平常用滴酒不沾來形容也不為過。縱然是喝也不過小飲幾杯,現在他這一口就抵得上他一回喝的量了。摩嚴可知道流音的酒量雖說算不上一杯倒,但也絕對好不到哪裏去。

摩嚴吐出口濁氣,擡腳朝流音走去。流音現在腦子發混,完全沒發現身邊多了個人似得,舉起酒壇仰頭欲飲,卻被半道上突然出現的一只手給截了下來。

流音眨眨眼,看看面前修長的布滿了歲月磨砺的手,任由摩嚴拿走了酒壇放在一邊。然後呆呆的偏頭看與他并排坐着的玄衣人,呢喃了一句:“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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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摩嚴應他,看他面頰泛紅,雙眼迷離沒有焦距,知道八成是醉了,也沒生氣,只當他是真的心情不好,前度時間發生的是擱誰那兒,想必心情都不是太好,如同重見竹染的摩嚴也只是在外人那裏表現的不在乎罷了。“喝醉了?”摩嚴問。

聲音低沉,還有點啞,卻可以輕易的聽出裏頭的關懷。這樣的特殊無疑是最迷人的。流音又咋了這樣,似乎是看面前這個更清楚些,有似乎是想确定這是不是幻覺。他想開,說自己沒醉。可喉嚨發緊愣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只好搖搖頭,希望摩嚴可以看懂他的意思。又覺得自己這樣狼狽又沒形象的喝悶酒好像很容易讓看重禮節的摩嚴生氣,扯了扯摩嚴搭在膝上的手邊的袖子,覺得喉嚨好像好些了,聲音如同欲哭未哭的孩子,澀澀的說:“您別氣我。”

摩嚴拍拍他的手背,流音手一動就想要抓住那溫暖幹燥的掌心,可摩嚴放開的太快,他來不及。只能落寞的握住自己的指尖,有點涼。耳邊摩嚴的聲音輕輕的響在空寂的夜裏:“怕我氣,就別喝。有什麽事說出來也就是了。”

說出來?師尊,您是想說煩心的話可以說給你聽麽?流音竟是一時回不過神來,他這一生有這麽一個待他好的人,是不是該無悔無憾,心滿意足?

流音不說話,摩嚴也沒再開口。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下來,四周靜得只有風吹動樹梢的“沙沙”聲。摩嚴見流音又傻傻的盯着自己看。無奈,覺得流音真的醉的不輕,還是趕緊帶人回去的好,有事明日再說也不遲。于是摩嚴站起身,流音的目光也一直跟着他。

流音在想什麽呢?他在想夜半昏,月半明,真是朦朦胧胧美的似夢如幻,如同他夜夜醉倒後的親眼所見,眼前這個人到底是真實還是我的一念虛妄?

摩嚴拂去身上的灰塵後,見流音還坐着,便伸出手:“起來,不想說就回去休憩。”

流音偏頭,緩緩的将目光從摩嚴身上移到了自己面前的一只等待着他握上去的寬大而溫暖的手,然後遲疑的擡起自己的手,認真的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看到的那只手上,可手還是空落落的。

“......”摩嚴無言的看着自家一向聰明伶俐的徒弟範二,傻兮兮的看了自己許久也就罷了,他手好端端的放在他面前準備拉他起來,他卻将手放到他手的旁邊,放空了還擡着手,呆呼呼的看着。沒聽說誰醉了遲鈍成這樣啊?難不成這是徒弟特有的耍酒瘋的方式?摩嚴從未見過流音喝醉,也不能下定論,只能遷就了呗。于是,手一轉握住了那只懸在半空

的手。

一握緊,掌心火熱貼着陶瓷一般的冰涼。流音的體溫本來就偏低,又在門口吹了大半夜的冷風,不涼才是有鬼。

流音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手背上灼熱的溫度燙的他一哆嗦。可不想放開,就算被燒成了灰也不想放開。你看,月色下的人面容不清,卻意外的柔和,不見高高在上,只有一伸手就能環抱住的親近。那麽近,那麽柔,便連額上的疤痕也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晰起來,只有那一雙深邃的眼睛愈發明亮。真好看,其實師尊真的很好看。

摩嚴已經不對流音的反應能力抱有希望了,直接一用力就将人輕輕松松的拉了起來。奈何流音現在神思恍惚,腳下一個沒站穩,順着力道就往摩嚴身上撲了過去,摩嚴抱了流音個滿懷不說,還被撞得後退了小半步。這也是摩嚴,若是換了被人,說不定兩個人都要往地上去了,還得給流音當個墊背。

鼻尖是淡淡的沉香,熟悉的摩嚴的味道。很安心,安心的讓人以為下一刻淚就會奔湧而出。

摩嚴一手還抓着流音的手,另一只手拖着流音的背。方才握着流音的手摩嚴還沒覺得怎麽,反正流音的手一年四季都沒有熱起來的時候,可人一撲到懷裏那感覺就不同了。流音的整個身體都是涼的,衣服還有被夜間的露水打濕的的濕潤的觸感,在仔細一感覺還能感覺得到懷裏的身體在微微的發抖。

摩嚴臉黑了,不就是最近太忙沒怎麽管着他麽?多大的人,連自己都不說照顧,往日裏看他照看別人一絲不差,對待自己就麽就是這樣的對待發?

摩嚴開口就想說兩句,管流音現在有沒有神志記不記得住。結果流音先開口了,“師尊。”好似小娃兒剛睡醒的迷糊,又帶着濃濃的眷戀。

摩嚴瞬間心軟了,“恩?怎麽?”

這一刻夜風也跟着和緩起來,似是不忍驚動月色下相擁的人這一刻的美好。可到底是水月鏡花。便是沒有人去打破,它也會自己破碎消失。

流音的一只手緊緊的攥摩嚴腰間的衣裳,你瞧,這霎那的美麗,他如果連着虛幻的無妄都不敢想,都不能去抓住,那不是太過可悲了麽?

“我......”流音擡起頭看着摩嚴,面前的這人他占據了他的心七十多年。這個人,他言語溫和,一雙已經裏映照的全是他的影子。這個人......這個人,就算是一場夢境他也祈禱天明永不到來,如果可以一直擁有這一刻的溫柔,那麽他願意一直睡下去,一直睡下去,沉睡不醒也很好。

深邃不見底的眼眸,帶着蠱惑人心的力量,讓流音不由湊向前去,想要看清楚那雙眼裏的究竟是不是自己。他想湊近一點再湊近一點,去碰觸那個人,然後悄悄閉上眼。

摩嚴一直在等流音的下文,卻被徒弟盯着看,就是臉皮厚比城牆,摩嚴也頂不住這樣的眼神。流音的眼神他從來沒有見過,可心卻突然顫了顫,慌亂起來。摩嚴一直不懂想要發脾氣推開,可懷裏的是流音,眼見着徒弟的臉越放越大,摩嚴腦子也有點卡殼。怔怔的看着帶着專注迷離的眼神的,清澈的眼緩緩閉上。

虔誠的如同神像前頂禮膜拜的信徒。

驀然回神,一呼一吸間酒香陣陣,唇上像是一只蝴蝶輕輕的點過湖水,穿過唇角,只一點點。摩嚴瞪大了眼,竟然做不出任何反應。呼吸纏繞,酒氣噴灑在唇邊,綿綿不絕似要讓另一個人的也神志昏聩。流音輕輕出聲,吐出那句嘔盡心頭血,用盡悲歡淚,想要用性命珍守的一句:“:師尊,阿音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QQ表示介只要同考的外加一星期上六天半課的傷不起了~後頭的兩個星期可能一星期兩更都很難保證,先在這裏告個假,到暑假立馬圓潤的滾混來~外加帶着兩個剛出爐的新坑~~~

☆、章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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