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頭盔落地的聲音在空曠的訓練館裏十分刺耳,梁禧放下了手裏的劍,将面罩摘下,抱在手裏。他轉身看着陸鳴川,似乎想從那人的反應中看出來點什麽。
然而陸鳴川對這個結果似乎并不意外:“不打就不打了,随她。”
“剛才那一劍,你可以判她得分,這又不是什麽正規比賽,至少可以讓你女朋友沒那麽記恨我。”梁禧聳了聳肩,不明白為什麽蔣夏嬌上來就對他這麽大敵意。是蔣夏嬌自己要來找他的茬,現在又是蔣夏嬌說不打了,這種感覺就像是被他們來回耍着玩,好像梁禧自己只不過是調劑這對情侶之間關系的道具。
真是奇怪,憑什麽所有的事情都要順着他們的心情來?
和陸鳴川擦肩的時候,梁禧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憋住心裏面的火氣,狠狠抓在陸鳴川的肩膀上警告道:“我不知道你跟她說過什麽,陸鳴川,但是過去的事就都過去了,相信你不想再提,我也不想。”
“看兩個人為了你争風吃醋一樣打架,你覺得很爽嗎?”他松開了抓在陸鳴川肩膀上的手,轉身離開的時候用力撞了他一下。
白煦舟跟在梁禧身後,對着陸鳴川豎起中指,喊道:“記住你自己說的話,離我哥遠點。”
·
泊平市的夜晚總是很熱鬧,尤其是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高樓鱗次栉比,在它們的下方,紅紅綠綠的霓虹燈正在黑夜中閃動着富有魅惑力的光。
東伊酒店地下一層,一個穿着侍者服的男人正在入口處站着,他的耳朵上別着一只耳麥,白手套,頭發用發膠搭理整齊向後捋去。他正在密切關注着來人,不管是俱樂部的客人,亦或者只是路過的普通人,都将被他打量一遍。
梁禧面帶遲疑看着周圍的環境,地下一層的入口處光線昏暗,牆壁上粘着粉色燈管,扭成幾個讓人看不懂的英文花體。哪怕是梁禧不怎麽出入這種場所,可光憑經驗也能猜測一二。
他頓住了腳步:“小白,你從來沒跟我說你在這種地方工作!”
白煦舟撓了撓頭,跟那個白手套的侍者打了聲招呼,拉着梁禧進到那扇沉重的金屬大門裏面。在門打開的一瞬,熱烈而充滿節奏感的音樂猶如決堤的洪水,直接灌入梁禧的耳朵。
梁禧不知所措被白煦舟拽着走,周圍的人群胸貼着胸,屁股碰着屁股,昏暗的空間,只有鐳射光在人們的臉上快速游走,映出一片又一片彩色的星斑。
直到他被白煦舟拖入員工更衣室,炸耳的喧嚣才總算停下。
梁禧斟酌一會,才對着正在換制服的白煦舟開口:“這裏是gay?bar……”
“我知道。”
“知道你還在這種地方打工?”梁禧一陣頭疼。
“除了這個地方,還有別處哪收上夜班的在校大學生?從小到大,我這個養尊處優的也沒能學到什麽技能,就是泡吧泡多了學了一手調酒。”白煦舟對着一面更衣鏡仔細整理胸口的領結,他将額前的劉海用細發箍往後一撸,露出飽滿的額頭,那樣子當真是褪去了幾分少年的稚嫩,一下子就變得“江湖氣”起來。
在國外的日子裏,梁禧見多了這種東西,他知道大部分情況下,這種專門開給成年人的地方肯定有着某種不可言說的寓意。且先不說白煦舟從來沒提過他喜歡男生,就算他真的是個同,來這種地方也不是什麽好選擇。
梁禧不贊同:“你哪怕去個普通酒吧呢?至少男生被騷擾的可能性小點。”
“這裏錢給的多。”白煦舟沖着梁禧一列嘴,露出一排小白牙,“哥,你都為了錢去打俱樂部聯賽了,我怎麽不能找間酒吧掙點外快?”
他見梁禧不說話,以為他還不同意,立刻道:“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梁禧搖了搖頭:“算了。”他确實管不到白煦舟的事情,說起來他們也不是親兄弟,況且,生了病的又不是梁禧的妹妹——他做不到感同身受,所以也沒有立場來評判白煦舟的做法究竟是對是錯。
那天晚上,白煦舟仗着自己的員工特權,在吧臺上請了梁禧好幾杯酒,喝得梁禧眼冒金星,在嘈雜的音樂中竟然升起幾分不知今夕何夕的虛幻感。
他單手扶在高腳杯上,腦袋枕在另外一條胳膊上,眼神飄忽。
梁禧的酒量不好,他已經徹底醉了,雙頰如同蒸熟的蝦子,熱氣直往頭上竄:“你說……你說陸鳴川到底會不會後悔。”他的聲音很低,像是在和白煦舟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白煦舟将另一個客人點的酒做好,擦幹淨桌面,在梁禧對面坐下來:“後悔什麽?”他定定看着喝醉的梁禧,伸手将他滑落在眼前的頭發捋到一邊。
“他總是這樣,把輸贏看得比什麽都重要。”梁禧搖了搖空的酒杯,一臉無辜,“沒了,還想要。”
白煦舟從他手裏将酒杯收走:“哥,你喝多了。”
梁禧沒再固執要求喝酒,反倒是把頭埋在自己的胳膊上,悶着發出幾聲輕笑:“今天我給他和那女的臺階下了,我說,雖然那劍應該是我的分,但是陸鳴川可以把它判給他女朋友,我不在意的……”
“為什麽?”
“因為反正最後也是我贏。”梁禧前言不搭後語,聲音被巨大的電子舞曲蓋過,變得模糊,“他總是這樣自以為是,他以為這劍就必須公平裁決,也以為當年贏了我是理所應當……”
梁禧忽然擡起頭,苦惱地揉了揉眉心:“不對,他贏我倒确實是理所應當,可他不應該做的這麽絕,你知道嗎?從我車禍一直到出國,他一次都沒來醫院看過……罷了,都過去了。”說完,梁禧就趴了回去,像是睡着了一樣。
白煦舟坐在他對面沒說話,兩個人隔着一張一臂寬的桌子,他看着梁禧倒下去,本來想把他架到後面的休息室,口袋裏的手機卻忽然震動起來。
白煦舟的臉色在幾秒之內就變得很差,他在與電話另一頭說了幾句之後,迅速挂掉了電話:“阿南,快過來幫我個忙。”
一個穿着服務生制服的男孩跑了過來,一張娃娃臉,看上去比白煦舟還小,他在褲子上抹了一下手:“在呢,白哥什麽事?”
“你幫我把我兄弟架到後面休息室裏去,我現在有點急事要去一趟醫院。”
·
梁禧是被一陣強烈的反胃給折騰醒的,他睜開眼睛,沒來得及判斷自己在哪,下意識就捂住嘴巴發出一陣幹嘔的聲音。
阿南見他醒了,連忙遞給他一條冰過的毛巾,還有一瓶白水:“哥,您漱漱口。”
梁禧的腦子還在混沌中,他得努力眯起眼睛才讓自己不至于看到的全是重影:“你是……?”
“我叫阿南,是店裏的服務生。白哥有急事先走了,讓我先幫忙照顧您一下。”
“哦。”梁禧恹恹地點了點頭,推開阿南扶着他的手,“沒事,不用你照顧,我要回家了。”
白煦舟走的時候沒交代清楚梁禧的情況,阿南拿不準注意梁禧這是還醉着呢,還是酒醒了,他有點猶豫看了眼表,半夜十二點二十五。
“這,已經很晚了,哥您自己回去不太安全。”
“沒事。”梁禧站起身來。
“要不我給您叫個出租吧。”
“我自己出去叫。”
梁禧平日裏習慣性挂着的淺笑不見了,醉酒之後的他,沒有半點隐藏自己的情緒——他現在情緒不是很好,白天發生的加上醉酒後的難受,梁禧冷淡地甩開阿南拽住他衣角的手。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阿南看着梁禧的步子還算穩,也還能正常和自己搭上話,以為梁禧的酒已經醒的差不多。況且白煦舟也只是說幫忙照顧,沒說要照顧到什麽程度上,而阿南自己還有工作……權衡利弊之下,他看着梁禧向着夜店門口走去。
泊平市的夏夜,悶熱的晚風也不能帶給人絲毫清涼,從空調房走到室外,梁禧非但沒覺得清醒,反而覺得胃裏翻騰得更加厲害。梁禧跌坐在一旁的馬路牙子上,拿出手機,迷迷糊糊開始在上面搗鼓。
他覺得他是要叫車的,可是手指頭軟綿綿也不知道按沒按下去。指尖在鍵盤上連續點了三下,全部點錯了位置,梁禧打了又删打了又删,終于丢失耐心,将手機屏幕一鎖扔進口袋裏。
都說酒精能麻痹人的大腦,梁禧覺得沒錯,不然他怎麽會擡頭的一瞬間看見了那人的身影……是幻覺吧。
馬路對面,一輛銀灰色的跑車停在那裏十分紮眼,車裏的人在看見梁禧的一刻開始緩緩發動跑車,在前面的路口掉了一個頭,停在了梁禧面前。
遠光燈晃了兩下,見梁禧沒反應,又晃了兩下。
最終,陸鳴川還是親自走下車,在梁禧跟前站住。
梁禧神志不清,對着眼前一雙程亮的皮鞋發愣,他頭都沒擡,不耐煩道:“走開,亂晃遠光燈的傻/逼。”
“你為什麽來這種地方?”陸鳴川沒理他,一把揪着梁禧的手腕将他從地上拎起來。
起來得太猛,梁禧沒反應過來,一下撞在了陸鳴川身上,畢竟是成年男人的體重,陸鳴川必須要大力撈在梁禧的腰上才能避免兩個人一起摔跤。
離近了,梁禧才在一股熟悉的味道下停止掙紮,他擡頭定睛看了看陸鳴川,又歪頭眨了眨眼睛:“哥哥,你怎麽在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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