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轟隆”一聲,是什麽在腦中炸開。摩嚴只覺那一刻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此。腳下竟一時站立不住。
什麽?他剛剛聽到了什麽?
“混賬!”他還沒來得及細思,手掌已經帶着滔天怒火揮向了他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舍得傷害的人。
“啪”,當真響亮,當真清脆。
流音被摔得的得做在地。手僵硬的捂上刺痛的臉,有些麻,好像唇角也被咬破了吧!流音有些遲鈍,又有些自嘲的想想。沒有不安,沒有害怕。只是平靜的等待狂風驟雨的到來,這一刻他早就料到了,只是沒有想到會在醉酒,迷迷糊糊的時候說了出來。那一巴掌打清醒了流音,他放下手,跪了起來,端端正正的跪在摩嚴面前,臉色蒼白,左頰高高的腫起一塊,唇角的血絲也被他淡淡的抹去。他跪在他仰望了一輩子的人面前,一言不發。
摩嚴看着流音,手指顫抖,想罵,想打,又不知該如何動手。只覺得心口有團火熊熊的燃燒。他硬要自己靜下心。往昔的記憶紛至沓來。想起那盞高高飛起的天燈,想起那夜言語缱绻,想起他絕情池水腐蝕血肉。竟然......竟然......
摩嚴只覺的眼前陣陣發黑,無力的倒退一步。流音看着他張口想要說什麽,卻還是低下頭閉上眼睛,什麽都沒有說。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麽?”
“阿音知道。”流音笑,“一直都知道。”
摩嚴沉下心,不讓自己再想下去,“知道背德亂倫大逆不道?我這些年教你的都被狗吃了?還是你也想上一回誅仙柱,想要我親自廢了你?”
流音一顫,卻還是倔強的挺直脊背:“師尊,不管如何,喜歡就是喜歡。阿音喜歡你。”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摩嚴:“自不知道何為喜歡時,便喜歡你。”
“閉嘴。”摩嚴只覺一腔邪火鋪天蓋地的燃燒起來。他的徒弟,他一手拉扯大的徒弟,竟然說喜歡他。一個男人喜歡另一個男人,一個徒弟喜歡上自己的師父。比起花千骨,這更加不可原諒不可饒恕。
流音抿唇,卻還是執着的說了下去:“如果人這一生一定要喜歡上一個人的話,那麽我要喜歡誰早就注定了。”一滴淚随着流音的擡頭而滑落,“您救我性命,如果沒有您,我早就死了。您教我養我,不是您沒有我。您是這天底下待我最好的人。我喜歡上待我最好的人,有什麽不對?”
一字一句,摩嚴不想聽,卻全聽了進去。
“我待你好,那是因為你是我徒弟,我是你師父!你知不知道你錯的有多離譜?”
“我沒錯。我喜歡你。摩嚴,流音喜歡你!”這是這一生他唯一一次,對摩嚴說,我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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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卻是驚雷,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月被烏雲擋住,“轟隆”一到閃電劃破天際,帶來的聲音震耳欲聾。卻不及這一刻,流音的聲音陣陣,摩嚴腦中一熱,殺氣漫天,一把劍寒光凜冽而出,劍尖抵着流音的喉嚨。摩嚴的手顫抖着:“我叫你閉嘴。敗壞門風的孽障。若早知道我會教出你這麽個東西來,當初就不該撿了你,該任由你自生自滅!”
流音的身體搖搖玉墜,一面流淚,一面笑:“您後悔了?”
“是,我後悔當初就沒有活活掐死你!養出你這麽個混賬東西侮辱我長留顏面。”摩嚴起青了臉色,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殺了面前這個孩子。他握在手裏怕丢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用盡真心去關懷的孩子。
不想有一天他會說出這麽多大逆不道的話來,不想有一天他會與自己作對。不想有一天,他恨他恨的想要親手了結了他。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什麽恨。是不是因為他自以為的師徒之情,他看得重之又重的師徒情分卻是場笑話,是他摒棄厭惡的師徒不倫。他怎麽可以将他們之間那麽幹淨純粹的感情變的這樣肮髒這樣讓人不齒!
“嘩啦啦”豆大的雨落了下來,打在身上,一點一滴全在痛。流音顫抖的手,想擡起來卻沒有力氣。他說,他後悔了!他說,他恨不得沒有這個徒弟!他說,他明明也說過,他們不是白子畫與花千骨的。他明明也說過,便是他犯了錯,就看看他摩嚴的徒弟他保不保得下。
是雨是淚,冰冷無情的落下,落下。“那師尊......”
“別叫我,我沒你這個徒弟!”摩嚴急促的喘着氣,似想要平複什麽,深邃的眸子,宛若一道利刃刺穿流音的身體,“我寧肯從來沒有過你這個徒弟。從今以後,你再也不是我摩嚴的徒弟!”
“轟隆”又是一道驚雷照亮了半邊天空。流音還是笑,他終于擡起自己的手,撫上喉間的劍:“您不要我了,是不是?可縱然如此,我還是喜歡你啊!百轉千回,忘不掉的喜歡。”
一句又一句的喜歡,直戳摩嚴的心肺。可摩嚴他不知道,現在他的不想聽,等以後的他想聽了,卻再也聽不到了。
摩嚴還什麽都沒來的及說,流音已經閉上了眼見。
他用力的抓住摩嚴的劍,狠狠的刺向自己的胸口。
“噗”鮮紅的鮮血自胸口湧出,自手心溢出,自喉間噴灑。摩嚴甚至聽見了劍刃破開胸膛的聲音。
“你到底不要我了。師尊,我說過的,如果你有一天要我的命,我一定雙手奉上。但是求你,一定不要是你親自動手。阿音受不起。”
是誰呢喃般的話打散在大雨裏,是誰無聲的淚破碎在雨聲裏。摩嚴緊緊握着劍柄。瞬間,天地靜了,萬物空了,只有那單薄的身影,無力的倒了下去。
不要!那一刻,看他倒下去的那一刻,摩嚴覺得瞬間天地都空了。突然發現方才自己說的也不過都是空話,他下不了手,他永遠都下不了殺他,也絕不能讓那個一聲又一聲喚着他“師尊”的人離開。
摩嚴那時能想到的做的第一件事是剪斷長劍,然後抱住那個倒下的人,冷的好像一塊冰,好像已經死去的人。不,不對,他還沒有死。
雄渾的真氣濤濤不絕的輸入流音的身體,摩嚴慌的手足無措,卻要強要自己鎮定。用真氣維持心脈,然後喂藥進去......
雨越下越大,迷了人的眼睛,刺得眼睛看不清前路。可摩嚴抱起流音,一步一步極穩,回房的路一步都不曾走錯,一步都不曾走多。他不敢動作太大,每一個關節都在“咔咔”作響,卻最快最平穩的将人抱回了自己的房間。
拔出劍刃,清洗傷口,縫針,上藥,包紮,然後清洗。一步一步有條不紊的進行着,直到一切做完,流音躺在被褥之間,臉色蒼白的近乎透明,唇泛着青色,卻到底是救回了一半時。摩嚴才終于無力的坐在床前的床踏板上。手還在微微的顫抖。
剛剛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境。記憶混亂的理不清楚,或許最真實的便是方才那一刻,差一點就失去的那一刻。
眼前竟不由浮現流音看他的眼,清澈剔透的好像琉璃。耳邊是他的一句,“你到底不要我了。師尊,我說過的,如果你有一天要我的命,我一定雙手奉上。但是求你,一定不要是你親自動手。阿音受不起。”
摩嚴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呼氣急促的好像瀕死的人的喘不過氣來。
他做夢都沒有想過,他和阿音會有這麽一天。也沒料到他竟然真的對阿音下得去手。就在剛才,如果不是他及時握住劍,讓劍偏離了軌跡,流音就活不下來了。
他怎麽忘了呢!那個孩子将他看的比誰都重。呵,只要他一句話,只要他一句話他就肯把命給他。是他作為師父,徒弟錯了,他應該忍耐下心,好好同阿音說,他的話,阿音一定會聽的。可剛剛怎麽就忍不住了,對他說了這麽多傷人的話,對他刀劍相向?
阿音說,整個世界,唯有他待他最好。可阿音對于摩嚴又何嘗不是最好?當理智回籠,摩嚴背靠着床還是一陣的後怕。怕着世間唯一的最好,真的就被他親手毀掉。摩嚴,你怎麽舍得?
雙手無意識的收攏握緊,骨頭“咯吱”作響。許久之後,摩嚴終于緩緩放松的雙手。他想等流音醒來,該好好和他談談。告訴他,不要搞混了依戀和喜歡之間的區別,說不定,阿音他只是沒有弄清楚自己的心意。
摩嚴這樣想着終于站起來,坐到床邊,有了正視流音的勇氣。可上天似乎也不許他自欺欺人。摩嚴這裏沒有流音的袍子,他雖然在意流音的話,可到底剛剛情況緊急沒有時間給他多想,也就目不斜視給流音的濕衣服脫下,換上了他的袍子。
有些瘦弱的手臂因為袍子寬大,長長的袖子層層疊疊在手肘處,恰恰完整的露出因絕情池水留下的猙獰紅疤,一時讓摩嚴怔在床邊,視線緊緊的黏在那疤痕上。這樣的執念還算不得情麽?
摩嚴只覺得,臉上像是被人狠狠的打了個巴掌。卻在握住那雙冰冷的手的時候,奇異的平靜了下來。低着頭格外小心的在傷疤處塗上藥,包好紗布,再拉下他的袖子,将這只手放到被子裏頭。
不管阿音對他到底如何,在他的眼裏,阿音都是他徒弟,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摩嚴下定了決心。他閉上眼睛,輕輕嘆了口氣。再睜開眼,他便當今日之事已經全然忘記,他依舊只是流音的師父,僅此而已!骨節分明的手指快速的掐着不知名的法訣,拇指有準又狠的往食指上一劃,立刻見血。帶血的指尖閃爍着幽幽光芒點上流音的額間,那一滴血消失在流音額間。
法畢,摩嚴便可以心如止水的以一顆關懷弟子的心,撥去粘在流音額頭的碎發。然後眼睜睜看着昏迷中的人,唇微微動了動後緊緊抿住,只有眼角一直綿綿不斷的細細一線水漬,看能得知他在夢中是如何的傷情。
摩嚴硬着心,轉過頭,只當是沒有看見。
雨晴天明。拂袖離去,房門自動開啓,在摩嚴離去後又自動合上。流音還在睡。
摩嚴到書房時落十一已經在候着了......
于是一日又一日,流音睡了整整七天。摩嚴知道他就快醒了。
☆、章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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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