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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牆之上,四處忙碌着練氣期的各門弟子,一個孤單的身影異常明顯。
“诶,那不是空山的人嗎?聽說他們被妖獸報複,連少掌門都死了呢!”
“還不是太過于出風頭了?我早就知道這樣的弟子都活不久。”
“真是可惜了懷空那樣一個驚采絕豔的人物,原本有了他,空山不說成為最頂尖的大派,至少輝煌近千年是不成問題的。”
“可是空山雙秀不是還有一個魏笙晴嗎?”
“切,你看她那呆呆傻傻的樣子,估計是被吓破膽了吧,你瞧瞧那麽多人都死了,只有她毫發無損,這是為什麽?”
“臨陣脫逃?”
“噓——你不要命了啊?”
很多修仙者指指點點的閑言碎語傳到耳中,魏笙晴的神色卻依舊木然。
她盤膝坐在城牆之上,牆下數百練氣期的妖獸被守衛的弟子輕松擋在了一裏之外。
“師姐,此處人多喧雜,我們去駐紮地吧。”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魏笙晴披麻戴孝,頭發淩亂,面色蒼白,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她的眼睛動了動,看向芸夕。
芸夕用紗巾纏住自己的脖頸,魏笙晴知道那裏有一道幾乎将她頭都斬下來的傷口。
用了最好的靈藥來救,芸夕才撿回一條命,但是脖子上那道醜陋可怖的疤痕卻是消不掉的了。
此時芸夕的面色很差,她大病未愈,本來是不應該出來的。
“回去。”聲音幹澀,就好像很久都沒有開口說話一樣,魏笙晴自己也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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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和我一同回去吧。”
芸夕拉了拉魏笙晴的衣角,以往厭惡身體接觸的魏笙晴此時卻沒有一點反應。
神智漸漸回到軀殼,魏笙晴看着芸夕近乎于哀求的臉,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今天是大師兄逝世的第三天,魏笙晴還是沒有緩過神來,她的一切似乎就停在了那一瞬間,一閉上眼睛都是懷空被削去了一半的腦袋。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披麻戴孝,畢竟懷空只是大師兄,也只是少掌門,而并非真正當上了掌門——師傅養育近二十年,殚精竭慮培養的繼承者就這麽輕易的在這次戰争中死去。消息已經傳回了空山,只是空山卻沒有傳一絲消息過來——一絲消息都沒有。
如果傳過來說掌門悲哭的話,魏笙晴還能夠理解,只是師傅沒有任何反應。
哀莫大于死心。
“這一切,都是由我而起······”魏笙晴微微閉上眼睛,任由芸夕牽着袖子領自己下城牆。
那天晚上,空山弟子幾乎都在潛心修煉,芸夕失魂落魄地回去,發現有敵人的時候甚至連呼喊都來不及,螳螂妖獸的鐮刀斬斷了芸夕的呼吸。
那是三個妖族的傾力攻擊,他們甚至動用了妖族屏蔽能量屬性的寶物,讓那個圈子裏的聲音和火焰都傳出不去。
螳螂的刀臂,蛇妖的勁尾······還有狐族的魅惑,這是妖獸和人類目前為止最慘烈的短兵相接。
懷空一力承擔了大部分的攻擊,化身金剛古佛一般,竟然在短時間內和數十名築基的妖族打成了平手,那麽多強勁的妖族竟然都奈何不了懷空。
可是不知道為何,懷空突然陷入那一種僵硬的狀态。
十幾道淩亂的攻擊轉瞬就将他的身軀劃得殘破,那一刻,他本該就閉上眼睛的,可是他卻拼死用盡力量打破了禁锢,将傳音符傳給了駐守在那裏的金丹長老。
可是金丹長老來時,妖族已經撤離進了十萬大山了,只留下了遍地的鮮血和碎肉。
看到橫屍當場的幾乎是空山最優秀的一波弟子的時候,金丹長老急氣攻心,幾乎要暈厥過去,心裏卻是深切悲涼。
如果那個時候自己不是在糾結于自己的兒女情長,而是像答應奇楠的那樣,時刻守護在懷空身邊,那麽自己完全可以發出傳音符,就算是戰死在當場,舍去了這具肉身,也好過現在萬蟻噬心般的疼痛,無盡的愧疚幾乎要埋沒了她。
蘇煙兒,那個時候你真的是單純地想看看我嗎?還是說······你想要引開我,讓你的族人們好下手?或者一種另類的保護我?可惜,你注定失望了,我現在恨不得殺了自己,恨不得毀滅所有妖族。
“蘇煙兒,你會後悔的!”
眼睛突然有一陣暴戾,魏笙晴恨自己,也遷怒了蘇煙兒,她是因為蘇煙兒才回去晚了的,就算事情和蘇煙兒并無關系,魏笙晴也容忍不了這樣的自己,這樣的結果!所以,就恨吧,至少讓自己有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我魏笙晴起誓,此生若對蘇煙兒有餘情,不毀滅妖族光大空山,則落入無邊煉獄,日日夜夜受炙烤鞭笞,受十八惡刑,永世不得超生!”
那天,奇楠絕望的哭聲,和懷空終于松開的手,逼的魏笙晴發下了毒誓。
······
“師姐,奇楠現在······很恨你。”
“該恨。”
“師姐,我怕她對你不利,所以,我準備裝作怨恨你,暗自打探她到底是什麽想法。”芸夕的話讓魏笙晴睜開了眼睛。
奇楠是傷害不到自己的,魏笙晴很确信,修為就擺在哪裏,這個芸夕顯然是明白的,那麽她的意思也就是說······
“師姐,雖然有些不适宜,但是······大師兄死去之後,掌門還能夠是誰?······師姐你需要早作打算啊。奇楠是奇峰長老的愛子,自身天賦也是不俗,若是她想要對你使一些下流手段,師姐你很容易吃虧。”
芸夕說的懇切,魏笙晴卻還是冷漠的樣子,“可是,為什麽你篤定我要成為掌門?”
“因為你的師傅,因為空山需要你的天賦修為,因為這一屆從此再沒有比你更加希望空山強大起來的了。”芸夕眼睜睜看着魏笙晴收回自己的手,已經知道她懂得了自己的意思,心中卻還是不可避免的失落,振了振神,芸夕的神色一瞬間變得怨毒。
“大師姐,我敬你一句大師姐,你看你花容月貌,而我卻已經變得醜陋不堪,是不是心裏很舒服?”芸夕的聲音剛好卡在空山弟子經過的時候。
這裏已經是空山的防守休息站了,來往的空山弟子都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魏笙晴冷眼看着,沉默不言。
“你怎麽不說話了?心虛了?你知道我戀慕懷空師兄,現在懷空師兄已經走了,而我也猙獰可怖,你開心了?”
頗有些無理取鬧的話讓周圍的空山弟子不由得心疼起她對面那個一身孝服的單薄身軀。
魏笙晴依舊是不言不語。
奇楠踏步出來,雙目陰鸷,嘴角帶着冷笑地看着魏笙晴。
一時之間,兩個人成了焦點。
“我就是看不慣你那種高高在上的樣子,現在還裝?大師兄死了你很傷心嗎?竟然還披麻戴孝,真是虛僞。”
乍聽起來芸夕說的很狠,但是仔細一想卻是根本沒有什麽戳痛處的或者一針見血的話,深處軟綿綿一片,配着芸夕那扭曲的面容,卻是只能夠讓人嗤笑芸夕罷了。
他們心裏都暗自和芸夕劃清了界限,只有奇楠一臉玩味,“這個小跟班還不錯······”
魏笙晴看着她脖子那裏隐隐裂開的傷口,心中一陣酸澀。
“無理取鬧。”她冷冷地呵斥,語氣卻是微不可查的顫抖。
旁人只道是師姐受了委屈,只有芸夕知道她是在擔心自己,所以才用這種語氣打住了這場戲。
脖子處似乎有些黏膩,只是能夠幫的上師姐,這些小傷又算得了什麽呢?
一個金丹長老突然間從天上降下來,威嚴地掃了一眼周圍,“都聚在一起幹什麽?不要幹活了嗎?”
衆人頓時磨磨蹭蹭地離開,一步三回頭。
金丹長老是那個胖胖的長老,此時卻沒有一絲喜感,他似乎很急,對着魏笙晴道:“掌門師兄讓你馬上回山!此處的事情你無需插手了,門派會派出築基期的執事百人解決這邊的事情。我現在就帶你回山。”
師傅終于有消息了,卻是只口不提師兄,只是,這次回去,肯定是和此有關的。
“是。”魏笙晴也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見師傅,突遭此劫,她雖然身體毫發未傷,心裏卻是千瘡百孔。
師傅就像是自己的父親一樣,在外受了委屈,師傅也會幫自己出氣。
那年她和師兄修為初成,好奇心大起去山下游玩,被一個築基期的散修追殺了百裏,最後還是遇見了淩星門的人才得救。在淩星門定了一段時間,他們才敢告訴師傅。
師傅一怒之下直接抛下事務下山,将那個散修和他的師傅都狠狠教訓了一頓,之後大張旗鼓地接兩人回山。
這估計是那一次下山經歷中的唯二的開心記憶之一了。
只是後來淩星門的少門主就一直糾纏,魏笙晴到真是有些煩悶,常常對師兄抱怨。
若是師兄還在的話······
魏笙晴心神恍惚,險些從長老的飛劍上掉下去,好在金丹期修仙者耳目通靈,及時用靈力護住了魏笙晴。
“诶,丫頭,你也別太傷心了,人各有命,你也沒有做錯什麽,不必懲罰自己啊。”
魏笙晴托起喪服的一角,道:“長老,回不去了。”
“诶——”
金丹長老的那聲嘆息似乎和師傅的嘆息重合到了一起。
僅僅不到一個月不見,師傅就好像蒼老了數十年,竟有了一些遲暮的感覺。
他看到魏笙晴,不是魏笙晴想象的責怪或者是悲傷,而是暖暖的欣喜,“你還活着啊,你還活着,就太好了。”
“至少,老天沒有把我的兩個徒弟全帶走。”
魏笙晴再也忍不住,快速上前幾步,突的跪倒在地。
“逆徒,魏笙晴,拜見師傅。”
“好好好,還活着,還活着······”師傅勉強笑了起來,意外的慈祥。
可是下一刻,他就突然捂住臉,肩膀顫抖。
“為什麽不是我死?為什麽我沒有給你們最好的護身之寶?為什麽我沒有跟着你們去?為什麽······空兒啊!······我對不起你們!”
他擡起頭,淚痕交錯在臉上,眼神盡是悲涼,“小晴,你應該幸福地活着······可是我,可是我是是空山的掌門,為什麽我要是空山的掌門啊!”
魏笙晴淚水肆意。
“弟子必須盡自己的職責。”
聽到這話,師傅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一臉堅韌的魏笙晴,淚水未幹,卻仰天大笑起來:“好啊,我的弟子都是有擔當有天賦的絕世天才!”
此刻,魏笙晴和師傅都心知肚明接下來的實情,師傅不願意,卻不得不做,不得不将重擔壓到魏笙晴的肩上,魏笙晴則願意一力承擔,将它作為畢生目标。
“空山大師姐魏笙晴,是否接任少掌門?”
“弟子,接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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